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喝多了！

趙小媛失魂落魄地離開雲娜家。

腦袋嗡嗡發炸。

怎麼會這樣？

明明她是來找雲娜要裙子的，明明是她占著上風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她不但沒拿到裙子，還把已經到手的工資又還了回去。

她一敗塗地。

小區里各色花朵開得五顏六色，幾顆果樹上結滿了果子，噴泉噴著歡快的水珠，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草香……

趙小媛一屁股在路邊長椅上坐了下來，捂住臉。

一聲細細的嗚咽從她的指縫中傳出，又突然停了一會兒，接著忽得放大，變成嚎啕大哭，哭聲越來越響，響到樹上的一大群鳥兒撲啦啦全都飛走了。

趙小媛哭了好久，淚眼模糊中，手機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她毫不猶豫地摁斷，誰知沒隔多久，同樣的號碼再次打來，不屈不撓。

她接起電話，閉著眼睛，「誰啊？」

「是小媛嗎？」對面的男人親切地問：「我是姚兵。」

趙小媛愣住了，忙抽了抽鼻子，「先生？」

姚兵爽朗的聲音傳來，「雲娜把事情都告訴我了，真對不起，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我已經好好批評過雲娜了。」

「無所謂了，」趙小媛苦笑，道：「那是你們家的事，跟我無關。」

「怎麼會跟你無關？我還指望你來替我照顧寶寶呢！」姚兵笑道：「我雖然不怎麼回家，但我知道，你把家裡照顧得很好，寶寶也很喜歡你，這些我都心裡有數，我們家肯定是需要請人的，與其找一個不熟悉的新人，不如繼續請你。」

趙小媛雖然驚訝，但還是拒絕，「謝謝先生，但我不可能再在你家做了，我沒法和雲娜相處。」

「雲娜那兒你不要擔心，她已經意識到錯誤，也覺得很對不起你，等我回來，也要向你當面道歉。」

「不用了，」趙小媛想起雲娜說那句「什麼東西」時的眼神，那滿滿地蔑視，「我反正不會再在你家做的。」

姚兵「哈哈」一笑，道：「理解理解，那這樣，你先回去休息，我這會兒手頭還有點事，我晚上再聯繫你。」

趙小媛「哦哦」兩聲掛了電話。

正稀里糊塗，手機上突然跳出提醒，「姚兵申請加您為好友」。

她愣了下，選擇了通過，姚兵飛快地發來一個笑臉，接著，又轉來一個紅包，金額是五百。

趙小媛睜大了眼。

她和姚兵並不熟悉。

姚兵一周最多回家一次，有時半個月也見不到人，有時來了第二天就走，甚至還有當晚就走的，趙小媛只知道他是開連鎖餐廳的，在包郵區開了十來個分店，別的一無所知。

想不到姚兵這麼大方，居然這就轉過來五百。

姚兵又發來語音：「小媛，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五百塊錢不多，就是我的一點心意。」

趙小媛輕輕地撫摸著屏幕上的紅包圖案，她猶豫再三，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沒有把紅包點開。

她想看看姚兵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葯。

距離松海兩小時車程的吳市，一家茶室的包廂里，姚兵擺弄著手機，他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半眯著眼，兩隻腳架在茶几上。

姚兵點開趙小媛的微信頭像，遞給對面的男人，心想大佬們的胃口果然與眾不同，以他們的身份，身邊什麼環肥燕趙沒有？

偏偏喜歡女傭這一口？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情結了？

他腦海里浮想聯翩，面上卻半點不顯，小心翼翼地道：「回頭看您的時間，您哪天空了，隨時可以約出來。」

對面男人「嗯」了一聲，點了根煙，吐出一股裊裊青煙，大拇指擦了擦趙小媛的頭像，眼神里的眷戀，都快能拉絲兒了，只看得姚兵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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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蓮舍里，顧湘打完兩個客戶電話，總算有時間吃午飯，打開盒蓋一看，米線已經全都漲開了，肥肥白白的，旁邊圍著一圈浮油，看著有點倒胃口。

她又把蓋子蓋了回去，對小桃道：「下午店裡都交給你了，我一會兒要陪李如蝶去面試。」

「好嘞，」小桃看了眼時間，「你們面試是約得三點？已經兩點四十了，要不要我給李老師打個電話？」

「不用，她不會遲到的。」

話音剛落，李如蝶就走了進來，小桃頓時眼前一亮。

李如蝶今天穿了一身黑。

上身一件無袖襯衫，下身是同款雪紡長褲，足蹬黑色坡跟皮鞋，綁一個規規矩矩的馬尾辮，從頭到腳不見一件首飾，臉上也看不出化妝痕迹，和平時那個走妖艷頹廢風的女人判若兩人。

「哇！」小桃驚艷，馬屁奉上，「李老師你今天好美啊！」

「美什麼，」李如蝶不以為意，「工作服而已。」

「雖然是工作服，但也很有心思，值得推廣，」顧湘也很讚賞，道：「以後愛蓮舍的人出去面試或者試工，都可以這麼穿。」

李如蝶看了眼顧湘面前的飯盒，「你還沒吃午飯？」

顧湘站起來，拿包，「不吃了，先陪你去試工。」

紅楓國際一期的中心地帶有一片開闊的草坪，足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在松海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顯得尤為奢侈，16棟因為正對著這片景色怡人的草坪，被當成樓王。

顧湘摁下門禁電話，很快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出，「請問找誰？」

「是姜小姐嗎？我是愛蓮舍的顧湘。」

「你好，請上來吧。」

李如蝶微微點頭，「聽上去很有教養，不像個挑剔的人。」

「誰知道呢？表裡不一的人太多了。」

電梯直接入戶，門徐徐打開，一股冷氣撲面而來，顧湘和李如蝶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寬敞的門廳后，可以一眼望見白色的旋轉樓梯，樓梯下放著一台純黑色三角鋼琴，這台鋼琴真是美極了，再怎麼對音律一竅不通的人，看見這台鋼琴，都會發自內心的認為，用她演奏出的音樂必然動聽無比。

顧湘事先打聽過，姜小姐的丈夫從事互聯網行業，通常這個行業的人很少會彈鋼琴。如果這台琴屬於姜小姐，那她顯然是個從小家境優越，受過極好教育的女人，而不單單一個只會燒飯帶孩子的家庭主婦。

李如蝶看向鋼琴旁邊的落地玻璃瓶，那裡面插著一枝高大青翠的馬醉木。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香，李如蝶吸了一口氣，「玉蘭花的，帶了些檀香，好聞。」

「你懂香薰？」一個五官秀氣、氣質溫婉的女人從側面一扇對開門走出來，穿了件米色開襟羊毛衫，一舉一動皆像是大家閨秀一般。

李如蝶微微躬身，道：「姜小姐您好。不敢說懂，學過一點。」

顧湘則是更熱情些，笑道：「您好、您好，之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這位就是我跟您說過的李老師。」

「談不上老師，還是叫我李阿姨吧。」李如蝶謙虛道。

姜小姐又多打量了兩眼李如蝶，沒說什麼，淡淡地道：「進來說。」

穿過對開門就是個大橫廳，視野極好，靠南邊是整片的落地玻璃窗，能一路看到江東的電視塔。

但顧湘和李如蝶都顧不上欣賞美景，因為客廳里氛圍有些詭異。

準確的說，是僵硬。

落地窗前，兩個男人，一坐一站，坐著的面容冷峻，站著的臉色鐵青。

拼花大理石地面上，一隻銀色的圓形煙灰缸正像陀螺似的打轉，發出嗡嗡的金屬聲。

見有人進來，站著的男子迅速調整了表情，態度溫和地問姜小姐，問道：「這兩位是？」

顧湘和李如蝶同時睜大了眼。

那不是徐總裁嗎？

徐總裁是著名電商平台「君來佳選」的創始人。

今年上半年靜默期間，徐總裁每天親自上自家平台直播帶貨，以知識類產品為主：賣書、賣課、賣音樂會門票……

由於他身份特殊：北大畢業生，上市公司老闆；外形出眾：身材挺拔、面白英俊；再加上確實學識淵博，妙語連珠，很快就以CEO之尊在萬千網紅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成為了紅人本人。

姜小姐柔聲道：「這位是來面試的李小姐，這位是愛蓮舍的負責人顧小姐。這位是我先生。」

她沒有說「這是來試工的阿姨」或者「這是家政中介」，而是用「李小姐」、「顧小姐」，可見其教養。

顧湘忙道：「徐總您好。」

李如蝶也道：「徐總您好，一直久仰您，想不到今天會遇到本人。」

徐總裁眉頭微挑，道：「你久仰我？難道你也是我直播間的粉絲？」

李如蝶不過是隨意寒暄，沒想到徐總裁居然會追著問，道：「對，我經常刷您的直播間。」

「是嗎？我是賣書的，你喜歡看書？」

他說話的語氣帶了不信，也是，誰會相信一個女傭愛看書。

李如蝶淡淡地道：「書倒是不怎麼看，但我很喜歡您說得話。」

「什麼話？」

「有一句：『別想著討好每一個人，只要討好對你最重要的那幾個就行了，最重要的人也不會很多，不超過五個』，我很喜歡這句。」

徐總裁有些意外。

網上總結過很多他的金句，比如「歲月教會我，人生不是非黑即白」、還有比如「所謂成功，無非是運氣」什麼的，如果李如蝶說得是那些，他會認為這是李如蝶為了試工事先做得功課，但李如蝶說得這句顯然不是那一堆里的。

「想不到你喜歡這一句，」徐總裁「哈哈」笑道：「謝謝你光臨我的直播間，你要是能下單就更好了。行了，你們去忙你們的吧。」

姜小姐點點頭，看向顧湘和李如蝶，簡潔明了地道：「那邊走。」

顧湘也回過神來。

她剛認出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正是前晚在麗思酒店門口、為了讓她，車頭撞到護欄上的大切諾基車主。

對方看到她時，眼神閃了閃，顯然也認出她來，卻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人家既然裝不認識，顧湘自然也不會主動，本來也就是萍水相逢。

見其他人走遠，徐總裁油然笑著，「這姑娘挺有意思，不像個保姆，倒像個大學生。」

他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問道：「再來一杯？」

大切車主感覺著從腹部傳來的陣陣隱痛，不動聲色道：「不喝了，你也少喝。」

徐總裁不以為然，道：「這點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他給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大口，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說回前面的。」

「八年了，」徐總裁轉身，靠在酒柜上，兩條長腿一直一勾，道：「八年前咱倆一起創辦的君來佳選，你還記得那個冬天嗎，咱倆租完辦公室，我口袋裡一分不剩，你口袋裡只剩十六塊錢。咱倆就用那十六塊錢買了一份蛋炒飯分著吃了……」

「那時候我打心眼兒里覺得，你就是我最親密的戰友，比我老婆還親……當然了，那時候我也沒老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突然有了那麼多分歧呢？」

大切車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自己很多遍了。」

「有結論？」

「有，」大切車主彎下腰，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食指擱在鼻樑兩側，「八年前我倆想得是一樣的，就是掙錢，過好日子；但現在，我們追求得東西不一樣了。」

「沒錯，今非昔比，我們不一樣了……」徐總裁握著杯子輕輕晃著，將金棕色的酒液一口喝乾，「你開個價，把股票賣給公司，你退出吧。」

「這樣，大家都體面，我們還是好兄弟。」

大切車主沉默了一會兒，忽得往後靠到沙發背上，撐開雙臂，笑著道：「你這是第幾杯了？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