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圈子、圈套
姜小姐家的廚房比一般人家的客廳都大，顧湘把李如蝶的簡歷遞給姜小姐，上面羅列了李如蝶的種種資格證書，廚師證、管家證、早教證、育嬰師證、駕照……甚至還有芳療師的資格證。
然而她看都不看，隨手把簡歷放在料理台上，對顧湘道：「簡歷不重要，人先留下試試吧。」
顧湘沒想到姜小姐居然這麼直截了當，只得說：「您真是爽快人，那我就先告辭了，有什麼事隨時跟我聯繫，」又看了眼李如蝶，「李老師，接下來就辛苦你啦。」
李如蝶笑著道：「咱倆客氣啥，」又對姜小姐道：「我替您送湘姐出去？」
姜小姐原本打算自己送顧湘出去的，但既然李如蝶這麼說，她也沒有異議，點頭道：「那麻煩你了。」
門廳里，電梯前。
李如蝶用只有顧湘一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她不是誠心找。」
顧湘「嗯」了一聲，「多半是，否則不會連一個問題都不問。」
越是富貴人家，對幫傭的要求就越高，不單要面試問各種問題，很多還會私下調查身家背景，像姜小姐這樣連李如蝶已婚未婚都不問的，顯然是沒打算用她。
可那又何必不斷的找傭人、找不到還要在社區群里抱怨呢？
顧湘吃不準姜小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皺眉道：「早知道不應該讓你來。」
她後悔了，如果姜小姐拒了李如蝶，傳出去就有些傷面子了，畢竟李如蝶號稱愛蓮舍頭牌，還兼著培訓師。
李如蝶卻無所謂，笑道：「我倒是覺得這家有點意思。」
顧湘太了解李如蝶的性格，斜她一眼道：「什麼有意思沒意思，別忘了你是為掙錢，掙錢就要踏踏實實的。」
「我很踏實啊，」李如蝶輕聲輕氣地道：「如果我在徐總裁家做過，哪怕就幾個月、半年，對我來說檔次也不一樣了啊，說不定還能通過他接觸到他那個圈子，也是給愛蓮舍開拓新的客戶圈子，是不是？」
徐總裁的圈子？那是上市公司老闆圈子吧？
愛蓮舍要是能打入這個圈子，那是真的可以宣告進軍高端家政了。
顧湘不由怦然心動。
「那你也別逞強，更別讓自己受委屈。」
李如蝶笑嘻嘻地，「你就放心吧，我什麼時候讓自己受過委屈？」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湘回頭一看，正是那位大切車主。
「你可要好好做，」顧湘親切地對李如蝶道：「做得仔細一點，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問，多主動溝通。」
「知道啦，湘姐，我一定會加油的，」李如蝶輕快地道，剛好電梯也來了，她手擋住電梯門，回頭招呼大切車主，道：「您是要下樓嗎？您請……」
大切車主回過神來，勉強道：「謝謝。」
饒是他腹部疼得越來越厲害，也留意到李如蝶並沒有立刻離開，她雙手在身前交握，微微躬身，直到電梯門關閉。
顧湘瞥了眼鏡中倒影，這男人可真高大啊，之前在客廳里坐著還不覺得，現在站在電梯里，感覺他頭離轎廂頂都不遠，這是有一米九？
她想起李如蝶說得那句「徐總裁的圈子」，覺得自己還是主動點吧，為了開拓市場嘛，微微一笑，輕聲道：「Hi！」
誰知對方沒回答，只擺了擺手。
顧湘定睛一看，才發現這男人手摁腹部，一臉痛苦，忙問道：「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剛好電梯抵達一樓，門一開，大切車主就沖了出去，顧湘趕忙跟在後面。
大切車主只覺得腹中翻江倒海，他快步衝出樓門，轉到牆根處，剛彎下腰，就吐了出來。
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他總算緩過來些，心想老子和徐總裁怕是真的八字犯沖，當年就是陪他喝酒喝到胃出血，留下了病根兒，這幾年自己注意控制、漸漸好些了，誰知道今天又喝成這樣，差點丟醜。
想到「丟醜」，他突然一凜，頭一回，眼前一張紙巾，還有一張關切溫柔的臉。
「謝謝，」他接過紙巾，擦了擦，見顧湘又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水就不用了。」
「你不漱口嗎？」
他看見顧湘微微吃驚的表情，「……好的，謝謝。」
漱完口。
顧湘見他隨時要倒下的樣子，「你要不要去徐總裁家休息一會兒——」
「不用！」大切車主感覺那股要命的疼又起來了，但還是咬著牙根打斷她，「我沒事，你不用跟他說這個。」
「哦，那你還能開車嗎？」
「可以。」
顧湘看了眼對方額頭上的一層冷汗，好脾氣地笑道：「那好，我先走了。」
走出去不到三步。
「你……等一下！」
大切車主反悔了，這次的疼非比尋常，他喘著粗氣，央求道：「還是得請你幫個忙，能不能幫我叫個車，我得去一次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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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李如蝶打量著自己這間傭人房。
十來平米大小，裝修風格和整個屋子一樣，簡潔而考究。一扇朝南的大窗，同樣可以一路看到江畔的高樓大廈。
這樣好的屋子，一般人家用來做客卧都綽綽有餘，這家卻是給傭人的，可見不小氣。
她沒有多留戀這間屋子，轉頭問姜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只管吩咐。」
「你看著收拾。」
「那咱家的工具都放在哪裡？」
「在工具間，靠近北面陽台。」
「今天需要做晚飯吧？」
「做吧。」
「是我擬菜單還是您指定菜色？有忌口嗎？」
「你看著辦吧，冰箱里有菜，我們沒有忌口。」
「幾點開飯合適？」
「六點、六點半都可以。」
「幾口人吃？」
姜小姐嘴巴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就我和我先生兩個人……你還有什麼問題？」
「不好意思，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李如蝶笑笑，對姜小姐的不耐煩恍若不覺，「您希望我叫您太太？還是繼續叫您姜小姐？」
姜小姐怔了下，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問題，她想起之前幾個來試工的女傭，都管她叫「太太」。
她沉默兩秒，道：「就叫姜小姐吧。」
「好嘞。」
李如蝶目送姜小姐迫不及待地匆匆離去，嘴角翹了翹，只覺得興味盎然——明明不想找傭人，卻還是不斷得叫人來試工，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穿上圍裙，換上自己帶來的軟底鞋，洗乾淨手，戴上手套，到工具間的路上，她簡單觀察了下這套房子的布局，兩層的空中別墅，一樓是客廳、廚房、傭人房、外加兩間客卧、三個衛生間。
二樓她還沒上去過，但想必是主卧和書房所在。
李如蝶蹲下來，在踢腳線上輕輕一抹，沒什麼灰，可見日常清潔一直有人在做。她看了下時間，已經四點十五了，如果要做晚飯，就該立刻準備起來。
她走回廚房，冰箱里有不少食材，她翻看了一下，很快就在心裡擬出一張四菜一湯的方案。
正忙碌，徐總裁走進來，李如蝶忙問候，「徐總。」
「你忙你的，我找瓶酒。」徐總裁走到酒櫃前，歪著腦袋看。
又喝酒？
酒癮真大。
李如蝶在心裡給徐總裁加了個備註，把火關小，走過去主動道：「我給您拿吧，您想選哪瓶？」
這是一座頂天立地的酒櫃，上半部分陳列著許多威士忌和白酒，下半部分則是一個自動控溫的紅酒櫃。
徐總裁有些驚訝，「你還會選酒？」得到肯定答覆后，又道：「那你隨便給我拿一瓶就行，哦，拿到樓上書房。」
李如蝶打量著酒櫃，都是高檔貨，她偶爾會在夜店點個一杯，舔一舔，過過癮。
她想起下午徐總裁招待客人時，喝得是格蘭威特，便挑了一瓶邁凱倫18年，又洗了一串葡萄，將一隻獼猴桃從中間剖開，去皮后雕了朵花，沒找到乾果，就在冰箱里拿了兩塊乾酪，分別切了幾片插上水果叉，用一隻精美的盤子裝了，連同酒杯和酒瓶，放到托盤裡。
剛好煲湯也好了，她關了火，端著托盤上樓。
沿著富有藝術感的樓梯上去，迎面是一間寬敞的起居室，旁邊有一條寬闊的走廊，兩側分佈著幾扇門，一眼望去看不到人，門也都是關著的。
所以哪一間才是書房？
李如蝶有點猶豫，貿然敲門肯定不合適，可站在走廊上喊一嗓子也不太對頭，她將托盤端到起居室里的一張桌上，正準備在微信上問一聲姜小姐書房是哪一間，離她最近的那扇門突然開了，姜小姐走了出來，左手提著一隻水桶，右手握著一塊抹布。
李如蝶飛快的朝屋裡看去，見是衣帽間的格局，地板半濕，可見前面是在擦地。
「您在擦地？」李如蝶驚訝道：「您叫我呀，幹嘛自己擦。」
「就一點臟而已，我自己擦就行……你什麼事？」
「哦，是徐總叫我把酒送到書房，但我不知道哪間才是書房。」
姜小姐這時也看到了桌上的托盤，皺眉道：「他下午已經喝了很多了，不應該再喝，你把酒拿回去吧。」
李如蝶一陣無語，只好又端著盤子下樓。
她回到廚房，在手機上搜索：徐總裁，姜小姐。
照片很少，少到李如蝶翻到第五頁，才找到一張二人合影，那張照片似是一個私人場合下拍到的，照片上姜小姐挽著徐總裁，徐總裁舉著手，似在與友人道別。
夫妻倆都帶著笑容，但又笑得不同，徐總裁是儒雅中透著意氣風發，而姜小姐則是輕輕抿著唇，帶著一種歲月靜好的嫻雅安寧，但若是仔細看，你又會覺得，她其實是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
李如蝶正琢磨著這兩個人的夫妻關係，徐總裁又一次走了過來，「我要的酒呢？沒找到嗎？」
「……」
徐總裁見她不答話，剛生出些不滿，卻看到了島台上的托盤，「原來你都準備好了，怎麼不送上來？」
這種時候，如果照實回答，說「你太太不讓你多喝」，那就顯得像是挑撥人家夫妻關係。
李如蝶微微一笑，「剛準備好，不好意思，動作慢了。」
「以後不用這麼費事，我不吃這些，」徐總裁一把拎起酒瓶，「我就喝酒。」
六點剛過，李如蝶的四菜一湯宣告完工，她把餐桌布置好，再給姜小姐發微信，「姜小姐，可以開飯啦。」
隔了幾分鐘，姜小姐一個人走下樓來，只見能容納十餘人用餐的大長桌上，靠邊放著兩副碗筷，中間擺著幾樣菜肴，雖不知味道，卻是香氣撲鼻，顏色也繽紛好看。
姜小姐走到側面的座位后，沒有立即坐下來，她頭一抬，視線透過客廳，看見了天邊的晚霞。
金紅色的晚霞，璀璨奪目，美輪美奐。
「很漂亮吧？」李如蝶站在桌子的另一側，笑著解釋道：「我剛擺桌子的時候突然發現的，如果坐在桌子的這一邊，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我就自作主張，把桌子往這挪了一點。」
她又介紹桌上的菜肴，「葷菜是豉油蒸魚，酸湯金針菇肥牛卷，蔬菜是荷塘小炒，開水白菜，湯是菊花豆腐羹。」
又道：「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和徐總的口味，要是咸了淡了您只管說，我會改進……徐總還沒下來？」
姜小姐似乎剛從美景里回過神，「他不下來吃飯。」
李如蝶一怔，道：「那要不要我盛一些給他送上去？」
「不用了——」
「哦。」
李如蝶雖詫異，但也沒說什麼，她剛轉身，就聽頭頂「轟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重物倒了下來。
「我上樓去看看。」李如蝶道。
「不用了！」姜小姐叫住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是一隻鑲鑽的小金錶，「你今天是三點半開始做的，現在是六點半，正好三個小時。今天辛苦你了，你的試工工資我會和你老闆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