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珈宥很著急，孩子可等不了，他還不知道這隻喜鵲將他的孩子叼到哪裡去了呢。

他那雙小黑豆眼睛，明明那麼小，卻好似承載著全天下最豐富的情緒，那些情緒直直地衝進雲澤寂的眼裡。

隨後珈宥又細又小的聲音傳來，滿是擔憂和著急，「仙尊，你幫我問問他把我的蛋偷到哪裡去了！我要找回我的蛋！」

雲澤寂看著被小小的一隻烏龜護在身下的四顆蛋，突然懂了師兄說的。

這就是人世間的「有情」吧，這隻小烏龜也不知道哪裡弄來的五顆蛋，但顯然，他這是護犢之情。

雲澤寂墨黑眼底微微波動，玉節一般的手指再次用力，骨節處因為用力微微青白，泛著冷意。

那隻喜鵲鳥立刻嘎吱叫了起來，張開翅膀不停掙扎。

雲澤寂甚至沒有看它，冷著眼道：「那顆蛋在哪裡？」

這隻喜鵲鳥還是很害怕的，雲澤寂身上那種極其高壓的氣勢，原本就壓得它這隻並沒有多少修為的靈鳥喘不過氣來，現在還這樣只捏著它命運的脖頸，讓它無法呼吸。

它敢保證，自己只要說出「不知道」三個字，立刻就會死掉。

而它死掉，並不代表這個仙尊找不到那顆蛋，說不定還會給他們整個喜鵲族群都帶去滅族危機。

它立刻掙扎著，用格外尖利，好似八哥一般的聲音說：「在我的窩裡！」

珈宥聽到這話后，立刻決定去找丟失的烏龜蛋，他收攏了四顆蛋下面墊的樹葉，在樹葉頂上打了個結，然後一把抱起樹葉，顫顫巍巍站起身，仰頭看著雲澤寂，「我準備好了！」

他一邊說著話，還一邊晃動著身子，踉踉蹌蹌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僅走不快，甚至有可能半路摔一跤，笨重的烏龜殼直接將懷裡那四顆蛋壓碎。

珈宥覺得自己可以的，他之前抱五顆蛋，都沒有問題呢！

他很小心的。

只是在雲澤寂看來，珈宥隨時隨地都要摔。

他看了一會兒，珈宥小心翼翼走了好幾步，但還沒有他半個手掌的距離。

雲澤寂「嘶」了一聲，伸手一把抓住珈宥。

珈宥正專註走自己的路，突然被抓起來，如果不是珈宥一直警惕，那不得突然縮進龜殼裡，所以他立刻把縮了一半的龜腦殼又立刻探出來，驚慌看著自己懷裡的四顆烏龜蛋。

烏龜蛋沒裂沒壞，他這才抬頭怒視仙尊。

就算雲澤寂再可怕，也不許這樣，烏龜蛋破了怎麼辦！

雲澤寂站起身，越發覺得這隻小烏龜好玩，輕笑道：「小烏龜，就你那步子，不得天荒地老才走到喜鵲巢？你的蛋還要不要了？」

珈宥一想也是，小心翼翼將蛋放在雲澤寂的掌心，護著蛋輕聲說：「謝謝仙尊哦。」

剛說完謝謝，珈宥敏感發現，他的烏龜蛋們，竟然想要蹭蹭雲澤寂！

他們好像很開心，能夠在兩個爸爸的手裡被保護，他們心情好極了。

珈宥吃醋了！

不許心情好！不許喜歡這個爸爸！只需喜歡我！

他一把摟緊四顆蛋，強勢在每顆蛋上面蹭了蹭，綠色的小腦殼滿是惱怒。

我的，是我的，我生的！

烏龜蛋們安靜了，不再像之前那樣，而是輕輕晃動，和珈宥蹭蹭。

珈宥身體軟了一份。

這才是乖寶。

雲澤寂垂眸看著手心裡的烏龜和四顆蛋互動，眸色深沉。

他一直不懂，為何世間會有情，為何他們會為了情付出那麼多。

情對他來說，是最無用，最累贅的。

就像這隻小烏龜，如果沒有自己，他一隻龜要怎麼才能去把丟掉的蛋找回來呢？

可他為何又要對這些蛋有這麼深的情誼呢？

雲澤寂沒有思考太多，他視線一轉，落在那隻喜鵲身上。

喜鵲差點被雲澤寂眼底的無情和殺意嚇死，它能夠感受到這個仙尊和其他修者是不一樣的，他好像是個修無情道的，這樣的人最讓它們鳥害怕，他們無情無欲，殺鳥如同揚沙。

可是為什麼這仙尊剛剛還對小烏龜笑，那笑雖然也無情無欲的，但一轉向自己，就冰冷無情，殺意十足。

變臉也太快了吧！

就這一點愣神的時間，它突然感覺自己的脖子又緊了一些。

它「噶」一聲，立刻說了一個方向，「那邊，那邊，我把蛋放那邊了。」

喜鵲住在喜鵲族群里。

大家本來修鍊的修鍊，偷懶的偷懶，還有幾隻圍在這隻喜鵲的巢邊，看著那可如玉一般瑩潤的烏龜蛋，正垂涎呢。

「這蛋一看就不是凡品，看起來很美味，吃了肯定大補。」

「不如孵出來，說不定還能孵出什麼神獸呢，第一眼看到誰，就把誰當媽，那不是就有個神獸兒子了？」

正說著，大家突然感受到巨大的威壓而來，這些喜鵲剛想要展翅起飛，竟然全都被威壓壓倒在原地，格外狼狽貼著樹枝或者泥土等，完全無法動彈。

他們轉動著漆黑的眼珠子看去，竟然看到仙尊降臨。

喜鵲們瞬間被嚇暈了不少！

雲澤寂沒有感情地看著這些鳥兒，與看塵土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冷情雙眸環視，不需要手裡的喜鵲指路，就已經看到百米之外那棵樹上的烏龜蛋。

那蛋與他手心的那四顆蛋長得格外相似。

很奇怪的是，明明外表一模一樣的四顆蛋，他竟然好似能夠分辨出來。

雲澤寂會疑惑好奇，卻不會深究。

只瞬息之間，他瞬移到那顆蛋所在的樹旁，然後伸出捧著珈宥的右手。

珈宥正在找自己的烏龜蛋呢，眼前突然一晃，他立刻出現在另一處，面前正是他丟失的烏龜蛋。

珈宥放開懷裡的四顆蛋，站起身，四腳並用，飛速爬進那個鳥窩，抱起烏龜蛋，豎著身子用兩隻後腿小心翼翼重新回到雲澤寂手心，再將這顆烏龜蛋放回那四顆身邊，攏了攏樹葉，又溫柔將五顆蛋抱在懷裡，回頭看著雲澤寂，小黑豆眼睛格外明亮，滿眼都是：

我找到蛋寶寶了，我們準備好了，走吧！

雲澤寂嘴角浮現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微微頷首。

他將手中的喜鵲隨意一扔，原本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喜鵲，在脫離雲澤寂手的那一瞬間，修為全無，變成了一隻普通的喜鵲。

整個喜鵲族為之恐慌。

這這這這偷蛋賊是再也做不得了啊！

珈宥在雲澤寂手心裡安撫剛找回來的蛋寶寶，他是能夠分清楚這幾隻蛋的。

話還沒說完呢，眼前景象突然一閃，他再抬頭，面前是雲澤寂巍峨的洞府大門。

珈宥傻眼：「……」

他，他跑了那麼久，三個月啊，跑了整整三個月，怎麼雲澤寂一瞬間就將他帶回來了！

他不想回來的！

雲澤寂原本要踏進洞府的腳頓住，「怎麼，你不想跟我回來？」

珈宥弱氣，「我、我……」

雲澤寂將他抬高與自己平視，眼角眉梢滿是玩味，「小烏龜，你忘記了，你是我花錢買回來的？」

珈宥脖子一縮，半個烏龜腦殼縮近龜殼裡，「可、可是……」

「可是你已經逃跑了是嗎？小烏龜？」雲澤寂替他把沒有說完的話說完，然後反問他，「小烏龜，你跑了，被我抓回來，還當了偷蛋賊，讓我幫你把你偷的蛋從別的偷蛋賊那裡找回來，小烏龜，你覺得我是你可以用完就扔的？」

不是，肯定不敢這樣認為的。

珈宥的小豆眼裡全是這樣的情緒，眼睛雖小，卻能傳遞萬般情感。

雲澤寂又是一聲輕笑，欺負小烏龜挺好玩。

他抬步向自己洞府走去，看著小烏龜越來越絕望低沉的情緒，那一瞬間，有種情緒促使他說道：「小烏龜，我放了你，你能保護他們嗎？能養活他們嗎？」

珈宥傻了，更絕望泄氣。

他好像不能保護好他的寶寶們，他沒有藏好他們，讓其中一個寶寶被偷走，甚至自己都被獵戶抓捕，現在已經被賣了，差點燉湯。

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眼淚不爭氣充滿眼眶，可他忍住了沒有掉淚。

他是爸爸了，不能哭，不能在孩子們面前哭。

他小聲對五個烏龜蛋說：「爸爸會努力的。」

雲澤寂眉宇微蹙。

他在思考，要不要帶著這隻小烏龜和他偷的蛋一起閉關，這隻遇到了三次的小烏龜或許會是他修為進階的機緣。

就在此時，三個弟子上前。

他們素色的衣袍綉著流動的銀色繁花，籠罩在淡淡光暈中，走動間，衣擺搖曳。

三人來到雲澤寂面前，俊秀眉眼間是與雲澤寂極為相似的無情，「師尊，我等已經歷練歸來。」

雲澤寂點頭。

閉關是需要等一些時日了，既然三個徒弟已經回來，就得抽時間指導教化他們，這是他與掌門師兄之間的交易。

他立刻招了三人來到洞府正殿，坐在矮榻上，順手將珈宥和他的五顆蛋放在旁邊的矮桌上，一手撐著下巴，淡漠對三人說：「說說你們這些時日的領悟吧。」

三人輪流說起自己歷練的感悟，雲澤寂只覺得無聊至極，垂眸看向桌上的珈宥。

珈宥已經抑鬱結束，重拾信心！

他可是爸爸呢，當爸爸就要有爸爸的樣子，要保護寶寶們，要堅強！

他慢慢將烏龜蛋推到矮桌上的香爐旁，探了探小腦袋，用右邊的小綠臉蛋感受香爐散發出來的暖意。

嗯，這裡就很不錯，暖暖的，寶貝們肯定也很喜歡。

他摸了摸五顆蛋，心裡對寶寶們說：我們先在這裡暖和暖和，之後爸爸肯定會找機會帶你們離開的，不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不過，為什麼突然好安靜。

他回頭，那三個弟子已經不彙報了，都順著雲澤寂的目光看著珈宥。

珈宥揮揮手：看我做什麼，繼續彙報工作呀，不然你們老闆會生氣的。

修仙也走神，怪不得只能當徒弟呢。

那三人當然聽不到珈宥的腹誹，可珈宥不是一隻可以藏住情緒的烏龜，那張小小的烏龜臉，把他腦子裡那點不多的貨展示得明明白白。

他們嘴角無情微抽，卻聽到他們千年無情的師尊輕笑道：「你倒是會找地方，還教訓起了本尊的徒弟。」

說著，他一手點了點珈宥的腦袋，看著小小的龜腦殼縮緊龜殼裡，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