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Chapter.21

「你有在家給她吃過什麼葯嗎?」

多田野繪梨問完就從客人凝固僵硬的表情獲得答案:「吃了什麼。」

「前天晚上她連着打噴嚏我就給她吃了半片。就是……就是普通的感冒藥,藍色的那個。」

「昨天還是沒精神,再吃了半片。」

他有些緊張的模樣,聲線緊繃,「叫什麼來着。哦,我還特地搜過孕婦可以吃,你等一下。」

客人手哆哆嗦嗦地劃開手機鎖屏,把搜索記錄展示給她看。

說來好笑。

明明那麼要緊的時刻。

多田野繪梨目光卻不由自主在[貓打噴嚏是什麼病]、[xx感冒藥孕期吃了有影響嗎]諸如這般的歷史搜索停留了兩秒才移開視線。

……太讓人窒息。

她點開自己手機搜索感冒藥的成分。

一邊打字,一邊在內心祈禱。

儘管常見感冒藥都會有那個成分……

但是拜託千萬不要是……

——對乙酰氨基酚。

屏幕搜索頁面跳出最大的幾個字元與她內心的祈禱重合。

攝入量一共500mg。

貓的致死量是多少來着,她記得,10mg/kg?

她抬頭,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定定地看他眼:

「你說得對。」

在客人已經露出堪稱劫后重生慶幸鬆口氣的表情時緊接着道:「如果她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如果此刻島田小姐在這裏,一定會伸手堵住多田野繪梨的嘴,按住她的背彎腰連連道歉。

然而此刻此地只有不假思索支持多田野繪梨的咒言師。

狗卷棘雖然聽不太懂,好歹知道是喂的葯出問題,氣呼呼譴責:「鮭……就是就是。」

多田野繪梨在客人沒來得及反應亦或是無法接受自己喂一顆感冒藥造成如此後果的時候跑下樓,直奔進儲藏室。

怎麼沒有?

在哪裏?

記得之前就是放在這塊地方的呀……

狗卷棘見狀默默去島田腿邊轉圈圈。

他覺得多田野繪梨再找不到就要把放藥品的置物架拆了。

「乙酰半胱氨酸……乙酰半胱氨酸……不是這個……」

過於專註,多田野繪梨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站人。

「乙酰半胱氨酸我們醫院前兩天用完補的貨還沒到,我現在去聯繫附近的寵物醫院借一點。」島田冷靜說完轉身去用前台座機打電話。

島田聯絡完,得到不遠處另一家寵物醫院有庫存可以分出來應急的回復。

多田野繪梨在門口系鞋帶。

她準備自己跑過去的。

這附近打車很難打。

木之本桃矢及時晃晃手指套著的自行車鎖鑰匙自告奮勇纜下任務。

一分鐘。

兩分鐘。

……

她在門口大廳心急如焚地轉來轉去,時不時抬頭看掛鐘。

島田眼睜睜看她轉過來走過去轉過去走過來第數不清多少次:「……」

島田嘆了口氣:「等等。我還沒問你突然那麼着急要乙酰半胱氨酸幹嘛?」

她小聲:「怎麼辦啊小島田,布丁吃人用的感冒藥三十個小時了。」

*

等候期間多田野繪梨上樓查看過幾次。

布偶貓抽搐幅度減弱,張著嘴在氧艙急促地呼吸,口腔粘膜發紺明顯。

她從沒覺得兩家醫院相隔十分鐘不到的路程竟然那麼遠,要去那麼久。

木之本桃矢騎着自行車拿葯回來的身影映入眼帘。

多田野繪梨不自覺想像著萬一,萬一發生奇迹……解毒預后良好過幾個小時布丁的高鐵血紅蛋白症得到緩解。

如果身體狀態允許的話引產和絕育一起做掉。

小貓咪健健康康地度過餘生。

她滿懷希望地再一次踏上台階。

這次身後跟着木之本桃矢和島田。

關於生命的接力賽,怎麼看都是醫療電視劇里要成功救治的標配,多田野繪梨樂觀地想道。

還沒走進房間,就看到布丁的主人臉貼著氧艙。

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表情古怪似哭非哭盯着她們說:「沒有了,呼吸沒那麼快了。」

多田野繪梨目光隨之望過去。

握緊手裏的葯,不可置信地走近,看清的瞬間瞳孔不由緊縮。

是……沒有呼吸才對。

仍然是張著嘴的模樣,貓生命的最後一秒都在努力求生。

*

之後是怎麼送走客人、客人準備如何處理屍體、有沒有接受島田每每這種時刻都會遞的火化機構名片,多田野繪梨一概不知。

她只是從片刻的恍惚中回神。

愣愣地看着島田安慰接受死亡真相痛哭不止反反覆復說對不起罵自己混蛋的男人。

不經過思考亦或者說不計後果,她問出浮現在自己心底的問題。

「……這樣就會讓你好受一點嗎?」

痛哭對不起悔恨打自己。

好像是每個做錯事的人承認錯誤后的必經步驟。

短時間的發泄情緒,睡一覺起來,如同選擇性失憶般愧疚消失殆盡,重蹈覆轍。

比如家庭暴力、比如……眼前的這位表演型宣洩恨不得讓全世界聽到他自己在抽自己以此沖淡內疚感的男人。

島田警覺,投訴率大危機的提示在太陽穴突突突跳動。

她瘋狂給木之本桃矢打眼色。

不妙,非常不妙。

沒成功接收到她信號的木之本桃矢輕輕蹙眉:「?」

同樣狀況外的還有誤以為這是準備開導自己的客人,他擺擺手:「不用勸我,都是我的錯,我知道的。」

多田野繪梨頓了頓,沒忍住嗤笑出聲:「當然都是你的錯啊,那不然呢?」

木之本桃矢:「???」

等等,好像能get到眼角抽搐的含義。

島田眼神死:「唉。」

就知道會是這個展開。

「兩歲的母貓沒做絕育,第一胎……」

對母貓來說從發.情到交.配再到生產都充滿痛苦和風險,做錯的又豈止喂感冒藥這一件事。

「特地搜索了孕期能不能吃這種感冒藥卻沒去了解貓能不能吃。」

「你有什麼好難過的。」

「歸根結底在你眼裏布丁究竟是布丁還是能賺錢的子唔唔唔——」宮啊!

被捂住嘴是她的命運。

*

員工休息室本來只有她一個人在午休吸小博美平復難過的心情,沒心情出去吃飯。

被她啵啵啵吸到不敢動彈的狗卷棘:「……」

門把被按下,咔噠的聲音。

島田先把果蔬汁和飯糰擱在她面前桌上,再擺出教導主任的架勢:「我知道你生氣,但你能不能先別生氣,有沒有可能那是人家自己的貓。」

她宛如後排問題學生撇嘴,放下棘,吸管戳開:「嘁。」

島田深呼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知道寵物醫院醫鬧有多難搞嗎?萬一他越想越生氣去網上顛倒黑白避雷你怎麼辦?」

她咕嘟咕嘟喝了兩口,繼續:「嘁——啊,痛痛痛痛。島田你揪我臉這個絕對是職場暴力!絕對是!」

島田:「而且喂錯葯這種事確實不能說人家是故意的,人不也有很多混吃藥把自己吃進醫院的么?」

她默默看島田幾秒,緩緩開口陰陽怪氣:「沒想到你思想大有問題嗷,小島田。」

成功吃到擊爆栗。

她揉完臉伸手摸摸被敲的額頭:

「人吃錯藥是不好好看說明書對自己身體不負責的既定命運,但寵物不是呀,寵物的命運從出生就掌握在人類手裏。」

「假如它被更好更關心的主人接回家興許就能度過很漫長很快樂的一生。」

而不是兩歲,大著肚子再無呼吸起伏,肢體逐漸僵硬件溫漸冷,死相可憐。

「你真的相信他說什麼工作日沒時間帶來看病的鬼話嗎?都在家吃兩天葯了,要不是中毒後期反應大,他才不會帶來看醫生。」

「假如它生活在動保法完善的地方,他剛剛就能被抓走等交保釋金和罰款。虐待不止是拳打腳踢毒害,neglect(忽視)同樣是虐待。」

「可惜它生活的環境……就算是實施拳打腳踢毒害也不會得到任何懲處,更別說細節化的照顧不當。」

同樣鮮活的生命卻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個活得如同塵埃一個生命權真正得到尊重。

*

多田野繪梨給自己限定的難過時間是一小時。

如果是輕易會被影響情緒陷進去的心理素質,只能告別獸醫這個職業了。

下午在忙碌中逐漸忘卻,下班到家坐回沙發打開電視反而又開始走神發獃。

腦海里充斥的儘是沒有呼吸起伏的布丁。

……她見過的。

她見過比這更殘忍的死相。

這個世界太奇怪,說實話的人往往會被捂住嘴。雖然她知道島田全心全意是為她考慮着想,但終歸有點失落。

就像堅持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換來的是她成天防備那兩個人什麼時候實行他們說的報復。

多田野繪梨不怕。

只是站在陽光下的人總是會不耐煩那些蟄伏在黑暗看不清的威脅。

沙發另一端微微下陷。

博美犬跳上來,濕潤潤的鼻頭拱她手心,鑽啊鑽,直到溫熱手心覆蓋後腦勺。

狗卷棘:「有我在陪你哦。」

狗卷棘:「繪梨想哭就哭吧。」

狗卷棘:「哭完吃好吃的,睡一覺,明天又是活力滿分的繪梨啦。」

沒有咒言加持,如果有咒言他反而不會說,哭這樣的事如果被操縱是可悲的事。

喜歡的人故作堅強忍眼淚,咒言沒眼力見發動,眼淚立馬湧出來怎麼想都是地獄級別的大災難。

「呃,哭大可不必,」多田野繪梨眼神微妙地盯了棘幾秒,「不過你這話都從哪學的?」

她該感動么?

她不敢動。

說起來,最近越來越覺得棘的智力超脫博美犬正常範圍,可能比邊牧更聰明服從性更高——

除了是個洗澡困難戶外。

之前不還聞到空氣里血腥味讓她不要往前走,結果真的被它蒙對。

一般沒受過訓練的寵物犬會有這樣的反應么?

狗卷棘被懷疑目光盯的心虛,下意識視線在房間亂瞟,靜態的房間動態的電視屏幕。

他悟了,大聲嗶嗶:「電視!電視里是這樣說的!」

多田野繪梨回憶一番自己平時給它調的視頻。

動物世界。

貓和老鼠。

整蠱類綜藝。

十分健康的兒童欄目。

多田野繪梨:「……」

多田野繪梨:「??」

從哪學的啊所以?

等等。

她意識到什麼。

「伏黑君平時都在給你看些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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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狗狗碰瓷后和咒言師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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