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四

顧慕雲一覺睡醒,已是傍晚時分，窗戶上薄薄的紗簾被夕陽映照成橘紅色。

顧慕雲睜開眼,上半身還慵懶的趴在桌子上,小半張臉埋在手臂里，迷迷糊糊的打量著書房，陌生的環境讓她驟然清醒，想起自己今早隨着沈韌離開顧家,這裏是沈韌的書房。

沈韌給她佈置了作業,她......她當着沈韌的面睡著了！

顧慕雲猛地坐起來,心裏發慌,正手足無措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頭皮一陣發麻，趕緊抓起圓珠筆，垂頭看着習題冊，佯裝在認真寫作業。

沈韌走到她身後,垂著頭，靜靜地看她寫作業。

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顧慕雲沒抬頭看他,只是盯着他落在書桌前的影子,便感覺到沉甸甸的壓迫感。

腦子裏一團漿糊似的,本就做不出什麼題目,被他這麼盯着，又心虛下午睡着的事,心理壓力極大，焦灼得掌心都是汗。

沈韌一言不發的站着，看着她把他佈置的那兩頁作業翻過來翻過去,大部分都是空白，極少數做出來的題目答案正確率也不高，急的額角沁著薄薄的汗珠，粉嫩的小臉也漲得通紅。

半晌，沈韌出聲，「會做的都做完了？」

顧慕雲看着自己空了大半的題目，垂著頭，還是不敢抬頭，只拿後腦勺對着他，訥訥道：「嗯，會做的都做完了。」

剩下的都是不會的了。

雖然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糟心成績，可當場在沈韌面前展現自己的『實力』，還是讓她覺得非常羞恥。

沈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言簡意賅，「坐過來。」

這是要給她講解題目了。

他事先說過了，她做完作業，他要檢查講解，顧慕雲也不敢多說什麼，乖巧的把椅子從書桌側邊移到他身側。

沈韌早在她睡覺的時候便迅速瀏覽了她的習題冊和書上對應的章節公式，拿起鋼筆，直接在稿紙上為她講解。

筆尖落在白色的草稿紙上，發出沙沙的細微摩擦聲，筆勢豪縱，遒勁有力。

顧慕雲目光落在他的字上，臉上不由自主露出驚嘆的表情。

沈韌邊寫邊說解題步驟，正說着，發現小姑娘眼睛雖然盯着草稿紙，但注意力已經神遊到外太空了，聲音嚴肅，「顧慕雲。」

顧慕雲打了個激靈，立馬乖巧做好，小心翼翼的瞥他，抿了抿唇，一臉忐忑，我知道錯了的表情。

這小孩，模樣乖巧，但學習的時候總是三心二意。

沈韌：「是不是跑神了？」

顧慕雲羞愧的點頭，老實巴交的說：「嗯，跑神了。」

沈韌：「在想什麼？」

顧慕雲立刻拍馬屁，「在想您的字為什麼那麼好看，大氣磅礴，氣勢非凡。」

「看來你語文學得確實不錯，成語運用的這麼自如。」沈韌語氣溫和了些。

顧慕雲以為自己馬屁拍對了，稍稍鬆了口氣，正準備再誇誇他，就聽他說：「既然你成語學得那麼好，以後每天晚上就背二十個成語吧。」

顧慕云：「......」

之前那份學習計劃表上，每天是背十個的。

「羨慕我的字？」沈韌又問。

顧慕雲謹慎回答，「嗯。」

不敢再說成語了，就回答了一個字，但還是沒逃過。

「以後每天再練一頁字帖交給我。」

顧慕雲欲哭無淚，「好的。」

她心裏默默盤算著每天的固定任務，二十個英文單詞，二十個成語釋義，兩首古詩，一頁字帖。

練字倒是沒什麼，可是如果古詩和成語釋義背不出來，英文單詞默錯了呢？

她直接問他，「韌哥，我如果背不出來怎麼辦？」

沈韌反問，「你覺得怎麼辦？」

背不出來，那就第二天再背唄。

顧慕雲想了想，說：「我會努力的。」

沈韌淡聲道：「嘴上努力沒用，要付出實際行動。」

顧慕雲點頭，「好的。」

沈韌重新把那份學習計劃表拿出來，問她，「你對這份學習計劃有沒有什麼意見？」

顧慕雲搖頭，「沒有。」

沈韌默了片刻，說：「如果你覺得這份計劃表任務重了，你做不到，可以直接跟我說，沒關係，我們可以適當的把你每日的學習計劃減輕點。」

顧慕雲不敢有什麼意見，且她在學校上課，課程表都是學校排的，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對這種學習的問題，向來是老師上課佈置作業，她按照老師的要求來，並沒有什麼自己的看法。

顧慕云：「我都聽您的。」

沈韌微微頷首，說：「好，既然你接受了這份學習計劃，那就要嚴格遵守，不能等做不到的時候，再找借口，說自己做不到，學習的時候說自己休息不好，犯暈犯困想睡覺。」

顧慕雲聽出了他的內涵，面紅耳赤，訕訕道：「韌哥，對不起，我......錯了。」

沈韌：「錯哪裏了？」

顧慕云：「不該寫作業的時候睡覺。」

沈韌淡聲道：「今天是我疏忽了，中午沒給你午睡的時間，你睡眠不足，犯困也是情理之中，但你犯困應該直接告訴我，而不是把書豎起來，藏在後面偷偷睡。」

顧慕雲低着頭，無地自容。

沈韌看她聳拉着腦袋，眸中不由自主浮起一絲笑，把物理書像她偷偷睡覺時那樣豎起來放在她面前，壓着唇角的笑，平聲道：「用書擋着臉，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你是在睡覺，你還挺會耍小聰明。」

顧慕雲抬手捂臉，再次訥訥道歉，「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聲音裏帶着哀求，可憐巴巴的。

還好，雖然不愛學習，但很乖，沒有叛逆的跟他嗆聲叫板不服管教。

沈韌淡淡問她，「以後再犯怎麼辦？」

顧慕云：「再犯您就罰我。」

沈韌：「罰你什麼？」

顧慕雲咬咬牙，「隨您打罵。」

話是這麼說，但顧慕雲覷着他矜貴的臉龐，覺得他雖然瞧著嚴肅，但應該做不出打人罵人那種不優雅的事。

果然，她說完隨他打罵后，他不贊同道：「罵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你心裏覺得難堪不舒服，這種不文明的教學方式，是不可取的。」

顧慕雲抿抿唇，「那您就罰我面壁思過。」「浪費時間。」沈韌不贊同。

顧慕雲突然感覺到鬆快，他既不會罵自己，也不會罰自己面壁思過，那完不成任務，似乎也沒什麼要緊。

沒經歷過風霜的學生不知社會艱難，沒什麼自覺的意志力，大部分都要靠引導管束。

身邊人不給什麼壓力，自己就會鬆懈很多。

嚴師出高徒，是有一定依據的。

沈韌打開辦公桌下的抽屜，拿出一根戒尺。

顧慕雲看到他拿出的戒尺，眼睛都瞪圓了。

不是說好的，不文明的教學方式不可取嗎？

罵人屬於不文明，打人就文明了嗎？

顧慕雲忐忑不安的盯着戒尺，沈韌忍着笑，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

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重新問她，「我訂的學習計劃，你有沒有意見？」

顧慕雲聽懂了他的意思，如果她沒有意見，以後就要嚴格按照計劃執行，完不成，她就要挨戒尺了。

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顧慕雲趕緊道：「稍稍，稍稍重了那麼一點。」

沈韌很好說話的給她減輕任務，「成語每天還是背十個，兩首古詩改為一首，午休時間，延長半小時，晚上休息時間提前半小時。」

沈韌邊說邊在電腦上修改計劃表格，改完以後，問道：「現在還有什麼意見嗎？」

顧慕雲目光瞥了眼戒尺，悸悸道：「英文單詞，我如果默寫錯了，您不能打我。」

沈韌：「每日二十個，不可以錯超過三個。」

顧慕雲垮著臉，為難的看着他。

沈韌改口，「不超過五個。」

經過兩人協商，重新調整了學習計劃。

沈韌用戒尺敲了敲桌子，說：「現在開始聽講，注意力集中。」

顧慕雲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心中默念，集中注意力。

也不知是因為沈韌的戒尺起到了震懾作用，還是因為沈韌知識點講解的清晰易懂，那些課堂上老師自動跳過，認為學生應該都懂，不用再講的基礎性問題，他也會在書上找到公式，用最簡單的辦法給她推倒出來，加深她的記憶力，每講解一題，都會找幾道同類型題目讓她當場練習，顧慕雲再笨也不至於剛講過的題目就不會，幾道題一做，成功學會一個知識點的學渣就產生了強烈的成就感，竟真的沒有再跑神。

沈韌把戒尺擺在書桌上，顧慕雲每次進他書房都能看到戒尺，心裏惴惴不安，怕挨打，每次在他面前聽講寫作業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過沈韌雖然戒尺擺在他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卻從來沒真對她動過戒尺，她做作業時總是不自覺跑神，他也只是抬手，在她面前敲敲桌面，提醒她回神。

「顧慕雲。」當天第三次發現顧慕雲跑神，沈韌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聲音嚴肅的喊她名字。

不知不覺，顧慕雲已經到沈韌身邊一周多了，沈韌發現這小孩寫作業很容易跑神，尤其是下午和晚上。

顧慕雲聽到敲桌聲，立刻回神，訕訕的覷了他一眼。

他薄唇微抿，面上沒什麼表情。

顧慕雲垂眼，看了眼習題冊上的題目，不知怎麼的，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沈韌正處理工作，旁邊突然傳來細弱的抽泣聲，視線移向她，面色微怔。

顧慕雲捏著圓珠筆，眼裏噙著淚，淚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掛在腮邊，可憐兮兮的，一邊寫作業，一邊抹眼淚。

「怎麼了？」沈韌聲音緩和。

顧慕雲吸了吸鼻子，忍了忍，還是憋不住小聲啜泣。

「作業不會寫嗎？」沈韌最近看了很多輔導小孩學習的視頻，看到過小孩寫作業寫哭了的。

「我看看。」

顧慕雲按住習題冊，哽咽著說：「我還沒寫完。」

她都是把他佈置的題目全部做一遍，做完了，不會的一起問他。

「哭什麼？學習太累了嗎？」沈韌對她的眼淚不知所措，很沒有嚴師原則的說：「不寫了，休息吧。」

顧慕雲搖頭，還是哭。

沈韌去浴室用溫水擰了毛巾過來，遞給她，「擦擦臉。」

顧慕雲接過毛巾，把臉埋在毛巾里，嗚嗚哭。

「嗚嗚嗚嗚~」

哭得更凶了。

沈韌俯身，耐心和她溝通，「是我打擾你思考事情了嗎？」

剛剛他打斷她跑神，她就開始哭。

「不是......」顧慕雲斷斷續續的說：「是我......是我總是跑神，寫作業不專心。」

原來是自責的，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沈韌道：「那為什麼跑神，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

顧慕云：「想我嬸嬸。」

想家了。

「我帶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顧慕雲楚楚可憐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了，別把我送回去好不好，我不哭了。」

她深吸了口氣，眼淚怎麼也抑制不住，「我不想回去，我就是......就是想到，我在家裏寫作業的時候，嬸嬸都會給我送水果零食。」

沈韌：「家裏有零食，我下去給你拿，不哭了好不好？」

顧慕雲眼圈紅，臉也紅，「不用。」

她擦了擦眼淚，說：「韌哥，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怎麼能不管，哭得慘兮兮的。

沈韌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是我疏忽了，沒有向你嬸嬸問清楚你的生活習慣。」

他將戒尺收起來，說：「今天是周末，給你放個假，你告訴我，你平時在家裏，你嬸嬸都是怎麼教你寫作業的。」

「我嬸嬸不教我寫作業，她只給我送零食。」

沈韌溫聲道：「好，你嬸嬸都給你送什麼零食。」

顧慕雲看了眼時間，兩點半。

「這個時間，嬸嬸會給我洗一盤水果。」

五分鐘后，沈韌洗了一盤葡萄上來。顧慕雲放下筆，去浴室洗了洗手，吃葡萄。

吃完葡萄，顧慕雲情緒穩定，繼續寫作業。

三點半，顧慕雲放下筆，對沈韌說：「我嬸嬸這個時間，會給我送一個小蛋糕。」

十分鐘后，沈韌提着從樓下蛋糕店裏買的小蛋糕回來。

顧慕雲去浴室洗手吃小蛋糕。

四點半，沈韌察覺到顧慕雲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抬起頭，問：「你嬸嬸又給你送東西了？」

顧慕雲點頭，「這個時間，我該喝果汁了。」

沈韌：「......」

一個小時送一次吃食，難怪這小孩寫作業總是分神，每隔一小時就要停下來洗手吃東西，注意力怎麼能集中。

這個惡習一定要改。

沈韌這麼想着，從椅子上站起來，下樓給她榨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