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忙碌的卧底生活·一

第1章 忙碌的卧底生活·一

新年假期剛過,天氣還冷的要命。

清晨時分名櫻千早被一陣鈴聲吵醒,眯着眼睛透過半掩的窗帘往外看,天剛蒙蒙亮,空中還飄着細雪。她一手去摸惱人的手機,一手去摸空調遙控器,接聽鍵和空調開關幾乎是同時按下。

「喂——工作結束要回收我嗎?」

耳邊立刻傳來男人無奈的吐槽聲:「想也知道不可能吧,而且你能不能換個接頭暗號,沒幹勁可是會傳染的。」

是她的直屬上司榊悠真,職位是她所屬警察廳刑事局組織犯罪對策部國際犯罪搜查科的科長輔佐,也是極少數確切掌握她全部資料、與她進行日常情報交換的人之一。

「誰管你啊。」她蜷在被子中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雙眼重新閉了起來,「再讓你備考一次公務員綜合卷你也會是我這種反應,再說我還要寫學會發表的論文,距離死線可不遠了,你以為我睡了幾個小時啊?」

對面的聲音就帶了點笑:「是~是~辛苦了。」

「真覺得我辛苦就幫我做了ICPO(國際刑警)那些調查工作,我一直以為自己這個卧底是全職的——所以是什麼事?」

雖然這麼問,但她已然隱約猜出對方想要向她傳達的事。即便還閉着眼,思緒卻漸漸清明起來。

果不其然,耳邊傳來的下一句話就是「那一位剛剛過世了」。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動作太大甚至碰掉了空調遙控器。也絲毫沒有在意清晨冰冷的空氣激起她滿身雞皮疙瘩,就只是輕盈地翻身落在旁邊的地毯上,用激動到顫抖的手去打開矮桌上的筆記本電腦,輸入密碼點開一個看過不下十次的加密文檔,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

當然,自己的心情也要好好表達才行——

「好耶!終於等到了!」

對面的聲音無奈感更重:「他怎麼說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就不能表現得稍微悲傷點嗎?」

「但凡一個有人性的父親都不會為了給妻子報仇,而讓私生女去犯罪組織做卧底。我跟他父慈女孝彼此彼此,再說他也沒把遺產留給我。」

可靠上司秒接話:「我的遺產可以留給你。」

名櫻千早嗤笑一聲,把床上的毛毯拉到背上,雖然跟電話那頭的人聊著天,目光卻死死盯着屏幕。那是一份她早已爛熟於心的計劃書,計劃正式啟動就從她那位親生父親死亡開始。

「那也得你比我先死才行啊,躲在後方的傢伙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呢。你還不如多給我買幾份意外險,等我死後用保險金幫我買個山頭,讓我回歸大自然。」

「我怎麼說也是你的上司,就不能稍微對我客氣點嗎……我說,千早。」

「嗯?」

「實在不想干就別幹了。」老上司——其實年級並不大,電話對面的只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人,「讓你做這種危險工作的人已經不在了,接下來的任務更加危險,壓力也更大。你本來就是通過公考進入警察廳的精英,有這一年的卧底經歷打底,恢復職位就是警部,混幾年升到警視,四十歲之前年收入就會超過一千二百萬——」

話音被她譏諷地打斷:「別給我畫餅了,我要是真撒手不幹,你和你上頭那群人還不得罵死我,那老頭子在陰間都能氣得活過來。」頓了頓,她的聲音蒙上一層陰霾,「再說,這可是我十二歲時自己提出的計劃,我得對自己的青春負責。」

名櫻千早永遠都會記得自己十二歲生日那一天,那個時候她還生活在美國,相依為命的母親在一場搶劫案中被流彈擊中,因救援不及時成為植物人。

時至今日,那天的發生一切仍然歷歷在目,她於醫院的病床上醒來,陌生的男人正坐在窗邊看一本日文書,她那時還不怎麼懂日語,讀不出書名。

在她茫然無措驚恐萬分的時刻,那個自稱是她父親、之前從未在她面前露過面的男人像是超級英雄般從天而降,向她伸出援手,問她是否想讓她的母親繼續活下去。

她當然說想,她以為那樣她的母親就會醒來,她能過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但是幻想被輕易擊碎,所謂的活下去不過是在高額的養護中心勉強維持生命,能否從昏迷中醒來要看天意。

在意識到自己要被帶回日本、母親卻不得不獨自被留下時,她這些年累積的、對不負責任的父親的恨意在絕望與恐懼中終於爆發。

「我才不要欠你什麼,我跟你做交易!」

她當時在看什麼電視劇,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你救我媽媽,我就幫你的妻子報仇。我知道她是被一個組織害死的,你要讓我媽媽活下去,我會毀掉那個組織。」

而男人接受了年幼的她提出的「交易」,也從那一刻起,開始為她如今的卧底工作佈局。

她沒有成為順風順水的官二代,而是以「因殺死妻子而被判處數十年有期徒刑的重刑犯的女兒」的虛假身份,被安排了可以讓她成為優秀特工的寄養家庭。

她不斷更換著住所,也不斷在那些優秀的老師身邊學習作為特工應該掌握的知識和戰鬥技巧,又按照父親安排好的道路,順利考上東京大學法學部。然後在大四那一年,在名義上的「重刑犯父親」提前出獄時,將這個陌生人在她即將卧底那個組織的眼皮底下殘忍殺死。

當然人並不是她殺的,實際上這位「重刑犯父親」病重死在了監獄里,她殺死的只是他的屍體。而她殺人埋屍這一幕「恰好」被那個組織的某個底層成員目擊並留下證據,很快這名底層成員也死於非命,源於對她的敲詐勒索。

原本她的計劃只是讓對方住進醫院幾個月,她的同伴會在這期間讓他「消失」並偽裝成死亡。但有人打亂她的計劃捷足先登,與對方有情感糾紛的女性先她一步,確實地奪取了他的生命。

她到現場的時候只看到一封遺書和兩具遺體,她只是報警、然後誠實地說出部分真相,這起很快被警方認定犯人殺人後自殺的案件,在那個組織眼中,也成了她的戰績。

一個為了自己的大好前途,能下得去手殺死「父親」和目擊者的東大高材生,當然是值得那個組織拉攏的對象。

接着,就在她第一次見到琴酒,對方以威脅的口吻向她拋出橄欖枝,讓她務必繼續學業,今後雙方互惠互利相互合作之後,一手培養出她的老頭子就像是願望圓滿了似的,瞬間病倒了。追根究底也有他這些年積勞成疾又不加治療導致病變的原因,但於她而言,那更像是期待着去那個世界跟早逝的妻子團聚。

其實那個時候她其實已經通過了公務員考試,也通過了加入警察廳刑事局的單獨面試——老頭子以前就掌管着這個部門。

於是新的計劃書由繼任者起草,她必須再次利用「父親」的死,為自己未來鋪路——在那個組織已經命令她考過公務員加入警察廳警備局公安部的前提下。

她的母親依舊活在異國,她還期望着母親醒來,所以那項交易還在持續。

而她即將要做的,就是在父親的葬禮上大鬧一場,「恢復」自己作為私生女的身份。

「但你不是也說了嗎,你之前見到了大概是公安那邊派來的卧底。」電話那邊的男人似乎還想再勸她一次,計劃書是他寫的,他大概能猜到深入那個組織、獲得代號之後,她要頂住多大壓力,活的多小心翼翼。

名櫻千早卻沒理會他的暗示:「是啊,我讀警校的時候見過他,跟我是同期生。」

「可你那個時候不是邊讀研邊讀警校的嗎?而且跟他也不是同一所警校——」

「非職業組的警察學校和職業

組的警察大學校緊挨着,你也是警大出身不會不知道吧?雖然我只在東大沒課的時候才偶爾去警大出勤,但他挺有名的,我還跟他朋友約過會。」

「……你哪來的時間約會?」

「你管我。」

對面就沒脾氣地嘆了口氣:「好好好,我不管你。反正我能說的就這些,只能提前祝你武運昌隆,葬禮時候見。」

這邊才掛掉電話,那邊琴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同樣沒有絲毫擾人清夢的歉意,她聽着對面人冰冷的聲音,都能想像到他露出殘忍笑容的表情。

「剛才你在和誰打電話?」

「同學,那傢伙通宵到早上寫論文,結果把存着重要資料的移動硬碟忘在了圖書館,就想問我今天去不去學校,幫他把硬碟拿回來。」說着她打了個呵欠,合上電腦睏倦地揉了揉眼睛,「這麼冷的天我才不去呢,你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

「你的目標死了。」

於是她的喜悅第二次溢於言表,絲毫不見偽裝的成分:「真的嗎?那老傢伙終於死了?在醫院磨磨蹭蹭大半年,我都等煩了,葬禮是什麼時候?」

「三天後——你已經準備好了?」

「也沒什麼可準備的吧?老傢伙有個私生女的事情是秘密,那女孩十二歲在美國死於一場搶劫案也是秘密。我上個月去美國看望了她昏迷十年的母親,幫她轉了院,也在醫生護士那邊混了個臉熟。」她的語氣輕蔑,臉上卻浮現出溫柔的神色,「醫生說她也活不久了。」

「呵,但願你不會暴露。」

當然不會暴露啦,她勾了勾唇角,畢竟越聰明的人越是對自己調查出的結果深信不疑。

這個計劃最初由老頭子起草、後來又由她直屬上司進行完善,為了讓她進一步得到組織信任,到現在為止都進行得非常順利——作為誘餌的信息被放出后不久,組織里就有人咬了鈎,把老頭子曾有個私生女的消息拿來利用,尋遍組織后把任務套在了最合適的她頭上。

名櫻千早殺死自己的「親生父親」是組織上層皆知的秘密,埋屍地和兇器都是牽制她、威脅她合作的把柄,沒人會懷疑她其實就是信息中的私生女本人。做出計劃的組織上層自以為掌控全局,而實際上只是走進了為他們設下的陷阱。

「對我有點信心啊琴酒,這任務計劃可是你告訴我的,葬禮那天你會來接我吧?」

在短暫的沉默后,琴酒給出了折中的答案:「伏特加會去接你。」

「好吧,我還挺想坐你那輛保時捷來着。」她遺憾地聳聳肩,「我已經想好那天的裝束了,一定非常符合氣氛,真想讓你也看看。」

於是三天之後伏特加來接人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煙粉色長捲髮的不良少女。二十二歲的少女畫着精緻的像是參加婚禮的妝,衣服雖然老老實實穿了黑色,但長及腳踝的百褶裙加上腰間的銀色鏈條,怎麼看都是拎個棒球棍就可以上街打群架的不良。

跟伏特加打過招呼后,她鬆開了領帶,解開襯衣上方的第一顆紐扣,便露出了鎖骨正中間蝙蝠俠圖標的紋身。

當然紋身是一次性的,她買了質量相當好的紋身貼紙,不反光,而且有衣領的遮擋,保證所有人看到那個紋身的第一反應都是她是實打實的不良少女。

伏特加推了推墨鏡,沉默半天才懷疑地問:「你這個打扮真是去參加葬禮的?」

「不是很合適嗎?」名櫻千早靈活地鑽進後座,從挎包里取出小鏡子和唇釉補妝,笑容單純無辜,「我可是被拋棄的私生女,是明明父親位高權重、自己卻被丟進孤兒院、後來在寄養家庭里輾轉的小可憐。這樣的女兒怎麼可能不恨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再說他又沒把遺產留給我,我會參加葬禮只是為了在他的棺材上吐唾沫。」

為了

英姿颯爽地吐這口唾沫,她可是硬撐著沒給自己多加件外套,只在衣服裏邊貼了幾個暖貼。

「可不只是這樣,你還得混個臉熟,為自己進入警察廳鋪路。」伏特加提醒道。

「那也得我考試合格才行啊,公考綜合卷的題目簡直離譜,我發一份給你試試?」

「我就不必了。」伏特加悻悻道,「大哥說你公考合格之後就能拿到代號,BOSS非常看重你,已經給你準備好一個合適的代號了。」

於組織而言,她如果真的公考合格進入公安,那就更不能暴露自己曾「殺死過三個人」的「事實」。雖然也有向公安投誠的可能,但組織選中她做這個任務,一定是相信了她做出的惡女人設——當然相信的不一定是她本人,而是自己看人的眼光。

「是什麼?今晚我回去的時候順道去買一瓶,提前為自己慶祝。」

「阿斯蒂(ASTI),很甜的起泡酒,你應該會喜歡。」

「誒——那我一定要嘗嘗看。」

車在舉行葬禮儀式的會館附近停下,伏特加看着唯一的乘客輕快地打開車門,周身洋溢的歡快氣氛完全不像是參加葬禮,反倒像是去領遺產的。離開之前,他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沒有交代。

「結束之後會有其他人來接你,那小子還是個新人,朗姆那邊的,你上次見過他,記得別說多餘的話。」

雖然瞬間就猜到是誰,名櫻千早還是歪頭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地點頭:「那個金髮帥哥對吧?我可以泡他嗎?」

「隨便你。」這麼說着,伏特加卻撇著嘴搖了搖頭,「不過我覺得很難,那傢伙可不好相處。」

煙粉色頭髮的不良少女擺擺手,踩着細高跟邁開大步:「帥就行了,管他好不好相處,你大哥豐富的夜生活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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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我的卧底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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