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所願
「太宰先生,任務完成。」廣津柳浪朝著蹲在牆上正在玩遊戲機的少年說道。
太宰治也沒給出任何的指示,而是自顧自的玩著遊戲機。
沒有人發出異議,都等待著他的命令。
遊戲機里的戰鬥結束,太宰治才毫無意義的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好了好了,都回去吧。」
他從牆上跳下,站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踏著水漬的聲音越走越遠。
少年從頭至尾一言不發,跟著太宰治離開。
「忘名君不覺得很可怕嗎?」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來到了橋上。
橫濱是一個海濱城市,大橋這種重要的交通樞紐近乎就代表了橫濱當地經濟發展的基礎。
為了在戰爭結束后不至於給自己找麻煩,組織之間是約定俗成了,無論是怎樣的爭鬥都要遠離這裡。
少年似乎並不理解太宰治在說什麼,「什麼可怕?」
「你加入港口黑手黨也只有半個月吧?」太宰治的試探無時無刻不存在。
忘名君一下子就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畢竟他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嚴格意義上還是個孩子的普通人,卻對如同絞肉機一般的戰場視若無睹。
「一開始的確很害怕。」少年誠實的回答道。
——
龍頭抗爭期間,死傷無數,忘名君自己就是受害者。
當他第一天晚上被太宰治拉著穿過槍林彈雨的時候,就已經見識了戰爭的殘酷。
恐懼不會消散,只會逐漸習慣。
「昭吉!帶著忘名離開!」
幾人躲在街邊的商店裡,櫥窗的玻璃早就被子彈擊碎。
梅木紅人將手中僅剩的彈藥換上,決定為兩個學生拖延時間。
但三枝昭吉不願意拋下梅木紅人離開。
「梅木大哥!我們一起走」
但實際上,只有梅木紅人自己知道,他已經中彈,除非有後援,否則只會拖累兩人,大家一起下地獄。
「昭吉!你是前輩!這是命令!」
你是前輩,所以你必須照顧好忘名,就算是按照普通世界的規矩來算,三枝昭吉都應該是可靠的成年人了,但梅木紅人總是忘記教會他擔起責任。
三枝昭吉情緒劇烈波動著,他看了看梅木大哥,然後又回頭看向了忘名君。
「忘名君,快跑!去喊支援!」三枝昭吉已經下定決心,從某個方面來看,他沒能學會梅木紅人精湛的槍=法,也沒學會梅木紅人的沉著冷靜。
但他和梅木紅人,是如出一轍的固執。
忘名知道的,如果留在這裡,他們兩人都活不下來。
這起幹部遇襲事件,說到底幹部根本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真正會死去的,只有他們這些普通成員。
不過是『死者兩名』,一個數字罷了。
最後留下的也只有那個寫著三枝昭吉夢想和願望的綠色本子,以及一張跨越了虛假人生的駕駛證。
就算跑走了,也什麼不會改變。
「昭吉君,我來斷後,你帶著梅木老師離開。」少年的金色雙眸中燃燒著名為決心的火焰,三枝昭吉和梅木紅人都被那其中的力量所震撼,來不及攔下忘名君,只能看見他毫不猶豫的跳了出去。
梅木老師和昭吉君到底有沒有逃出去,忘名君也許永遠不會得到答案。
因為他只是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一樣的存在,死去改變不了什麼,活著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麼。
「梅木老師為什麼會加入港口黑手黨呢?」最後一次,少年決定問出這個疑問。
梅木紅人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咳咳咳,忘名怎麼突然開始在意這種事了。」
雖然是黑手黨,但卻跟工作沒有什麼區別,很多事情是沒有意義的,就比如這個問題。
每個人加入港口黑手黨都有著不同的理由,這些理由實際上微不足道。
「怎麼,是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了?」梅木紅人沒有老婆孩子,所以實際上他並不知道該怎麼帶孩子。
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他決定憑藉直覺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年齡的小屁孩,大概都在像這種問題……吧?
少年搖了搖頭,「不,只是想知道梅木老師為什麼會加入黑手黨。」
那雙眼睛充滿了執著。
靠譜的成熟男人陷入了一瞬間的停滯,「實際上,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
「我以前是個軍警,被人栽贓陷害成為了殺害同僚的殺人犯,為了不入冤獄,只有逃到這裡來。」
梅木紅人是個驕傲的人——至少以前是這樣的,軍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的,能加入其中的個個都是天之驕子。
但他用了『逃』這個字。
「現在,你大概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會加入港口黑手黨吧?」梅木紅人沒忍住,掏出了根煙,打火機在手上轉圈,但最後又被他收了起來。
忘名君搖了搖頭,「不是逃。」
梅木老師不是什麼特殊的人,他也是『三天後』會忘記自己的人。
但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忘名君甚至拒絕了織田作之助的邀請。
男人手中的煙顫了顫,隨後他才長嘆一口氣,「也許吧。」
很多事情是沒有意義的,就像當他加入港口黑手黨之後,加入的原因就不重要了。
十多年了,也就只有忘名君在意這個答案。
一個連梅木紅人都忘記了的答案。
他看著少年滿臉的疑惑不解,終於想起來眼前的少年到底只有十五歲,作為前輩應該給予一些正面的引導。
於是他拍了拍忘名君的腦袋,「現在的話,大概是為了和平吧。」
希望戰爭快點結束,希望不會有更多的人死在這場戰鬥中。
離開了梅木紅人的訓練室,忘名君又找到了三枝昭吉。
「誒?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原因…」
因為老爸是個人渣,恰好離家出走,又恰好被梅木大哥帶來了港口黑手黨?
「因為我想成為優秀的幹部!」
忘名君很想告訴他,這是理想,不是原因,但他看著少年憨憨的模樣,最後什麼也沒說。
理想,也可以成為原因吧。
不過憨憨少年似乎也意識到了,「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個全新的起點吧。」
一個終於逃離了該死的老爸,可以向前看的起點。
「那你呢?忘名君?」
少年回問了這個問題。
「為了一個人。」
「哇,聽起來像是小說主角會說的話。」三枝昭吉沒有問他是誰,「你找到他了嗎?」
忘名君點頭,「嗯,找到了。」
「那就祝你早日達成所願啦!」
——
少年注視著太宰治,「一開始的確很害怕,但是現在不害怕了。」
滿地的鮮血,看不清面目的屍體,甚至是被火藥炸斷的殘肢。
忘名君無數次的做過噩夢。
「為什麼現在不害怕了呢?」太宰治一副要刨根問底的樣子。
「因為這其中有我的朋友。」
「記不住你名字的人怎麼可以被稱為朋友?」
太宰治在忘名君的身前停住,一如既往的用那隻鳶色眼睛盯著他,然後說出誅心惡毒的話。
如果是別人,或是暴怒,或是絕望,與太宰治打起來了吧。
但少年不在意,「因為他們曾經記得。」
忘記自己並不是他們的錯,他不會因為梅木紅人或者是三枝昭吉忘記自己就怨恨他們。
「那如果是我呢?」太宰治知道自己在少年的心中是『特別』的。
如果忘記你會讓你露出除了面無表情以外的表情,那可真是值得一試。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久到少年自己都要忘記了。
但是沒關係,他還記得。
「如果明天你忘記了我的名字,我會再一次告訴你。」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然後愉快的笑了出來。
大橋之上空無一人,太宰治的笑聲傳到了很遠的地方,不久之後,他停止了笑容,表情冷酷。
「如果我能活到明天的話,忘名君一定要再一次告訴我你的名字哦?」
少年不知道太宰治為什麼會這麼說,只看著他熟練的跳上了大橋的欄杆,然後向後倒去。
忘名君眼中滿是震驚,但他毫不猶豫的跟著跨過了欄杆,和太宰治一起跳入了河裡。
太宰治看見少年跟著自己一起跳了下來,但他根本不會游泳,撲騰幾下連水面都浮不上去。
——
太宰治看見少年跟著自己一起跳了下來,然後熟練的從他的身後接近,然後將他托舉帶出水面,很快就游到了岸邊。
「太宰君,你還好嗎?」
「很不好!咳咳!真難喝啊這水。」
「畢竟混入了很多的屍體和鮮血。」
「yue!!!」
太宰治就差把自己的內臟也吐出來了。
忘名君似乎對他的自殺行為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能安慰他說,「下次可以嘗試自縊,這段時間的河水和海水還是別碰比較好。」
太宰治終於緩了過來,吐了吐舌頭,「忘名君,我想喝果汁。」
「橙汁?」
「要草莓牛奶!」
「好。」
「兌洗潔精!」
「那樣死不了,味道說不定比這河水還噁心。」
太宰治無語了,他確實無法忽視剛剛河水裡泛著的腐爛味道。
「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