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皇帝

封賞大典之前,沈元夕的月信過去了。

悶在屋裡三天的沈元夕收拾一番后,跟著沈豐年去了鳳凰台。

宮裡負責這種大慶典祭祀的是沁王,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六叔。

沁王很會辦事,為人親和,鬚髮雖白了一半,精神頭卻不見老。沁王最喜鑽研祖宗禮法,少年時,曾捧著古書典籍,每天黃昏孜孜不倦跑到三王府敲門,要請教三殿下。

據說,正因如此,三殿下最煩的人,就是沁王。

「屆時,各省督撫要員也會到場,他們就在那一角……」沁王講解了慶典規格和各方面規矩,又帶著沈元夕眼熟了幾個要在慶典上跟在她身後的官員。

「到時候,這位常大人走出去三步后,你便跟著走,若是你爹沒動,就提醒著。」沁王打趣著,轉頭見薛子游打著哈欠,雙眼都困出了淚花,笑著搖頭,又叮囑沈元夕,「就指靠著你了。」

忙了一整日,回了府,沈元夕才敢悄聲對父親說:「上頭,是不是……喜歡熱鬧排場。」

她不敢明著提皇上,沈豐年聽了,哈哈道:「都是如此。爹只知道,朝廷從未短過軍防糧餉。」

這麼看,雖然這個皇帝有點好大喜功,但並不算昏聵。

陳嫂來幫沈元夕梳洗時,聊起了這幾日的京城趣聞。

哪位大人家的女兒是才女,哪位公子哥品行端正,誰家的女兒越來越漂亮,美名傳遍京城。

「我也好想看看啊……」聽到有美人,沈元夕也一臉嚮往。

陳嫂就問:「劉國公家的二丫頭,相貌如何?」

「嗯,挺好看的。」沈元夕道,「很親切,也愛笑。」

「我聽府上新來的燒飯阿嫂說,她姐姐是個難得的美人,很是溫婉,是皇上的寵妃。」

「劉妃嗎?」想到這裡,沈元夕問,「那皇后呢?」

「明賢皇后說是也好看。」

「嗯?」沈元夕一愣。

「元宵,你忘了。」陳嫂捏住她的頭髮,梳順了,篦子輕敲在她腦袋上,「大前年國喪,太後跟明賢皇后同年走的。」

「哦,想起來了,我那一個月病著,過了就忘了。」沈元夕心不在焉拋著那隻玉兔玩。

陳嫂壓低聲音,與她耳語道:「她們說,皇上喜歡美人。」

沈元夕樂了:「我也喜歡。」

可能是美人這個字讓陳嫂想起了三殿下,她好奇問道:「三殿下到底長什麼模樣?」

「我都跟你講三回了。」沈元夕無奈。

從正月十六起,院里的這些小丫頭小媳婦們,新的老的,都找她打聽三殿下的樣貌。

前幾日那些新進府,還怯生生不敢跟她說話只埋頭幹活的姑娘們,這幾天也都不怯她了,壯著膽子讓她講。

沈元夕講了一遍又一遍。

「是,頭髮是跟咱們不一樣。」

「嗯,眼睛確實是紅的。」

「沒看到獠牙。」

「確實很美。」

陳嫂嘆氣:「雖然你講了那麼多遍,但我還是想不出來。白頭髮怎麼能好看呢?」

「嗯……他那個頭髮,實話說,我也很好奇。」沈元夕無意識搓了搓手指,空虛道,「絲綢錦緞一樣,感覺應該很柔軟。」

而且,觸感應該會很涼,真的很想摸一摸。

「比小子游還好看?」陳嫂突然比較了起來。

沈元夕認真想了,點頭:「那自然比子游好看。」

說罷,她又合掌喃喃:「對不住了,子游……」

對著空氣道完歉,沈元夕坦蕩蕩道:「再怎麼說,三殿下是男人,比爹還要高一些,子游年齡小,還未長個,比不了這樣的人,這麼比,不公平。」

「就是這樣,我才想不到這個三殿下到底長什麼樣子。」陳嫂發自肺腑感慨,「我心裡,最好看的少年郎,就是小子游,比小子游還好看的,根本想不到。」

「那這樣,下次他要是再站到咱大門口,我就把府上所有的姑娘都叫來,一起出門看,一定要讓嫂嫂看到他!」沈元夕開起了玩笑。

反正三殿下這輩子是不可能在將軍府前站第二次了,沈元夕自認為,這個玩笑很安全。

「當我聽不出?等三殿下出現在咱將軍府門口,我頭髮都能等白,還不如我明早隨著胡媽上街採買去。前幾日,他們都說三殿下大白天的,到月神廟附近逛去了。」

聽到月神廟三個字,沈元夕差點脫手把玉兔給摔了,心跳撞著胸口,忙問:「什麼時候?他幹什麼了?」

「就十六那天。說是給月神廟翻新,還給換了個新梯子。」陳嫂道,「十五下雪那晚,有人在梯子上滑了一跤,摔了,三殿下知道后,就把舊梯子拆了,給他們換了新梯子,三王府的管事還說,要是不這麼做,三殿下就會因為一直擔憂百姓而睡不著。三殿下,不愧是咱大昭的守護神啊……」

沈元夕愣了半宿,直到夜深人靜,半夜夢醒,也不忘在翻身時,嘟囔這街巷流言一句:「離譜。」

三殿下不分日夜,睡了不知多少天。

終於在某日白天睡醒,耳邊遠遠傳來喧雜的樂聲,還有窸窸窣窣被風切割碎的歡呼聲。

陽光很好,好得不似冬日該有的光照,天是淡青色的,沒有一絲雲屑。

三殿下慢慢坐起身,左手捏著那隻削掉的梯角早就沒味道了。

沈元夕留在梯子上的氣息太淡薄,一星半點的血甜味,只是好運氣的被夜晚的雪留存了幾分,被他抱在懷裡,睡著后就消散了。

喉嚨乾澀,但也還能忍耐。

三殿下蹙起眉,想寫封信給母親,問一問這種幽族命定結緣的事。開墨時,思緒被那風送來的歡鬧聲擾得斷斷續續,終於,三殿下忍不了了。

他放下筆,走出寢殿,撩開飛繞著的珠簾彩帶,問慢吞吞端血飲來的老僕。

「什麼日子?好吵。」

「大昭收回漠州北緣故土,這裡的皇帝正在封賞功臣。」

三殿下微微驚詫,白天的光照下,比夜晚色澤黯淡的眼眸近乎黑色。

「已經到日子了嗎?」

「殿下要去嗎?」老僕慢慢問道。

「取我衣裳來。」三殿下拿起托盤中的金杯,一口喝乾血飲,那未經工序烹煮的原漿甜中帶著辛辣,激到咽喉。

三殿下眸光亮了一瞬,又如跳動的火驀然熄滅,恢復了正常。

披上煙紫錦緞,順手將雪白的披風搭在發頂,三殿下如一縷雪色幽煙,飄進陽光之中。

鳳凰台上,熱鬧非凡。

大昭現在的皇帝,還在盛年,三十不到。和傳聞差不多,是個比較喜歡排場,且喜歡美人,較為好色的皇帝。

他不是昏君,倒是立志想做個色令智昏的昏君,可惜他太聰明,昏君是死活都做不了,連不怎麼出格的好色也成了風流。

風流皇帝叫蕭明則,樣貌也不錯,不笑時帶著幾分笑意,笑起來就十足是個壞心眼的狐狸了。

也真讓王拂猜對了,沈元夕並不是一定要入宮的,但入宮是美談,皇帝是有意向、也有必要給沈豐年這個「賞賜」的。

不過得知沈豐年有個養子后,皇帝就留了條後路,此事暫且擱置,不急。先把封賞軍功的事風風光光辦了,辦的時候,順便讓他看一眼沈豐年的女兒。

他若實在不感興趣,且沈豐年不情願送女入宮的話,只要沈豐年開口說沈家跟薛家定過親,管他是真是假,他樂意順水推舟。

封賞大典很順利,百姓興緻高漲三呼萬歲。

蕭明則心情很好,他就知道,這種臉面事交給沁王辦,一定順心順意。

到了親自為沈豐年擦盔撫穗的環節,沈豐年舉著漠北十三郡的降表,帶著女兒和養子緩步走上台階。

蕭明則看了眼沈豐年身旁的那個小姑娘。

哦,身段一般,長的嘛……也一般。

蕭明則想,她要想入宮,入宮也行,她要不想入宮,不入宮也行,總之他對沈元夕興趣不大。

等人近了,停在階下,近在咫尺,蕭明則又想,一眼不驚艷,不過看久了,還算個小美人。

禮官展開聖旨,照本宣讀。

隨著禮官的唱讀,旁邊人送著東西。

都是些過場,這些話,蕭明則都會背了,心裡默默跟著背了幾句,心不在焉看著宮人托著禮盤,一個個停住,行禮,展示,退下。

終於到最後,皇帝要親自拿起托盤裡,象徵大將軍身份的金杵交給沈豐年。

蕭明則伸手,拿起金杵,手一滑,托盤失重歪斜,金杵掉了下去。

旁邊禮官輕呼還沒落地,沈元夕飛快換手,摟著母親的牌位,裙子一兜,伸出另一隻手接住,明眼可見的大舒了口氣,且小聲說了句:「好險。」

場面寂靜,空氣凝滯。

沈豐年不敢抬頭看,低聲道:「咳……還回去。」

沈元夕愣了片刻,抬頭看了眼皇帝,見他歪著頭打量著她,並沒生氣。於是,沈元夕在他眼皮底下,輕輕地,偷偷地,又把金杵放回托盤,還把托盤朝蕭明則身前推了推。

而後,她默默舉起母親的牌位,遮住了半張臉,一雙大眼睛快速看了蕭明則一下,飄開。

那雙眼睛,靈動至極。看起來就有意思!

蕭明則:「哈!」

他精神了!神清氣爽!

沈豐年的這個女兒,好生有趣!

再看向沈豐年時,蕭明則的眼神宛如看自己的親國丈,充滿了親切。

他甚至想,等給完最後一道賞后,就再給沈豐年一個大禮,他要當場給沈元夕一個妃位。

蕭明則臉上的笑越發明顯了,看向沈元夕的目光,逐漸火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三殿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