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說蠱》中記載：鐵皮銅骨,外殼黢黑有光澤，振翅聲若嬰孩悲鳴則為——殭屍蠱。

嘩啦——

是紙被抖開的聲音。

李桃桃迅速將左手拇指掐住中指第二指節結訣，迪克早在少女喊出「開」字指令時,便已將門大開率先閃身而出。他手中配槍已經壓滿子彈，青年勾過腰間槍帶將左輪持於手中,食指摁穩扳機,而將黢黑的槍口對準潑天的黑蟲。他臉色難看，好在比這要糟糕的場面也不是沒有經歷過。迪克對準穹頂之上遮蔽燈光的蠱幕扣動扳機，槍聲一觸即發......可隨著子彈精準的射擊,蟲幕卻只是被衝散幾許。抬頭見到上方情形,迪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隨著子彈彈道,沿途並沒有蠱蟲被擊落。子彈擦過殭屍蠱表皮,在這漆黑蟲體之上迸出火花與刺耳的長鳴。

子彈,對這種蠱蟲無法造成致命傷。

他定了定神，將槍先收回。一發過後，迪克明顯能感覺到蟲群的騷動更加劇烈,好似嗅見硝煙而被惹怒了一般。他朝著仍在停屍房內與蠱蟲對峙的李桃桃問：「它們怕什麼？」

回復他的，是一聲聲的咒文。

冷汗，從鬢角落下。李桃桃的聲音穿插在振翅中清晰可見：「弟子拜請臨觀神，萬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塵！」

咒文需以粵語來請——這是道教的火神咒......遠方,位於李氏宗祠的神堂牌位之上,香火與糕點供養的泥塑神像便忽然出現一道虛影：一位頭髮被熊熊燃燒的烈火代替,□□上身露出精壯的銅皮的神祗從神像后浮起。其樣貌英俊氣宇不凡，身下坐騎，則是兩條赤龍。

道教火神有多位，這位人面獸身,乘兩龍、李桃桃請的是火神祝融神君！

神君闔目，抬手將將凌空一點——

彈指間，位於停屍房內、李桃桃手中捏起的符紙三角忽然燃燒了起來。

這火迅猛，比迪克先前見過所有的火都要具有壓迫性。祝融神君的火從符紙上燒出，一路形成一條龍型蟄伏於少女的身側。雖然溫度極具侵略性的驅逐四周的冷氣，但火龍卻有意識地小心避過少女的身體。蟲群似有意志，先是退縮，再後來便匯聚在一起。打眼一看，竟是和小道士身後一模一樣的龍形。

祝融之火，最厭邪祟。神火有靈，見到蠱蟲竟然模仿起自己的出場形象，氣的身體又漲大了幾分。焰鱗邊緣虛化，不斷散發出可怖的熱度。未通道者，非炎黃子孫者不受庇護，因而不能夠直視神靈的火焰——譬如，迪克。

作為在場唯一的白種人，迪克在看到火龍的第二眼便能聽到腦內有鐘聲響起。神君殘留的神性將聲音注入青年的耳中，迪克清晰聽出對方的不虞：

【爾非我族人，不可視神。】

渾身上下的魂靈彷彿都被這震聲敲響，神的威壓令青年忍不住躬下身要去跪拜。可祝融的虛影卻在陶塑后甚至懶得給予對方半個眼神，他從始至終閉著眼，朝著李家血脈的方位抬起手臂。李桃桃看出火龍的暴躁，她身影在這一刻彷彿與遠在祠堂的祝融神君重合，手臂抬起的高度分毫不差，少女將手指向這滔天陰邪——

「急急如律令！」

妙瞬之下，火龍與蟲群一觸即發。蟲體俯衝而下，龍口怒張，勢必要將祝融之火吞滅於腹腔之中。可神君欽點的火龍，又怎麼是如此好對付的。李桃桃捏了個道士禮，朝著家的方向鞠了一躬，就後撤步從戰場上退下了。她雙腳剛踏出門，就猛地舒了一口氣。少女背靠大門，在門縫閉合的瞬間來自神火的威壓便被隔絕在內。迪克同樣長吐一氣，面對李桃桃好奇的表情，他苦笑著打趣道：「你們的神好像有些排外。」

「嗯，神應該都是這樣的吧。你們，可以問你們的上帝求個庇護之類的？」李桃桃食指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補充道：「比如把唱詩班的歌錄進手機里，然後拿聖水裝水槍之類的？」

迪克：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面對青年滿頭黑線的神情，李桃桃也只是笑了笑，這些都是緩解氣氛的說辭。現在背後有祝融之火頂著，她不用太擔心殭屍蠱的後續問題。她將目光落在了迪克的手上，被威壓震懾的青年在電話自動掛斷後還沒有來得及收起，就已經渾身僵硬。迪克胸前的警服已經被汗液浸濕了，他手中亮起的屏幕正好停頓在達米安的撥號頁面上。

李桃桃問：「還是沒接？」

迪克點頭：「嗯，打了很久然後自動掛斷了。你確定他呆在你家么桃桃？」青年憶起平日里與幺弟的相處，有些不太確定：「我覺得以小D的個性，應該不會太乖呆在屋子裡。」

「我本來很確定的，因為我叮囑了我家的阿叔看著他。」李桃桃也變得不確定了起來，達米安的行李裡面無論什麼型號的充電器都有，設備全擺出來見只能開一個小型科技展覽，不存在沒電的情況。

隨著兩人的思考逐漸同頻，李桃桃像是猛地意識到什麼似的倏忽間抬起頭。她發現，迪克也將頭抬起朝她看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來對方眼裡的離譜。迪克猶豫：「你先說？」

李桃桃：「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溜出去了...然後忘記帶手機了.....」

迪克：「啊......」

李桃桃：「嗯.....」

原本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

*

正在車廂內的阿叔，猛地打了噴嚏。

達米安迅速彎下身去捂住它那張狗嘴，壓著嗓子兇巴巴地呵斥道：「別吵，被發現了怎麼辦！」

阿叔：「嗚嗚嗚嗚」（我也不想啊大米哥，我總覺得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少年聽不懂狗語，只當對方是在委屈。

隨著門縫越開越大，滲透進來的光能夠照亮的位置也越發清晰。有了光照，車廂內的物件擺放布局也被收入了青年的眼睛里。目光掃視過一周，他心下有了計劃、一個閃身溜進了門後方。那裡有個鐵皮箱，能夠卡住貨車後備箱兩葉式敞開的門，不至於讓門板貼碰在牆底。

上一秒達米安剛藏匿好身形，下一秒捕狗人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車廂內。

收斂呼吸，藏匿身形，這都是刺客的必修課。有光照，透過縫隙達米安發現男人換了一身行頭。他把防護服換下來了，露出了腰間咖色的皮製物品。達米安認得這個，是能夠在軍火店購買的槍帶。正常捕狗人不具備當場擊斃流浪狗的權力，此時攜帶槍支——達米安聯繫了先前的推斷，應該是為了防身。畢竟上流權貴圈涉及黑白兩道，有危險性物品傍身也就多一份生存的機會。

現在籠中的狗顏色參差不齊，除了黑色還有阿叔這樣的白色，或是花斑狗。在黑色佔大部分的情況下，剩餘的異色狗都是用來混淆視線，掩人耳目的。這種成色的貨物，在交易之前還需要經歷篩選的步驟。

就是達米安有些不清楚，他們究竟是以活物交易，還是將狗殺害后以批量的血包作為商品。這很重要，象徵著這輛貨車現今可能停留的目的地。

男人進來「嘖嘖」了幾聲，嗅著空氣中畜生的氣味，露出了興奮地表情：「你們知道自己能賣出多少錢嗎？等我拿了錢，一定會先去找上次那個女人好好親熱一把。」他自言自語，但在側邊伺機的達米安卻能夠清晰的見到男人眼中透露出的**。所以他喜愛動物，遠超過喜愛人類。達米安所接觸到大部分都帶有淤泥一般的**，令人作嘔，令人窒息。

他思緒閃爍幾番，男人那邊有了別的動靜。他看向阿叔，那隻白色薩摩耶最吵鬧，是男人親手挑選的位置。

先前為了讓阿叔好受一些，達米安將它放在了地上。

阿叔狗籠所在的位置是哪怕車廂搖晃，也不會墜落至此的。男人瞬間警覺起來，將手放在側身的槍托上，皺著眉喊道：「是誰？」

達米安，閃身了出去。他腳步極輕，鬼魅一般鐵貼到了男人的身後，將手伸向了對方的後頸。

少年手弓成鷹爪狀一扣，後頸整塊骨頭便連著神經被他扯斷又摁回。男人只能感覺到一陣風刮來身後，視野就已陷入黑暗。阿叔看著原本氣勢洶洶的男人頃刻軟下身體，為了防止聲音過重，達米安小心的將屍體放在地上。

阿叔看著這套行雲流水的無聲殺人法，抖了抖自己的狗耳朵。它面前青年在男人腰間摸索，最終抓出一串鑰匙來一把一把地試。

直到第五把時，阿叔的籠子被打開了。

它看著達米安站起張望，似在尋找些什麼，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米哥，你幹啥啊？」

達米安回答：「就在剛才，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腰間帶槍，說明這份工作有一定的危險性。那麼除了槍之外，這輛車裡肯定還有別的武器。」

唯一的貨物是狗，如果出現搶奪貨物的情況，貨箱只會是距離戰場最近的地方。那麼，如果要藏匿武器，車廂口一定是首選。

從剛才躲藏的時候，達米安就覺得那正好卡住門的鐵皮箱子實在是太可疑。他徑自走向門口，阿叔也夾著尾巴跟著走過去。少年，在距離鐵皮箱僅有半步時停下。他看見藏在箱后的夾縫，有一團粗糙的麻布。

達米安將其抽了出來，扯掉包裝——露出廬山真面目的，是一把上面嵌著鐵釘的棒球棍。

達米安看起來有些不滿意，他掂量了一下，嫌棄地評價：「居然不是刀？果然是外行人。」

可這番動作，落在阿叔的眼裡，卻使它心底響起了一句話：

覺醒了，獵殺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