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世

第十章 身世

楚相蘊實際上並不是楚家的血脈。

事實上,沒人能說清關於她的來歷,就連她自己對此也一無所知。

她是被楚家人在邊境撿來的孩子,被人拋棄在人境與魔境交界處的荒地中,往後數十里就是兩方交戰的戰場。

據撿到她的楚釗描述,發現她時,她正站在琅玕淵旁,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纖小的身軀在烈烈寒風中搖搖欲墜,只差一步就要落入谷底。

若不是她看上去還未滿三歲的幼童模樣,楚釗還以為是哪來的人想不開,跑這兒自殺來了。

看見她的那一刻,他甚至還未來得及多想便下意識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領往回拉,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住腳步。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因為自己太過用力,女童柔嫩的脖頸已被勒出一道紅痕,但她卻連一聲嗚咽都無。

他急忙鬆開自己仍在顫抖的手,聲音都不住打哆嗦地問道:「你沒事吧?我弄疼你了嗎?」

聽到她的聲音后女童才睜開雙眼,瞳色烏黑如墨,眼神卻空茫茫沒有焦點。接著她伸出幼小的雙手,摸索著探向楚釗的臉龐,彷彿是要用手描摹記住他的模樣。

楚釗登時便發覺眼前的幼童目不能視物,原本要躲閃的動作霍然停下,明知道自己不應放下警惕任由陌生人接近,但仍是無法控制自己拿起武器。

但好在女童只是摩挲了一下他的面頰,旋即便閉眼暈厥了過去。

楚釗心中擔憂,但還是按下情緒對她稍作檢查,確定了她的人族身份,並且身上沒有任何武器或是追蹤之物,才小心抱著女孩一步步走回人族營地當中。

那是他第一次擁抱那麼稚嫩柔軟的生物,輕飄飄彷彿只要力道稍重一些就會破碎一般。

楚釗甚至不忍將她放下,他的腦內突然冒出來個有些衝動的想法:她既然被丟在這裡,又被我撿到,這不是註定的緣分嗎?

我想……將她帶回楚家,做我的妹妹。

——當然,被駁回了。

楚釗被自己的長官罵了個狗血淋頭,又被部隊軍醫緊急通知,這孩子身體太過虛弱,必須送往設施更好的醫院接受治療。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與她分別了。

但很快,他又得到一個消息。

這個孩子,遺失了一切關於過往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來歷,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琅玕淵。

比起憂慮,楚釗心裡最先湧上來的情緒竟然是卑劣的慶幸。

但隨即他又清醒過來,心中羞愧,立即傳訊給自己認識的人,拜託他們幫忙查找關於這個孩子的信息。

只是過了三月,仍是一無所獲。

這也許是上天註定,最終這個孩子還是要歸到他們楚家來。

楚釗雖然身在前線,但還是通過通訊徵得了家族長輩的同意,收養了女童,給她取名楚相蘊。

同時因為楚釗父母早逝,他又自作主張將楚相蘊歸在了自己那系的族譜之中,名字就寫在他的旁邊。

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楚相蘊。

楚釗只要想到這句話就會忍不住露出笑意,那幾天他訓練時都格外有動力。

因為他要養家了,他要養自己的小妹妹。

*

楚相蘊望著有些失神的楚藍霽,她的指尖還搭在楚相蘊的耳旁,明明是夏日卻帶著揮之不去的涼意。

楚相蘊努力剋制自己將其拍下的衝動,但最終還是略帶不舒服地偏了下身子。

楚藍霽如夢初醒般鬆開了自己的手,露出個下意識的笑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抱歉。」

楚相蘊搖搖頭說:「沒關係。」接著她也學著楚藍霽的動作擺弄了下自己的羽墜,「這是楚釗……哥哥的羽墜對吧,你想起他了嗎?」

楚藍霽訝然,「……你知道?」

楚相蘊張口還沒有說話,楚藍霽卻是釋然一笑,「是了,是了……你那時也六歲了,你當然會記得他。」

雖然她的嘴角擺出向上的弧度,楚相蘊卻總覺得她的眼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對不起,我有點失態了。」只是一瞬,楚藍霽便收起了自己外露的情緒,「你明天下午來找我好嗎?」

「……嗯。」

「明天見哦,相蘊。」

楚藍霽擺擺手,轉身動作輕盈的離開,單薄的身軀被樹葉逐漸掩蓋,從楚相蘊的角度看,她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楚相蘊感覺自己的心臟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塊黑布蒙住了,悶悶的。

於是她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一邊向遠處跑去一邊扔掉自己的鞋子,明明行走在泥土之上卻如履平地。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她一躍而起,落到客溪林那棵身形最高大的樹木之上。她坐在樹榦上,雙手環抱住自己,像是回到母親的懷抱一樣安心。

「我當然知道啊。」

她對自己自言自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呢?」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自己的家人呢?

*

楚相蘊的人生是從三歲開始的。

三歲之前的記憶她一無所知,對於她來說,她此生睜眼第一個看見的人——看見的靈力,就是屬於楚釗的。

楚釗的靈力如日如月,光輝燦爛,耀眼奪目,一眼便叫人印在心底,即使閉上眼,那抹熒輝仍舊殘留。

她一開始並不明白兄妹關係的意義。

她只是知道那代表著楚釗與她建立起了一道聯繫,像是出現了一根無形的繩子將二人連在了一起。剛開始所有人知道她是誰之後,都會恍然大悟地點頭。

——原來,她就是楚釗的妹妹啊。

後來,她得到了楚藍霽送給她的禮物,一條可以抑制她眼睛天生靈力的布帶,這是一副可以讓她認識這個世界的眼罩,而她第一個反應是想要看看楚釗。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能上戰場,但只是一張照片便已足夠。

畢竟,她只是摸了他的臉,還沒有親眼看見他到底長什麼模樣呢。

楚家人的照片都放在書房中的相冊里,只是當她興沖沖地跑過去時,卻在路上聽見了一陣陣的哭聲。

她轉頭望去,大堂聚集了很多人,多到她從沒發現這裡的空氣有這麼稀薄。

有個略顯熟悉的人看見了她,招招手叫她過去。

楚相蘊看清了他的眼神,憐憫的、不忍的、疼惜的。

那個人說:「這就是楚釗的妹妹。」

——「可憐的孩子。」

楚相蘊第一次因為這個身份而感到喘不過氣。

她不用再去書房找楚釗的相片了,因為那張黑白照片就擺在大廳里,她每天都能看見,一日復一日。

之後的事情,興許是因為她還太小,忙碌的大人操辦了一切。只在最後,一片慘白之中,楚藍霽親手為她帶上代表楚家族人身份的羽墜。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楚家的族人了。」

難道我之前不是嗎?

楚相蘊有一個優點,她很擅長學習,且對自己感興趣的事具有強烈的好奇心。對於解不開的謎題,無論多麼困難,她都不會停止找尋答案的腳步。

在一個夜晚,她獨自來到了書房,而那答案就明晃晃地寫在書本之上——

「楚家族人都會佩戴一樣耳飾靈器,世代相傳。此靈器以楚家秘法製成,材料則取自子規鳥羽,名為『不思量』。」

「但此羽墜只做裝飾作用,並且非楚家人無法取下。」

「子規半夜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

「家鄉的遊子們,如今歸來了嗎?」

淚水浸濕了書頁,楚相蘊有些茫然地擦著眼睛,但那水珠像是流不盡似的,滴落不停,連成一串。

原來……這就是眼淚。

……

「你在哭嗎?」

「誰?」楚相蘊慌張起身,不住地掃視著周圍,卻什麼人都沒發現,她立馬扯下眼罩,才在桌底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你終於看到我了。」

那個小傢伙通體灰棕色,耳廓橢圓,長長的尾巴垂在地上,身上的毛髮看上去有些稀疏,還處在幼年期的模樣。

「你是……」楚相蘊系回布帶,再次打量了它一眼,猶猶豫豫地說,「你是碩彥鼠?」

「你!」灰色的小動物睜大了小眼睛,抬起小巧的爪子惡狠狠地指著楚相蘊,像是氣得說不出來,緩了一口氣才說道:「我才不是碩彥鼠那種生物!你看清楚了!」

楚相蘊湊近過去,用手掌撫摸它的皮毛,看它舒適地軟倒,回憶起自己看過的靈獸圖鑑,突然靈光一閃,「我知道了,你是星飛鼠!」

「什麼?」沒想到對方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你看看清楚了!我明明是一隻極樂鳥!」

「……極樂鳥?」楚相蘊困惑地眨眼,靈獸圖鑑有這個動物嗎?

而且鳥不是都長著一雙翅膀,在天上飛的嗎?

楚相蘊再次看向在地上氣沖沖踱步走著的灰撲撲小傢伙,雖說心中不信,但決定不與它爭辯,她要離開書房了。

卻沒想到對方反而不放過她,大聲喊著:「等等!等等我!」

楚相蘊不太想理它,但想著靈獸圖鑑上說碩彥鼠以書本為食,萬一這傢伙之後啃書房裡的書就不好了,還是與它打好關係為妙。

於是她停下了動作,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說到這它意外地有些扭捏,「你剛才……是在哭嗎?」

楚相蘊此時的情緒已經平復,所以語氣平靜:「我想應該是吧。」

小鼠似乎不滿意她的回答,但也沒有挑刺,而是順著她的話問道:「你為什麼哭?」

「為什麼哭?」

楚相蘊茫然地重複了它的話,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人類為什麼會流淚呢?」她反問道。

小鼠反而被她問倒了,它不知所措地張口,尾巴一下下拍打著地面,吐出一個答案來。

「因為人類有心。」

不等楚相蘊追問,它像是早就知道她的疑問一般繼續說道:「你想問為什麼人類有心就會哭?因為心是一個很脆弱的東西,被外力擊打會痛,被利器刺中會死。」

「不僅如此,人類還有一種名為感情的東西,它也會傷害人類的心,會讓他們感到心痛,甚至心碎而死。」

「因為痛苦,所以人類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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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考核,但要求是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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