第七十章 十幾天前

第七十章 十幾天前

丁案落到薛元詔身上后,時間來到第一個旬休日。

薛元詔一早來到了城外的曠野。他等不及要告訴丁妤兒:你父親的案子正由我查辦,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只是左右等待,只等來了曉兒一人。曉兒滿面愁苦,少了往日歡笑。曉兒告訴薛元詔,府里剛出了大事,小姐現在不便出府。

薛元詔能猜到,曉兒口中的「大事」,應該就是丁疏琰遇襲一事。他能理解,自己的父親出了這麼大的事,妤兒哪裡還有心情出門?

薛元詔便要曉兒帶話給丁妤兒:丁左令的案子正由自己查辦,自己一定查出真相。

曉兒應下,與薛元詔各自回城。

……

薛元詔回到薛宅,驚訝瞧見薛昀珺也在家中。「阿妹,怎這麼早地回來了?」他問薛昀珺。

薛昀珺兀立庭中,滿面慍惱,左手拿一綉彩的佩囊,右手拿一鐵剪。她不理會薛元詔,右手的鐵剪直往左手的佩囊剪去。

薛元詔見狀,兩三步上前,奪了她右手的鐵剪,不解道:「你這是做甚?這好好的佩囊剪了做甚?」再細看,薛昀珺左手的佩囊,正是她這些天不分日夜綉彩的佩囊。雖每問她都不得答案,但不用多猜也能知道,那是她要贈給心上人的彩囊。

「這精緻的彩囊,你把它毀了做甚?!也沒見你費心給你阿哥綉個彩囊呢??」他調侃道。想到今日昀珺一早就回來了,鬧這一出,該是跟竇荊鬥氣了。

薛昀珺慍色不減,也不答一字,是氣得頰紅嘴斜的模樣。

「那竇荊如何氣你了?你告訴阿哥,阿哥明日到了署里給你出氣。」薛元詔快要憋不住笑了,一副看事不嫌大的模樣。

薛昀珺眼見薛元詔取笑,更是氣得跺地,將佩囊扔地上,轉身往自己屋子走。

薛元詔彎身拾起佩囊,看著薛昀珺走開的背影,終於笑出了聲:「哪天我就讓竇荊來說親哩!」

昀珺已十分不小了,等自己查了丁疏琰的案子,也該做主她的婚姻事了。父親也說了,此處家中,大小事物,由我定奪。他想到。

嫁了昀珺,就該是自己的事了。他又想。

……

第二日。

薛元詔一早到了府尹署,正要繼續忙碌案子,又見一個人走進他的辦公房。

來人看著眼熟,細看,正是前幾日才來過的人。

「這不會又是來找我的吧?」他在心裡想著。

來人徑直走到他跟前:「薛元詔。」

這又是來做甚??薛元詔心想。

來人開門見山:「右令又要見你。」

「啊?!」

「別啊了,我比你更不解。」來人說道。

「這次又是為何?」

「我怎知?」

「右令何時見?」

「就現在。」來人說完就要離開的模樣:「跟我走。」

「這是?」

「坐我的馬車。」

「哦。」薛元詔只得跟著來人一道往外走去。

……

兩刻后。

薛元詔乘坐馬車直接進了尚書台。下了車,來人直接引他去右尚書令的書房。尚書台有前後內外兩庭,每庭裡屋房縱橫,又隔為若干小庭。祁尚卿的書房位於內庭右側一小庭。尚書台清靜,卻不失庄正威嚴之氣,人進了這處朝廷的中樞地,都不由自主壓低聲音說話,生怕擾了宰相們的計議。

到了右尚書令書房門前,照例先由書房的侍從入內通稟。侍從平日見多了來見右令的三品官員,一個年輕人接連被召見,他還是頭一次見。

第二次通稟並不費時,侍從幾乎是進屋就出屋了,對薛元詔說道:「進。」

薛元詔來不及細想前後兩次通稟的差異,邁步往書房裡走去。

上次見面說話之餘,薛元詔大致觀察了祁尚卿的書房,陳設簡樸,不如許府尹的書房。他一進書房,沒見到主座上的祁尚卿,見到的是客座上等待的祁尚卿。

「長興府尹署緝事薛元詔,拜見右尚書令。」薛元詔趕忙拱手曲身行禮。

「坐。」祁尚卿看著他,語氣溫和。

薛元詔直身,看看祁尚卿,又看看祁尚卿身旁及對面的其餘的三張客座,面露猶豫。

右尚書令坐著客座,自己豈能與右尚書令平起平坐?

「坐吧。」祁尚卿看出了他的猶豫,面露笑意,再次請他入坐。

再推不得了。「謝右尚書令。」薛元詔移步到與祁尚卿斜對的距離最遠的客座坐下。

祁尚卿心裡想著接下來要說的話。今日見薛元詔,目的只有一個,相認。

元詔如今入仕了,聽其喊自己一聲「阿伯」,不是挺好的么。

只是如何開口,他又有些犯難了。眼下局面,似乎不差當年的隼州保衛戰吶。

「案子,進展如何?」他決定還是先從案子說起。

「回右令,尚在查辦,尚無……大的進展。」薛元詔恭謹回道。

「嗯。可有什麼難處?」

「回右令,此案最難在於凶人樣貌不清,需費時費力查證。」

「嗯。」祁尚卿突然轉頭朝著屋外:「李進,進來。」

屋外候著的侍從李進循聲進屋,拱手道:「右令有何吩咐?」

「端茶。」

「是。」侍從瞥一眼祁尚卿斜對面的薛元詔,出了屋去。

「你,入仕兩年了?」祁尚卿又換個話頭。

「回右令,兩年了。」

「嗯。前年參加的禮部試?」

「是,右令。」

「名次如何?」

「位列第九。」

「嗯。回長興府前,都在隼州?」

「是,右令。」薛元詔有些摸不著頭腦,前幾天已經問過的話,怎右令又問一遍?這些與查案有關係么?

他自然不知,祁尚卿一直在想,正事該如何開口??

侍從很快端來了熱茶,放在薛元詔身側的窄桌上。

「你嘗一嘗我這茶。」祁尚卿說道。

薛元詔不敢拒絕,趕緊回句:「謝右令」,直接拿起還在騰氣的熱茶進一口。他感覺他的嘴麻了。

這茶又燙又苦。

右尚書令為何對自己如此客氣?薛元詔竟感覺有些無所適從。

「你六歲離開長興府去的郯州?」祁尚卿繼續。

「是,右令。」

「隨你的父親?」

「是,右令。」

「那年,你父親是東宮的太子舍人……」祁尚卿注視著薛元詔。

右令怎麼知道?薛元詔開始覺得今日的對話並不簡單。「是,右令。」

「那年,你父親從東宮去了郯州。後來做了郯州刺史。六年前,你父親又去了隼州,接任隼州道行台令。」

右令這也知道??「是,右令。」

「你父親叫薛銘御。」

右令特意查了父親???「是,右令。」

「你父親十六歲入讀尚文館,十八歲參加禮部試,二十八歲入侍東宮,同年又外放郯州……」

右令跟自己父親究竟什麼關係????「右令,如何知道?」薛元詔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你父親當年在尚文館時,結識了兩位同期入讀的好友。」祁尚卿目光始終不離薛元詔。

「屬下,聽父親說過。」薛元詔記得六年前在郯州時的那個傍晚,他與薛銘御的書房裡的對話。

「那你一定是忘了他們的姓名了。」祁尚卿笑著說道。他覺得,不然薛元詔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事實是,薛元詔根本不知道六年前薛銘御口中的好友是誰,薛銘御並未告訴他兩位好友的姓名。薛元詔幼年時見過幾次祁尚卿,自從長興府離開后,他再未從薛銘御口中聽過「祁尚卿」三字,他幾乎已經忘了祁尚卿的人和姓名了。入仕的這兩年,薛元詔並不知道,那個尚書台里的右尚書令、帝國的宰輔,竟然就是父親口中的好友。

薛元詔不知道怎麼接話。聽右令這意思,難道他就是父親的好友??

「你父親與二位好友,一同求學、一同科考,一同入仕,后與其中一位好友一同入侍東宮,又同時從東宮外放地方,一個去了郯州,一個去了隼州……」祁尚卿繼續說。

薛元詔繼續聽。

「六年前,你父親的這位好友從隼州回到了長興府,你父親從郯州到隼州接了他的任。」

薛元詔在心中捋來。父親當年從郯州到隼州任隼州道行台令,父親的前任,不正是如今的右尚書令么?!

他入仕后聽人說過,如今的右尚書令當年在隼州道行台令任上,以獨州之兵擋住了南下的啟國人,挽國家於危難。

右令言及此,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難以置信,眼前的右尚書令,竟然是父親的好友!!

薛元詔看著祁尚卿,有些不知失措。

祁尚卿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內心。

「我跟你上一次見面,是在十六年前。就是那一年,我跟你父親一個去了隼州、一個去了郯州。」

薛元詔真不記得跟眼前的祁尚卿見過面。孩提時期的記憶,又哪在何時何地見過誰呢?

帝國宰輔竟是父親的好友,真是難以置信。

祁尚卿不說話了,由薛元詔自己平復。他看著眼前的薛元詔,腦中突然生了一個念頭:袀兒若還在,不也如此風采么?

他又不自主地笑。目光不願離開薛元詔哪怕一瞬。

「右令與屬下父親,是至交?」薛元詔開口了,怯問道。

祁尚卿點一點頭。

薛元詔深吸一口氣,又說不出話。

祁尚卿見薛元詔無所適從的模樣,倒覺幾分有趣。他明白,眼前的年輕人需要時間。

他站起身。

薛元詔也立即跟著起身。

「我與你父親去地方時,你尚年幼。這十幾年來又未再見。你不記得我,實屬正常。你前年入仕,你父親也未告訴我。我竟不知,長興府的大小衙署里還有一位至友之子。」

「屬下也未聽父親提過,不知右令是……」

「怕是他有意瞞你的。連你入仕他都不告訴我……」

薛元詔不知如何接話。

「今日先到此吧。」祁尚卿和悅藹然。

「是,右令,屬下便退了。」薛元詔拱手曲身行禮。

「你去找那引你來的人,我已吩咐了,他會送你回府尹署。」

「是。謝右令。」薛元詔退出書房。

……

回府尹署的馬車裡,薛元詔的心裡似翻江倒海。堂堂右尚書令,見面兩次就說是自己父親的好友,這,這誰受得了啊!?

孩童時的自己真的見過他么?為何完全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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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流霞映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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