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皮笑

上班第二天，朱陵在小區門口最公交直達公司樓下，打了一個卡，就去約定地點赴約。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十八層一間辦公室，正發生著如下對話。

「這裏處理的案子都是絕對不同尋常的存在。葵級還只是人禍，壬級已經涉及超自然力量。」

黃中庸看了鬱壘的臉色，見其並未有不耐煩，方展露一絲擔憂。

「這次案子裏混了一個壬級，還是最難搞的詛咒類型的，新人真的能搞定嗎？」

余懃目光幽幽，戲謔地看着黃中庸，「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搞不搞得定，都得搞定，這就是調查員的宿命。」

鬱壘理都沒有理，正盯着手裏的一摞文件，不停蹙眉。

整個保險調查部門人事是獨立的，直屬於保險公司的總裁，但不代表他們沒有任務。

恰恰相反，由於人事部都是調查組的精英，所以他們面臨的案子反而難度極高。

當然與之相對的就是他們接案子的頻次比較低，這也是為啥他們有時間去面試新人。

「好了，生死有命，由他們去，現在還須關注正事。新任務已經下達，分別是地陰神珠、阿修羅和貓妖，你們自己選一個，剩下一個歸我。」

黃中庸聳聳肩，也沒了悲天憫人的興緻，選了一個最為簡單的貓妖。

余懃冷笑一聲，心下暗嘆，這個傢伙就喜歡假慈悲。真為新人好，當初直接讓他們跑路才對。

當然，他也沒有託大，選了難度中等的地陰神珠事件。

鬱壘此時已然閉目假寐，不知其內心的真實想法。

回到朱陵這邊。

此時他正在建航大學附近的一個咖啡館靠窗坐着，邊喝茶邊等著目擊者之一的王小明。

一個披着白大褂的眼鏡男走進咖啡館，朱陵已經見過他的照片，所以直接認出，起身招手，示意他過來。

王小明與朱陵禮節性的握手示好，坐下招來服務員，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朱陵在稍稍閑談之後，就開門見山，點名了來意。

「你好，王小明博士。我是朱陵，之前跟你通過電話，我的來意你也清楚，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

王小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才回過神，娓娓道來。

「事情要從兩周前講起，當時我陪同錢教授參加國際的一個學術研討會，會上發生了一件可能和教授後來自殺有關的事件。」

說着，王小明掏出手機，一番操作后，遞給朱陵。

朱陵看了一眼，那是國外的一個新聞視頻，講述了某研討會上有一位學者由於壓力過大，而打碎了酒杯，用鋒銳的玻璃抹了喉嚨，失血過多來不及送醫就掛了。

「雖然很不幸，但這與錢教授有何重要關係，難道這位學者與錢教授是好友？」

王小明搖了搖頭，雙眼望向窗外的街道。

「不，錢教授跟對方並不熟悉，那人在行業里屬於不起眼的新人，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高端學術會議。唯一的聯繫就是，他突然跑到錢教授面前，用高腳杯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朱陵有些不解，「錢教授可是經歷過艱苦歲月的那一代，不至於精神脆弱到因此想不開吧？」

王小明似乎神經有些緊繃敏感，一直在觀察四周，「你跟我一開始想的一樣，錢教授最開始確實也比較淡定，只是感嘆現在的年輕人心理承受能力太低，咋就能想不開呢。」

說到這，王小明突然站起身，

一臉驚恐的望向後廚的方向。

朱陵跟着看過去，卻發現很正常，就幾個女僕裝的服務員端著飲品走來走去。

就在朱陵莫名其妙之時，王小明卻又一臉平靜地坐下了。他抓着頭髮，顯得很疲憊。而這時朱陵才注意到，王博士的黑眼圈很厚，只是塗粉蓋住了。

「讓你見笑了，自從那件事後，我就夜不能寐，有時還會出現幻覺。」

朱陵沒有因此將王小明博士當成瘋子，而是問了一嘴：「能否細說一下，是哪種類型的幻覺？」

王小明驚訝於朱陵沒有因此疏遠他，還打破沙鍋問到底。要知道就連他的幾個同事知道后，也只是讓他去看看心理醫生，而沒有真正的關心他具體情況。

「我時常能看見周邊的人突然詭異的笑起來，有事還能看見錢教授在某個角落盯着他，也帶着那種詭異滲人的笑。」

朱陵將這些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你是想說你碰詭了？」

而此時王小明終於拿到了自己點的特濃咖啡，一飲而盡。他現在精神不好，只能靠這種外物提振精神。

「不！不！我是一名科學家，無神論者，我不相信這世間有詭。我想可能是因為恩師死在我面前，導致我心裏壓力太大了。」

王小明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又叫來服務員點了幾杯黑咖啡，然後才陷入回憶之中。

「我至今忘不了那一天，大家本來忙着課題，自己偶一抬頭卻意外發現恩師自殺，下意識地第一個衝進去，卻只來得及看他斷氣的。當時恩師的眼神，很怪異，好像再說…」

「再說什麼？」

朱陵看出王小明回想的很吃力，似乎其潛意識在極力避免這種情況，但為了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選擇步步緊逼。

王小明身體微顫，眼神飄忽，不知是否又陷入了幻覺，還是服務員再次將其拉回人間。

回過神的王小明連喝了幾杯苦澀的黑咖啡，才整理好思緒，繼續講述。

「老師當時的眼神好似再說自己不該來。那是自己平時做錯事，老師責怪自己的眼神。然後又一瞬間老師的眼神就變了，接着開始跟學術會上自殺的人一樣怪笑。那種眼神，那種笑容，我從未在老師身上見過。」

這時，朱陵不得不出言打斷。

「你一直在說怪笑，到底是哪種笑？」

王小明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琢磨該如何用言語描述，「就是嘴角兩邊上揚，幅度很誇張的那種，類似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朱陵在筆記本上寫下皮笑兩次，並圈起來，做了重點標註。

「那我們暫且將其定義為皮笑，更容易理解。我們接着之前的話題，錢教授原先精神並無大礙，是如何短時間內惡化到自殺這一步的呢？」

王博士對於朱陵的冷靜有些刮目相看，「你就對我這麼信任嗎？」

朱陵停下筆記，坦誠的盯着王小明：「實話講不信任，你的精神狀況嚴重影響了你的言行可信度。但這不代表應該屏蔽你的觀點，本來每個人說話都是帶立場的，需要綜合考量各方，才能得到相對客觀的事實。」

王小明第一次笑了，「你是個睿智真誠的人，思維理性，可惜，你沒有選擇科學研究。」

朱陵沒說啥，這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當初他從數學系轉到商學院，也有教授勸他。

「那麼，繼續？」

王小明已經收住笑容，不知啥時候起，他開始畏懼笑容。

「繼續吧，當初講到哪了？」

「錢教授精神狀態變差那裏。」

「對，那件事後，一開始錢教授表現很正常，大家也就沒在意，畢竟只是一個陌生人。但回國后，錢教授就開始精神恍惚，開始出現幻覺的癥狀，學校也放了他假，教授也接受了心理治療。大家都覺得教授這麼堅強，肯定很快就能回來，誰知道那天他偷偷回了實驗室自殺了。」

朱陵突然問了一句，「錢教授說了幻覺具體是什麼？」

「沒有，錢教授沉默寡言堅韌不拔，是那種不會在學生面前表現自己虛弱的性格。或許師母那邊有說過，或者你可以找一下錢教授的醫生。」

朱陵邊做筆記，邊問：「那請問學術會議事件到錢教授去世，隔了幾天？」

「七天吧。」

「好的，謝謝王博士協助我的工作。」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這已經是我唯一能為老師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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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陵走出咖啡廳，看着王小明的背影，有些唏噓，希望這次事件不會再毀了一位優秀的科研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