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心跳,用力到幾乎要跳出嗓子來。

李桃桃往前踏一步，將迪克護在身後。臨了朝後看一眼，便悄悄地將手心往衣服上擦幾下。原因無他,蠱婆實在太少見了、就算是李桃桃也沒經歷過這種事兒。她心底沒什麼底,但好在臉綳的緊湊、好讓迪克不要看出她臉上的緊迫。

隨著拉鏈往下，齒鏈開口就緩緩將藏於藏屍袋內的屍體吐出來,遭人眼觀。隨著拉鏈一拽到底,翠西整張被凍霜覆蓋的臉便漏了出來。屍體死去許久,即便及時冷藏處理,卻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屍斑。那些褐色的斑塊同淋病產生的水泡交錯在一起,能從鼓包中看出皮下被凍層的濃漿。

隨著翠西從頭到尾露出在空氣中,周遭的溫度好似在瞬間降了不少。原本冷氣只能讓少女手臂上起雞皮疙瘩，但現在她卻微微的打著寒顫。迪克也是，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困惑的嘟囔起來：「怎麼突然間這麼冷？這裡的溫度不是固定的么！」旁的人不知曉的,李桃桃一清二楚。這份冷意滲入骨髓，並不是中央空調的出風口灌出來的,而屬於——陰氣。

什麼是陰氣？

活著的人被成為生魂，死了的人稱之為清風煙雲。清風為男，煙云為鬼。幽魂的領導者成為悲王,而陰氣是魂靈死後的氣息。

生魂接觸陰氣容易驚夢，迪克不能靠的太近。

李桃桃深吸了一口氣,偏過頭去對著迪克囑咐道：「格雷森先生，恐怕您得離這邊稍微遠一些了？」

迪克聞言臉色一沉，他看向翠西緊閉著的雙眼有些驚疑不定。青年湛藍色的瞳孔閃爍，明顯是會錯意。李桃桃連忙搖了搖頭，補充道：「不是不是,是因為您看久了容易丟魂。」

「？」這種偏僻名詞對於迪克來說還是太陌生了，但他適應性良好的往後退了一步。事有輕重緩急，問題等著日後再來尋求答案也不會遲。將目光最後投向翠西蒼白的臉后，迪克摘掉手套摸出了自己的兜內的手機。

他又一次打給了達米安，希望這次，能聽見小D欠揍的聲音。

沒有迪克在身旁，李桃桃的動作便不再束手束腳。整個停屍間的燈光幽冷，光束似絞繩一般自上而下的垂掛而落。能夠看見的是原本較好的五官被潰爛的孢疹黏在一起，像一隻皮肉展開形如爛泥的長蟲。從打開裹屍袋的瞬間，李桃桃就不可避免地被陰氣圍繞。很少有屍體如此陰寒，如果不是先前在醫務室中已經確信翠西魂飛魄散，那李桃桃現在一定會開天眼去看看，對方身上的怨氣是否當真有那樣的厚重。

李桃桃深吸一口氣，她躬下身體抬手，將指腹往屍體表面一放——瞬間，一股極其陰寒的氣息，便順著少女壓在皮膚表面之上的手指糾纏了上來。它像是一隻長蟲，陰氣恍若有肢體，絞纏在手指上時叫人的感知，好似毛刷擦蹭過後頸。李桃桃打了個寒顫，她像來討厭蟲子，見到蒼蠅撲面而來都要忍不住尖叫。

這種觸感，激的李桃桃頭皮發麻。她手指往下一摁，發現觸感有些不大對勁。手指一觸即離，李桃桃看向她指下摁壓的方位——那原先完好的皮，似水腫般微微凹陷下去，再於幾秒內遲緩的回彈。她強撐著冷靜，繼續往下摸索。目光像儀器一樣掃視過女人赤/裸的身體，尋找著有無似監控錄像那般的鼓包隆起。就在李桃桃冷靜下來的剎那，她意識到了事情不對的地方。

陰氣源於幽魂，可當初在醫務室發現屍體時，她就已經將翠西這具屍體探了個遍。三魂六魄，魂飛魄散，生生世世不入輪迴。既然魂魄已散，那麼這具屍體的陰氣......？

李桃桃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看向這具屍體的眼神帶了幾分驚疑不定。

那邊繼續收到對方在忙語音的迪克，不安的掛了電話之後，一抬頭便是少女的異樣。他上前搭在李桃桃的肩上，有些擔憂的想問些什麼。可迪克.格雷森的話，終究沒有問出口去。因為一旦步伐來到少女的跟前，就能發現她顫抖的嘴唇並不是在呼吸，而是在喃喃自語。李桃桃眼神看起來有些渙散，她手中戒備的捏著那黃符紙折的三角，湊近的青年聽見了對方口中的呢喃：

「死傷之勢嘅刑傷曬思重嘅陰氣旺盛之地，停屍間屬陰，喺八門裡屬死地。」

這是粵語，譯為：死傷之勢的刑傷煞重的陰氣旺盛之地，停屍間屬陰，在八門裡屬死地。

「煉屍，人傀，皮囊佣......邪法變幻，魂空可將皮肉煉化為己用.....」

她喋喋不休，渙散的眼前浮現的卻是接連不斷的記憶碎片。作為李君姝的女兒，道門長大的李桃桃不說實戰經驗，至少腦子裡理論知識是旁的人比不了的。就比如她很清楚的知道一點：

通靈者，能對死去的東西做的手腳有許多。

包括但不限於下蠱，煉屍，冥婚，結契。

她邊說著，繞在迪克耳中的字句便緩緩地、不再像是中文，反而更像是某種佛法道經。腔調莊嚴，而詭譎。他低下頭去，發現少女的雙手不知何事掐出了玄妙的形狀。手指恍若無骨，似綢緞般掐捏出蓮花的造型，將那一方紙三角捏在其中。

魂靈消散的空皮囊，可以被煉化作殭屍，可以煉化作傀儡。湘西有一種口訣名為「咒起屍鬼」，意思是使用者能夠僅僅憑藉一句咒語，一桿銅鑼、便使得死去的屍體隨自己的步伐離去。而蠱婆想要對一灘爛肉有所動作，那比尋常邪道還要再簡單不少。

蠱蟲千奇百怪，雖說養蠱之道幾乎是口口相傳，沒什麼文字記載。但在李家豐厚的底蘊中，李桃桃就曾翻到過一本叫做《說蠱》的記錄。

其中，有一種蠱名喚「殭屍蠱」。此蠱常與米肉蠱相伴。米肉蠱，米肉是肉飢荒時易子而食殺人而食，有經營人肉的餐館戲謔其為「吃米長大的肉」因此而的名。所謂米肉蠱，便是食人血肉的蠱蟲。它與殭屍蠱相伴相生，也有蠱婆將二者統稱為「鴛鴦蠱」——因下蠱時米肉蠱啃食人肉，殭屍蠱便紮根在空掉的人皮下方生殖繁衍、這般便能以人皮飼蠱，使屍鬼復生，成為活死人傀。

李桃桃將腳往斜上方一踩，左腳為貪、右腳是巨。如果有懂行的人來看，一定能看出李桃桃腳下踩的是以北斗七星為落點的「斗罡」。

貪即是貪狼，而巨則是巨門。

在腳下踏著罡步的同時，她不斷地回想著先前和達米安一起看的錄像景象。從皮肉里鑽出，可鑽出后翠西的身體卻依然能夠掙扎的爬出。先前的李桃桃猜測這是傀儡蠱，現在看來，當時的推斷或許可以全盤掀翻了。或許是為了驗證小道士的猜想，躺在平台上翠西的屍體，忽然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細細簌簌、細細簌簌的動靜讓迪克有些毛骨悚然。他看向四周，燈光依舊，並沒有出現像是恐怖電影里那般燈光閃爍的怪誕場景。但李桃桃面色漸冷，這讓迪克的心情也越發凝重。她緊盯著翠西的屍體看了幾秒，冷不伶仃的忽然開口道：「格雷森先生，今天值班的人不多對吧？」

「嗯，今天是休息日。」

「好。」李桃桃沒頭沒尾的應了一聲，轉而緊湊地將話音續上：「那我數三下，麻煩您開個門，我們一會兒要衝出去。」

迪克：？

他這邊沒反應過來，那裡的少女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三。」

第一個數字念出，她看見翠西皮膚下鑽出的動靜更密集了。少女的聲音像一塊石頭砸進湖裡，驚起接連不斷的漣漪。迪克來不及思考，只能照做。在焦灼的時間中，他動身朝門處跑去。

「二。」

翠西的肚子開始隆起，像是懷胎十月的孕婦。就連肚皮都開始變得透明。從蒼白而單薄的皮膚中，李桃桃看見了那些被撐開的外皮表面上細微的裂痕。她深呼吸著，迪克已經來到門邊。

「一。」

迪克將手壓在門把上，李桃桃聲音驟然一揚、丹田中發出的罡音震耳發聵，她大喊：「開！！」

同一時間，翠西鼓脹起的肚皮徹徹底底的裂開來了。

那像是被水撐爆的肚皮在破碎的一瞬間，便將細細密密的黑點朝天頂潑去。那黑點不會下墜，只顧著發出嗡嗡嗡的聲響。潑天的黑蟲不斷震動著翅膀，將天花板上所有的燈光都蠶食。它們數量頗多，細細密密，離得近的能讓李桃桃看見上面數不盡的複眼，還有搔動著千百隻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