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記憶的橋樑
「你好像…受傷了。」
月下木鯉終於看見了太宰治腰腹間滲出來的血。
太宰治頓了頓,「是昨天晚上受的傷早就不礙事啦~不過阿鯉還那麼關心我我真的超級開心!」
月下木鯉看著青年臉上的表情,莫名覺得違和極了。
「…太宰君,你不會,根本沒包紮吧?」
月下木鯉眼中滿是擔心,對方不可能毫無感覺,可他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樣的現狀,配上剛剛太宰君的起誓,就顯得有一些怪。
太宰治突然有些慌亂,他搖頭,「不,我包紮了的!不信你問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大概也明白太宰治的從容是如何消失的,「小鯉,一會兒我去給太宰再處理一下就好。」
說到底,月下木鯉其實連他們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畢竟正常人的腰腹怎麼可能受傷呢?
就算受傷了也會躺到醫院裡去,哪會像太宰治一樣還這麼活蹦亂跳。
不過既然織田作先生都這麼說了,月下木鯉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也只是有些擔心。
回到了波洛咖啡廳,月下木鯉還未走進餐廳,就被一個男人抱住。
「阿鯉,我好擔心你,還好你沒事…」對方狠狠的鬆了口氣,他剛剛一定經歷了非常大的驚嚇。
月下木鯉內心更是愧疚,「抱歉…那個,您…」
「我是諸伏景光,你叫我hiro啊。」
諸伏景光已經不去在意周圍有『陌生人』這件事了,哪怕月下木鯉能夠記住一點都是成功。
但大腦中一片空白的月下木鯉只能呆愣的伸出手,在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對方的同時,說出最令人悲傷的話。
「對不起,hiro,我記不得你了……」
降谷零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們。頭一次覺得如此無力,就算待在黑衣組織里,甚至是在好友曾經的葬禮上,他也沒有過這樣的無能為力。
那毫無疑問應該存在的記憶,竟有一天也會成為『奢望。』
可這不就是月下木鯉一開始面對的處境嗎?
曾經,希望別人能夠記住自己的月下木鯉也很清楚,讓別人記住自己是一件奢望。
但他們絕對不要放棄讓月下木鯉回憶起一切的可能。
——
「忘名君到底是你從哪裡撿來的?」
「在路上隨隨便便撿到的啊~」
「…你還真是混蛋啊。」
最初,坂口安吾問這句話的時候,太宰治還未將月下木鯉當一回事。
『忘名君』真的只是他在路邊上隨隨便便撿到的流浪貓,全憑一時興起,只不過是見貓咪長相乖巧,叫聲可愛,才動了心思,沒有任何負責的想法,如果之後不想要了,丟掉便是。
而坂口安吾也只是無心一問,第二天就將這件事和與月下木鯉相關的一切忘的乾乾淨淨。
因為不重要,所以忘了也無所謂。
現在的阿鯉,將他們全都忘了,也是因為那些記憶,都不重要了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說到底,太宰治在意的東西本就不多,在他看來,自己的生命就是最廉價的東西,所以用這個廉價的東西來起誓的他,似乎一點都不用心。
可是,他知道,這自以為廉價的東西,在月下木鯉的心中無可替代。
阿鯉的一切,太宰治都是那麼的在意,狂熱的視之為世間最寶貴的存在,尤其是那好不容易才回到身邊的『生命』,是太宰治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東西。
但他又何嘗不清楚,在阿鯉的眼中,有些東西比『活下去』,更重要。
與重要之人的友誼,重要之人的生命,甚至是正義這些抽象的東西,在阿鯉的眼中都比具現化的自己珍貴。
所以,他才會做出那樣自我毀滅的決定,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的踏入輪迴的地獄。
太宰治,是在用阿鯉眼中,最最最重要的東西起誓啊。
因為阿鯉在意,所以他也在意。
如果他這殘破無用甚至是骯髒的身體與靈魂,可以換回阿鯉的記憶,他將毫不猶豫。
可是,歸根結底這也只是最低劣的自我感動。
所有的痛苦,他都願意承擔,太宰治只是不願讓清醒過來的阿鯉,責備自己。
忘記他沒關係,忘記他很好,即使沒有了記憶,阿鯉依舊是阿鯉,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只是,阿鯉一定不願意徹底的忘記過去,他知道的。
因為他們是朋友啊。
「阿鯉,寫日記吧。」
在波洛咖啡廳陷入沉寂甚至是絕望之前,太宰治開口道。
月下木鯉看向他,撞入了那雙鳶色的眸子。
他不太看得懂其中包含的情緒,卻被深深的打動著。
「就算明天忘記了也沒關係,我們所有人都會在你身邊。」
就像月下木鯉最開始做的那樣,如果他們忘記了他的名字,他會毫無怨言,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自己的名字。
記住與否,是月下木鯉的選擇,無論結果如何,太宰治都不會放棄。
『明明是那麼好記的名字,為什麼我總是記不住呢?』
『沒關係的,太宰君,記不住也沒關係。』
『我一定會記住你,就算將你的名字刻在心裡刻在手上刻在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也一定要記住你。』
「將今天你覺得有趣的事情就記下來,告訴未來的自己。」
他們會成為這份記憶傳遞的橋樑。
月下木鯉短暫的愣了會兒,然後鄭重的點頭。
寫下來的東西是不會騙人的,就像存於世間的月下木鯉,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現在可以嗎?」
「嗯,寫吧,阿鯉。」諸伏景光鼓勵道。
雖然還不清楚阿鯉朋友的身份,但剛剛發生的一切已經足夠證明了。
他們也一定經歷過相同的遺忘,才看清掩埋於記憶之中的少年。
月下木鯉看向周圍,想要找紙筆,隨後織田作先生拿出胸口口袋裡的本子,遞給了他。
「雖然看起來有些舊,但完好無損。」
月下木鯉對他表達了感謝,然後打開了這個小小的筆記本。
第一頁,只有四個字。
月下木鯉。
少年愣住,後知後覺的抬頭,看向了織田作之助。
「以前我記不住你的名字,所以就寫在紙上,要是忘記了,便打開來看看。」
沉穩的紅髮男人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彷彿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
「後面我什麼都沒寫,送給你做日記正合適。」
這種用來做備忘錄的小筆記本,織田作之助只記下了一件他會忘記的事情。
如果真的在意,怎麼可能記不住呢?
織田作之助是第一個真正將少年放在心上的人啊。
不要相信自己的記憶,也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斷,認認真真的記下來,記在紙上。
月下木鯉。
少年不記得了,他什麼都不記得。
可這代表歲月消逝的字跡,不會騙人。
那份沒由來的,洶湧如狂潮的情緒,不斷的衝擊著少年空白的大腦。
直到織田作之助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寫吧,你想寫什麼都可以。」
「我…」
重要的朋友就在身邊,他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月下木鯉開始動筆。
大家也都散開來,貼心的不去給少年任何的壓力。
織田作之助給太宰治把傷口重新處理了一下,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起去做了些早餐。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是我第二次忘記過去的記憶。
我是月下木鯉,大家叫我阿鯉。
如果什麼都想不起來,那就相信這筆記本上記下來的內容,你就是月下木鯉。
我有很多重要的朋友。
織田作之助,我叫織田作先生,是看起來很沉穩,有著紅色頭髮的男人。
這個筆記本就是織田作先生給我的。
太宰治是黑色頭髮鳶色眼睛的人,他會在手臂上纏繃帶,寫日記就是他提出來的主意。
還有諸伏景光與…』
「那個…」月下木鯉不好意思的看向降谷零,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什麼?」
降谷零反而沒了一開始的悲傷,甚至還有些無奈的好笑,他在月下木鯉的桌子旁放下了做好的三明治,「我是降谷零,阿鯉喚我zero。」
啊,就是今天打電話來的zero!月下木鯉頓時想了起來,「嗯,謝謝你,zero!」
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月下木鯉事無巨細的記錄著自己觀察到的一切,從這些幫助他的朋友,再寫到自己居住的地址,環境,甚至是寫這篇日記的具體時間,都一點不漏的記了下來。
隨後,又寫了些朋友們告訴他的趣事。
一天24小時,可以是很漫長的,也可以是很短暫的,再如何的不舍,也無法阻擋它的逝去。
所有人的心中都開始沒由來的焦躁。
第二天,阿鯉還會忘記這一切嗎?
「如果我又忘記你們了…」
「沒關係的。」織田作之助向他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我們都在你的身邊,你不還有日記嗎?」
可月下木鯉不是這個意思。
「我…你們,不要生氣。」
怎麼可能會生氣呢?
太宰治將少年摁進被窩,「睡吧睡吧~怎麼可能對阿鯉生氣呢~」
無論重來多少次,他們都會不厭其煩告訴少年同一件事。
你是月下木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