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未與誰言
里包恩的死訊傳來的時候,沢田綱吉的反應要比他自己以為的要平靜得多，看著小葵以及各位同伴們強忍著悲痛卻又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神情，沢田綱吉甚至還能夠冷靜地向大家傳達接下來的任務,是作為mafia的人生讓自己變得麻木冷血了嗎？不，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他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這件事成功之前,無論發生任何事,他一定都可以挺過去的。
里包恩曾經總是一臉恨鐵不成鋼一樣地看著他，說他都已經是彭格列的bss了，為什麼還總是感情用事，如果他能夠看到現在的自己,會不會有幾分安慰，覺得沒有白白教導他呢？
在最終的計劃完成之前,他的情緒絕對不可以崩潰,他處理文件時候的態度依舊認真、一絲不苟，面對各位同伴的神態依舊永遠那樣包容、溫和,他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最完美無缺的合格的首領，所以，為什麼要用那樣擔心的目光看著他呢,小葵？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角落，在如此昏暗,沒有一絲光亮的環境中,卻莫名讓他有一種詭異的安全感，也能讓他被各種責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心久違地獲得一絲平靜和放鬆。
他並沒有流淚，從他踏進黑手黨的世界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柔弱廢柴的孩子了，他曾經以為，自己擁有了可以保護身邊同伴的力量，可是隨著彭格列節節敗退的消息傳來，隨著家族成員的接連罹難，甚至就連一直教導自己的里包恩都……他在黑暗之中看著自己的手掌，這是一隻成年人強勁有力的手，可是在這雙手中，他到底好好守護住了什麼？
不知道在漆黑的房間之中待了多久，他的身體幾乎已經開始變得僵硬、麻木，但是思緒卻又分外地清醒，這只是一個卑鄙的成年人自私想要逃避的瞬間而已，就讓他再任性一下就好，等到了明天，他一定會整理好心情，不會再讓大家擔心的。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從房間之外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女聲，她試探性地發出疑問，「……綱吉君，你是在這間房間里嗎？」
……是小葵。
男人總是喜歡在奇怪的地方逞強，尤其在心愛的人面前，更是希望自己總是完美無缺的，沢田綱吉也無法避免這種劣根性，這種丟臉的時刻，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被小葵看到啊，沢田綱吉恍恍惚惚之間這樣子想到，於是他用沙啞的聲音回答，「是小葵嗎？抱歉，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會。」
這是對小葵的關心做出的拒絕，他近乎平靜地想，如果是過去的那個自己，根本就捨不得讓那個女孩子的臉上露出失望這種情緒，不，在這種每個人的安危都朝不保夕的殘酷現實中，他又有什麼資格來奢求幸福？
但是她聽到他的回答，卻只是沉默了一會，隨即他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緊接著，門被打開，那個女孩子就這樣毫無顧忌地走進房間之中，找到他的位置之後，也學著他的樣子，並排坐在他的身旁，兩個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就在這樣的昏暗環境之中，彼此長久靜默著。
「……小葵，快點回房間去睡，這樣子會感冒的。」
「我才不要，你只會說我，自己還不是一直這樣傻乎乎地坐在這裡，如果我沒有來找你，你是不是要一直坐到明天早上？」
「……」
「……綱吉君，我知道你隱瞞了我很多事情，但是至少在這樣你感到難過的時候，我希望自己可以成為支撐你的力量，如果你想要哭出來的話，我的肩膀隨時可以給你依靠。」
「小葵真是的，就算是我這樣廢柴的人，現在好歹也是個成年男人了，都已經24歲了，再哭鼻子什麼的也太遜了吧。」
「這和年齡什麼的有什麼關係嗎？綱吉君的性格就是這樣，永遠都無法讓別人放心啊喂！」
但是神奇的是，似乎只要這個女孩子在身邊，無論是多麼痛苦的事情，好像自己都可以忍受下去一樣，他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重量，說是要好好陪他一起難過，結果還不是沒有經過多長時間就在自己肩膀上睡熟了嘛，沢田綱吉不由得失笑起來。
他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將小葵抱在了懷中，從這間幾乎看不到一絲光亮的漆黑房間中走了出去，沿著走廊一直走，然後推開了小葵房間的門，將她放在床上，再仔細地用被子蓋好，直起腰之前，他習慣性地輕輕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親吻，摸著她的面容，他的眼神一點一點柔軟了下來，這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他總會有辦法讓她獲得幸福的。
在局勢變得更加不安穩之前，父親決定帶著一無所知的奈奈去進行長途旅遊，一是為了遠離戰火中心的義大利，二是將她放在身邊可以好好保護起來，這是沢田綱吉作為兒子而言對自己的父親僅有的幾件認同的事情之一。
離開之前，沢田奈奈用一臉天然的神情握著小葵的雙手，「真是的，為什麼要那麼匆忙決定去旅遊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葵和阿綱就要辦婚禮了，到時候作為婆婆我卻沒有到場的話不是太不成樣子了嗎？」
沢田家光在一旁裝傻充愣打圓場，「嘛，親愛的，舉辦婚禮這種事情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啊，不可能這麼快的，我們都多長時間沒有二人世界了，以後有了孫子孫女再想出去的話就更加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啊。」
沢田奈奈沒有聽出來這明顯是敷衍她的話，反而對此表示認同，她一臉柔和地看著小葵，「我家的傻兒子就要拜託你了哦，葵醬。」
小葵聽到奈奈這樣說，滿臉都是無措的神色，驚慌地轉過頭來看他，於是他也只好上前安撫媽媽，將話題引到別的方向去，隨即將兩個人送上了去往異地的飛機。
其實媽媽說的那些話，如果是在和平的時期，本該是最順理成章發生的事情才對。對於他和小葵兩個人而言，早就認定了彼此是未來唯一可以攜手走下去的另一半，但是在白蘭的攻擊越來越猛烈的當前局勢之下，他們彼此都默契地沒有再將結婚這件事情說出口，在未來的生存都變成一個未知的選項之時，這件事情只是……
沢田綱吉愣了愣，在這個時刻，他無比清晰地在神谷葵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羞澀、期待的神情，她在期待什麼？又在憧憬什麼？
在這個時刻，沢田綱吉忽然後知后覺地認識到了一件事，或許小葵一直以來，都在等待著自己向她求婚的那個時刻，哪怕或許他們未來都可能永遠無法迎來能夠共同生活的那一天。
但是這個決定卻是無比自私的、不理智的，在他已經決定要去做那件事情之後，這種幸福更是不被允許觸碰的……
但是，萬一呢？如果那個計劃可以順利實施，白蘭最終能夠被打敗，他和小葵是不是就能夠沒有任何束縛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遠在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之前，關於求婚這件事，他曾經有過很多種構想，就算是再如何遲鈍，他也明白，女孩子對於這件關於人生的大事是有多麼的重視與渴望，小葵是他最愛的女孩子，是他從很久很久以前，遠在少年時代開始就一直憧憬的人，他們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他一定要給小葵一個浪漫的，盛大的，獨一無二的婚禮，要在所有的親朋好友的祝福之下，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但是所有的一切構想全部都被殘酷的現實打破了，在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夠活著回到她身邊之前，擅自向她輕許下一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選擇，所以他絕對不能夠這樣做，無論他有多麼想要與她結合都絕對不可以……
一切的計劃已經完成，只待最後實施的那一刻，入江正一曾經問過他，「這樣做真的沒有問題嗎，綱吉君？如果神谷到最後知道一切的話，她大概會很難原諒你的吧？」
他沉默良久，最後這樣回答，「什麼都不知道對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這樣做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並不是不相信小葵，也不是要將小葵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明明已經這樣計劃好的，明明早就做好了覺悟，但是在這一天，看到小葵因為媽媽所說到的關於結婚這個問題，所表示出來的期待，羞澀，隨即又變成的失望，他的心中還是湧起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們已經分開了六年之久，在小葵失去他們珍貴的回憶之後，他好不容易才讓她重新愛上他，為什麼他們不能夠像童話故事中描寫的那樣一直幸福生活到最後呢？
但是，不論是面對怎樣的艱難境遇，也絕不是沒有希望，在親自向小葵求婚，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之前，他絕不甘心就這樣敗給命運，也絕不甘心就這樣輕易地死去。
所以，哪怕這是一場豪賭，他也必須去做，或許小葵會傷心，會不理解，甚至會因此而恨他，不再原諒他，但是這件事，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命運在不斷流轉，所有的一切都即將走向終局，在一切結束之後，小葵，請你相信我，我必定會帶著求婚的戒指，再次回到你的身邊，請求你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