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臨行之前

第六十三章 臨行之前

薛銘御離開長興府後,薛元詔始終無心做事,每日在長興府尹署,心裡只想著弄明白薛銘御因何入獄。薛銘御離開后的三次旬休日,薛元詔有一次忘了出城,有兩次出了城也是心不在焉。丁妤兒見他模樣,連問為何,薛元詔又不答,惹得丁妤兒胡亂思量。

這日,薛元詔照例無心做事,索性出了府尹署,到街面上隨意走走。

他漫無目的,就隨意地走,一路走到了北六街,時間來到了正午。

他也不想回衙署,心想就隨意尋個飯館填了腹肚。扭頭看向左右,正好右手邊就是一間飯館。他不多想,邁步走去。

進了飯館,隨意就一個空桌坐下。店夥計迎了過來,問道:「客人要些什麼吃的?」

「隨意來些果腹的就行。」薛元詔也沒看店夥計,隨口答道。

「那請客人稍候。」店夥計走開了。

薛元詔取下腰間的配刃放在桌上,等飯菜來。

他的鄰桌,有兩個正在說話的中年男人。飯館不大,桌凳擁擠,即便兩個男人說得並不大聲,但聲音依然傳入了他耳中。

只聽得其中一個男人說道:「這薛銘御的確有膽,竟敢直接上疏罵左尚書令……」

一聽到「薛銘御」三個字,本無意聽二人說話的薛元詔立即忘了腹中飢餓,豎耳傾聽鄰桌的對話。

「所以他才入獄了。」鄰桌另一人接道:「這是被丁疏琰報復了。」

「你怎知道是丁疏琰報復他?」

「這不明擺的事么?他前腳上疏大罵丁疏琰,後腳就入獄,不是丁疏琰報復他,還能是什麼原因?」

「也是,也是。」

「據說是薛銘御在邊境見啟國人生事,想讓朝廷興兵。但丁疏琰極力反對興兵,所以薛銘御直接上疏痛罵丁疏琰。」

「據說這個丁疏琰一直反對再戰。我國兩敗啟國,失地於啟國,丁疏琰身為左尚書令,竟然反對奪回故土,真不知他在想什麼!!」

「該罵!!」

「不過,你我都是市井小人,也就是聽一聽坊巷間的傳言,這其中真真假假,你我又知多少呢……」

「也是,也是。」

薛元詔聽話間,店夥計給他上了飯菜。薛元詔嘴裡嚼著飯菜,腦中想的全與鄰桌的談話有關。

這兩人說父親上疏罵過丁疏琰?真有此事??什麼時候的事??

這兩人猜的是真是假??難道父親真是被丁疏琰報復才入獄的??

父親一直不告訴自己為何入獄,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丁疏琰,」薛元詔忽地反應過來:「妤兒的父親?!」

這……

他希望從鄰桌聽來的只是耳食之談、酒間菜隙的虛話。他付了吃錢,快步出了飯館。

……

時間繼續往前。八月初一。本月的第一次朝會。

卯時初,丁疏琰坐著馬車出了他的府第,前往宮城。

此時天還未亮,馬車只借空中曉月灑下的銀光在街面上前行,四周清靜無人。丁疏琰坐在車廂里,腦中想著一件事情。

昨日,戶部侍郎崔縝到尚書台向他稟事,言正事之餘,有意無意問他一句:令媛已婚否?小兒不才,長令媛兩歲,如左令不嫌,使二人結為夫妻可否?

車廂里的丁疏琰並非是在考慮崔縝的「求親」。事實上,想與他這個左尚書令攀親家的不止崔縝一家。只是丁疏琰覺得,他的親家,至少得是王公之貴。崔縝一戶部副官,還差得遠。尤是眼見趙儼竟然跟皇帝成了親家,他更是不甘人後。

他想的是,妤兒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紀,該抓緊了。

想事間,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胸悶氣急。他問一句車廂外駕車的府仆:「到哪裡了?」

車廂外沒有傳來僕人王三的答話聲,卻是一聲馬的嘶鳴。接著馬車急停,再便是王三的一聲慘叫。

丁疏琰聽到車廂外突發的動靜,趕緊用手掀開車廂的前簾。

眼前的一幕幾乎使他驚掉下頜。

王三四腳朝天躺在地上,正被一個黑衣人一腳踢在身上。黑衣人黑衣裹身黑布裹面黑巾裹頭,手中是一把明晃的長刀。

黑衣人轉過頭,那射光的眼睛與丁疏琰四目相對。

丁疏琰不用多想就知道來的不是好事。他正要反應,黑衣人已經一個箭步沖了過來,舉著手中的長刀向他直刺而來!

曉月之下,刺人的長刀如一道白光閃過。

丁疏琰下意識往後仰退,刀未刺中他,剛及他的前胸。

黑衣人並不放過他,又一步躍上馬車,掀了車簾,躥入車廂。

丁疏琰連滾帶爬要從車廂後門出去。

黑衣人舉刀又是一刺。

丁疏琰幾乎是撞開車廂門撲了出去。黑衣人手中的刀又未刺中他,剛及他的後背。

丁疏琰根本來不及想這個黑衣人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且一聲不吭舉刀便刺。他撲出了車廂,寬厚的身軀重重摔在地上,摔出一聲巨大的悶響。

他顧不得身軀砸地的劇痛,拼力從地上起身,趕緊逃命。

他的身後是一聲脆響。黑衣人跳下了車,兩腳著地。輕捷的黑衣人幾步追上了沉重的他。

「不用逃了。」黑衣人終於發出了低沉的聲音。聲音里滿是主宰人命的豪氣。

丁疏琰並不理會身後的黑衣人,只顧拚命奔逃。黑衣人見狀,一腳蹬踹在丁疏琰的腰間。跑動中的丁疏琰被人從後面一個蹬踹,又撲倒在地。

黑衣人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準備對著這副厚重的身軀砍下去。

丁疏琰竟下意識地翻過身,在黑衣人劈砍的瞬間抬起右手往身前一擋。

「叮」一聲的銳響。那是黑衣人的長刀砍斷丁疏琰袖中笏板的聲音。

黑衣人的劈砍恰被丁疏琰袖中的笏板擋住了。若非如此,丁疏琰的右手此時已經斷了。

許是因為強烈的求生慾念,擋住黑衣人劈砍的丁疏琰,抬起自己的右腳,對著黑衣人的腹肚死命蹬踹一腳。

黑衣人幾乎被他一腳踹飛,往後飛出幾步遠,摔落在地。

肥厚的丁疏琰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的蹬踹,讓黑衣人感到腹肚像是挨了千刀,劇痛無比。

丁疏琰再次掙紮起身,繼續逃命。

黑衣人只得強忍劇痛起身,繼續追趕。

只是剛一邁腳,竟又往前栽倒。回過頭,見自己的左腳竟然拖著一個人!先前被自己拽下車的車夫竟然手腳並用,死死抱住住了自己的左腳。

「丁爺,快逃啊!」纏住黑衣人左腳的王三朝著奔跑的丁疏琰喊道。

丁疏琰回過頭看一眼,更用力地逃命。

黑衣人對著王三蹬踹幾腳,踹不掉王三。王三張了大嘴,一口咬上黑衣人的左腿。黑衣人不禁發出一聲慘嚎。他舉起刀,要對著王三的腦袋刺過去。

正要舉刺的瞬間,他又收回了刀。他翻了手裡的刀,用刀面狠拍王三的腦袋,嘴裡直喊:「他媽的鬆手!給老子鬆手!」

王三卻死死抱住不鬆手。

黑衣人一面用刀拍打王三的腦袋一面大喊鬆手。寂靜空曠的街面上回蕩著大刀拍頭的「當……當……當」的聲響。

腦袋終是比不得大刀。被黑衣人用刀砸頭二十幾下后,王三終於昏暈了過去。黑衣人右腳對著王三用力一蹬,終於掙得了自由。

黑衣人再起身,握緊手中的長刀,朝丁疏琰追去。丁疏琰已經跑遠了,看起來只有指蓋般大小。

丁疏琰跑十幾步一回頭。當他看到身後的黑衣人又追了上來,他終於破口大喊:「救命啊!!來人吶!!」

只是此時的街道,除了奔跑的他二人,以及暈著的王三,幾乎沒有第四個人。他的呼喊,更像是無用的呼喊。

若要獲救,只有一種可能,撞上巡夜的翊衛軍。此時天未放亮,街上還有巡邏的翊衛軍士。

只是偌大的長興府有數不清的街巷,僅有的幾支巡邏的翊衛軍,如何正巡此地??

丁疏琰絕望了。他知道,只要比他跑得快的黑衣人追上他,他就再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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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流霞映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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