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黎思裴一鬧脾氣,苦的還是阮馨等人,都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被黎思裴冷著臉趕了出去。
大門砰地關上。
門外幾人面面相覷。
經過了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總算有個年輕小男生訕訕開口:「阮姐,我們今晚又各回各家嗎?」
他們相當於黎思裴的隨行團隊,基本上黎思裴住哪兒、他們住哪兒,現在黎思裴回了a市,又不喜歡和他們同住,所以他們輪班之外都住自己家。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被黎思裴集體趕出來了。
從小半個月前開始,他們三爺的脾氣就變得有些奇怪。
說難聽點是陰晴不定。
說好聽點是終於像個人了,有了人的七情六慾。
他們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阮馨眉心緊鎖,猶豫好久才做出決定:「你們回去休息吧,明早收到我的消息再來。」
男生問:「那你呢?」
阮馨說:「我再等等,要是凌晨兩三點三爺還沒找我,我就回去。」
其他人聽了這話,不由得露出心疼的表情,可他們別無辦法,總不能真把黎三爺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不顧吧?
若被老夫人知道了,肯定第一個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打完招呼,目送其他人進入電梯后,阮馨獨自回到門外徘徊,在這封閉的過道里消磨時間的感覺相當糟糕,她踱步累了,索性蹲在消防通道外面玩手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過道里的感應燈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最後似乎沒再感應到阮馨的存在,徹底歸於黑暗。
將近十點,隔了一扇厚重防盜門的室內忽然傳來些許聲響。
感應燈驀地亮起。
蹲得腿麻的阮馨緩慢起身,走到門外安靜聆聽片刻,居然是門旁的對講電話在響。
都這麼晚了……
誰還在下面按門鈴?
阮馨猶豫了下,估摸著卧室里的黎思裴聽不到鈴聲,即便聽到了也不一定會出來,便輸入密碼打開房門。
對講電話也是可視的,她摁了個按鈕,原本漆黑的屏幕上立即跳出一張白凈的臉。
那張臉被頭頂直落下來的燈光照得毫無瑕疵,一雙圓溜溜的眼睜得老大,正好奇地瞅來瞅去。
似乎察覺到電話被接聽,那雙圓眼睛飛快地眨了眨,嘴上輕聲喊道:「喂?」
原來是他。
那個山莊里的小朋友。
阮馨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米昭的名字。
她問:「你找黎先生嗎?」
米昭也用了幾秒來反應阮馨的身份,他點頭反問:「他在嗎?」
「在,他已經休息了。」阮馨的語調沒什麼變化,但逐客之意分外明顯,「不然你明天再來?明早我幫你跟黎先生說一聲。」
米昭不是一個沒眼色的人,若他和黎思裴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他不會多說什麼,可關鍵他們不是啊!
想到被黎思裴掛斷的電話,米昭不得不厚著臉皮繼續開口:「他睡了嗎?」
「應該睡了。」
「什麼時候睡的?」
「很久了。」阮馨想了想,「有一個小時了吧。」
「那、那也許還沒睡呢?」米昭很少這麼糾纏別人,說話都磕絆了一下。
好在對講電話黎里的阮馨也沒生氣,只是笑了笑說:「你和黎先生認識不久,還不了解他的生活習慣,他早睡慣了,有時候剛到九點就躺下,這個時間基本上睡著了。」
米昭:「……」
他哪兒知道這些?
反正他和黎思裴一起過夜的時候,黎思裴絕不可能在凌晨三點之前有機會躺下。
說到這裏,他說不下去了,雖然不知道黎思裴生氣的具體原因,但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正在氣頭上的黎思裴不會輕易見他。
看來今晚白跑一趟了。
米昭嘆了口氣:「打擾姐姐了,那我……」
話沒說完,驟然被阮馨粗暴打斷:「等等!」
米昭:「?」
一種慌亂的結巴后,阮馨的聲音猛地拔高了幾分:「等等等等,我這就開門,你上來吧。」
米昭愣道:「……啊?」
隨着啪嗒一聲,鐵門打開,阮馨像是火燒屁股一樣地在在對講電話里催促:「門已經開了,你上來了嗎?」
米昭簡直一頭霧水,但他並未多問,推門走了進去。
與此同時,樓上的玄關處。
阮馨掛了電話,冷汗涔涔地扭頭看向穿着睡衣坐在輪椅上的黎思裴,也不知黎思裴何時來的,心情的不佳直接寫在臉上。
「三爺。」阮馨實在怕極了這副模樣的黎思裴,說起話來都有些口齒不清,「他馬上來了。」
黎思裴沒有表情地嗯了一聲,口吻和他的臉色一樣冷淡:「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私事。」
「好、好的。」阮馨面無人色,幾乎把腦袋埋進衣領里,「我知道了。」
「下不為例。」
「好的。」
沉默片刻,黎思裴才說:「你回去吧。」
入了秋的夜裏早就沒那麼炎熱,可在這一刻,阮馨還是硬生生地浸出了一背的汗水,她不敢有所逗留,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溜了。
過道里有兩部電梯,都沒在運行,等阮馨乘坐其中一部下到負一樓的車庫,才看到另一部電梯正在往上運行。
她看着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想到剛才壓抑的氛圍,拍了拍胸口,仍舊心有餘悸。
*
叮的一聲。
電梯門徐徐打開。
米昭抱着懷裏的重物,腳步踉蹌。
好不容易來到門外,他放下重物,抹了把汗水,連氣都沒喘勻便迫不及待地抬手敲門。
他敲門的力道不輕,可敲了很久都沒人開門。
「奇怪。」米昭撓撓脖子,心想那個姐姐一兩分鐘前不是還在對講電話里和他說話嗎?
可惜他沒有那個姐姐的聯繫方式,只能摸出手機試探性地撥打黎思裴的電話。
沒想到一下子就打通了。
黎思裴開機了。
米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正緊張著,電話里的嘟聲冷不丁地被一陣沉默代替。
「黎思裴?」米昭小聲喊道。
「嗯。」這次倒回應得很快。
米昭本想直截了當地問黎思裴是不是生氣了,可又感覺這麼問了不僅不會得到答案,還會讓氣氛更加尷尬。
一些話在嘴邊繞了一圈,終是被咽了下去。
最後,他換了句話問:「你睡了嗎?」
「睡了。」
聞言,米昭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電話吵醒你了?」
「嗯。」
米昭掙扎了下,咬牙說道:「那沒事了,你繼續睡吧……」
「你都吵醒我了,還讓我繼續睡?」黎思裴的語氣瞬間涼了。
「……」米昭頓時不知所措,「那我……」
黎思裴問道:「找我有事?」
米昭吸了口氣:「你開下門。」
「怎麼了?」
「開門。」米昭說,「我就在你家門外。」
對面又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一些細微聲響,是擰動門把手的聲音。
半分鐘后,米昭面前的防盜門被人從里拉開。
「鐺——」他抱起懷裏的重物懟了過去。
隔着重物,黎思裴沒有任何動靜。
米昭疑惑地探出腦袋一看,只見黎思裴穿着睡衣端坐在輪椅上,帶了些微茫然的目光落在他們之間的巨大花束上。
「……」半晌,黎思裴怔怔出聲,「這是什麼?」
「花啊,送你的。」米昭眉開眼笑,眯得彎彎的眸子裏亮晶晶的,好似有碎光閃爍,白皙的臉頰被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襯得格外乾淨。
二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他跑了好幾家花店才湊齊這麼多,抱來的路上也把他累得夠嗆。
「我知道這是花。」黎思裴的表情逐漸彆扭,他抓緊輪椅的扶手,語氣略顯緊繃,「我的意思是……你送我花做什麼?」
當然是想讓你消消氣。
米昭心裏這麼說,可嘴上不敢這麼說。
「我看別人都有,你當然也要有。」米昭抱着花束走進玄關,東張西望,「這花好重,抱得我手都酸了,放哪兒啊?」
黎思裴仰頭凝視他兩秒,然後操作輪椅把門關上,同時回答:「卧室。」
米昭才第二次來,卻已經對這裏熟門熟路,他把花束放到床頭靠牆的位置,並細心地糾正了下花束的包裝。
黎思裴跟了過來,在門口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米昭起身問道:「護工呢?」
黎思裴說:「我讓他們回去了。」
米昭聽了心裏一樂,這不正好方便他留下來過夜嗎?
不過他什麼東西都沒帶,等會兒還得出去找家便利店買些東西。
一路奔波過來,米昭渴得要命,去廚房的冰箱裏拿水時,他發現琉璃台上放着看上去完全沒有動過的飯菜。
摸了下盤子底部。
飯菜都涼透了。
喝完水出去,黎思裴在客廳等他,米昭隨口又問:「吃晚飯了嗎?」
黎思裴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吃了。」
米昭沒有說話,大步流星地走到黎思裴面前,雙手背在身後,彎腰觀察黎思裴的臉。
他眼神專註、表情嚴肅、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加上兩人之間距離太近,呼吸融在一起,竟在一時間讓黎思裴心跳加速,身體不自覺地綳了起來。
米昭的眼睫又長又翹,眨眼時猶如兩把小扇子掃來掃去。
黎思裴的注意力被其吸引,緊緊盯着,聲音發啞地問:「怎麼這麼看着我?」
「我在用眼睛記錄。」
「記錄什麼?」
「你說謊的樣子。」
「……」
米昭倏地一笑,熟練地抬腿擠進輪椅里,伸手捧起黎思裴的臉,低頭含住那雙薄唇。
在漸重的呼吸聲中,他輕輕咬了下對方的下嘴唇。
輕快的笑聲從兩人的唇齒間溢出,米昭嘴角上揚,看着黎思裴近在咫尺的臉說:「撒謊的樣子也這麼帥。」
黎思裴:「……」
他的背脊打得筆直,目光冷冷淡淡,面無表情地發出一個冷酷的單音調:「嗯。」
然而緋紅爬上耳朵,蔓延到了臉頰。
最後,連脖子根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