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第73章 第73章

夜風清冷。

段冥澤脫下外套,給陸維羽穿上,還貼心地裹了裹,生怕鑽進風。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

段冥澤望了一眼天,繁星閃爍,不見朔月。

段冥澤:「去醫院,先把小雨身上的紅繩解開,時間太久怕會真的傷到孩子。」

「對啊!」陸維羽心中責怪自己大意。

兩人上車準備離開。

陸維羽心裏面挂念著小雨,一心想着快點回到醫院。段冥澤手上握著方向盤,冷眸卻在不經意見瞥向大樓的斜上方。

車子發動,絕塵而去。

圖書館旁邊的路燈閃了幾下,滅掉,樓頂有紅色的光影一閃便不見了。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到九點鐘了。走廊安靜下來,很多病人已經陸續開始休息。護士們道病房,依次提醒病人明天早晨采血千萬不要再進食飲水。

陸維羽跟在段冥澤的身後,一路上段冥澤似乎都有些奇怪,不言不語,神情嚴肅。

「後面的人好大的膽子。」到了病房門口,段冥澤用靈犀傳音和陸維羽講話。

陸維羽一凜,屏住呼吸:「有人跟蹤?」

段冥澤肯定的語氣:「是凌天閣的人。」

凌天閣?就是上次為了救白韻,程玥璧和楊玄暮一同去的那個天上的集市?

楊玄暮和程玥璧關係的轉折似乎也是在那裏開始的,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就這麼變成了口是心非的一對。以前是程玥璧謙讓著楊小將軍,對方還要喊打喊殺。現在楊小將軍可以說是「威風掃地」……咳咳,想多了,陸維羽趕緊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這麼緊張的時候。

「有危險么?」通常來說,有段冥澤在陸維羽都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保問題。

段冥澤淡定道:「他們還不夠格。」

好……好吧。

兩人默契地推門進了病房。

小雨已經睡著了,臉上泛紅,額頭上貼著降熱貼。小雨的媽媽在一邊陪護的椅子上合著眼睛,臉色蠟黃。

段冥澤道:「沒關係,她不會醒的。」然後大步走到病床邊,掀開被子的一角。

陸維羽跟過去,一眼就瞧見了小雨胖乎乎腳腕上一條勒得緊緊的繩子。

段冥澤輕輕一碰,繩子立刻就斷了,纏在腳上的直接化為飛灰消失在空中。小雨因為發熱微微急促的呼吸緩了下來,臉色漸漸變好,緊緊擰著的小眉毛也舒展開了。

「可憐孩子了。」陸維羽深知一個謠言對於成長期的孩子來說意味着什麼,身上的傷痛很快就會痊癒,童年的陰影卻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後,依然會在噩夢中將看似成熟的大人驚醒。

段冥澤知道陸維羽在想什麼,掌心放在瘦削的背上輕輕安撫:「放心,班上有一個新生是夢神的小女兒,小姑娘極擅在夢中抽取和改變人的記憶。明天我叫她過來,一定可以善後。」

陸維羽低頭,嘴角的笑容漫開:「謝謝。」

段冥澤拍拍面前人的頭,鬆軟的發質感讓他心情很好:「這麼客氣。現在這邊的事情也解決了,該解決一下尾巴的問題了。」

「嗯?」

「這麼長的尾巴,拖拖拉拉,出來進去,夾到就不好了。」段冥澤的語氣越來越冷,最後一個字結束,身後驟然傳來一股力量的波動。

陸維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段冥澤環著腰抱住,往一側掠去,再看,已經站在了病房外的走廊裏面。

面前是兩個穿着奇怪的人,一男一女,兩條手臂直挺挺貼在身上,雙膝跪地,明明沒有人在後方壓制,可他們的肩膀卻好像被按住一樣垂著。

「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女人聲音都是從牙縫裏面擠出來的。

段冥澤居高臨下看着兩個人,沒有說話。

陸維羽之前離得遠,近一點才看清楚,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艷麗又有些魅惑,目光自帶一種迷離。

「你,你究竟想怎麼樣?」始終沒有得到回答,地上的兩個人愈發忐忑,女人再次開口,同時用那雙眼睛死死盯着段冥澤……

段冥澤這次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不用再看了,你們這一族的攻擊都是通過對視控制、魅惑對方,而我看不到。囈仙子。」

被道破身份,囈仙子瑟縮一下,隨即目露狠色:「你究竟是什麼人?」

陸維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囈仙子說話間,便覺得有些頭暈。突然,眼前一黑,溫暖的掌心蓋在眼睛上面。

段冥澤的聲音低低的在耳邊:「她是凌天閣的囈仙子,妖族右掌使,擅長攝魂,可以控制人的思維。,但只要不看她的眼睛就沒事。」

「哦,好。」陸維羽趕緊把眼睛閉上。

被捉住的兩個人在地上跪了半天,一句想聽的都沒有得到,又急又怒,更多的是恐懼。

段冥澤瞥了一眼他們:「總不能叫維羽一直閉着眼睛你說對吧?」

「……」

「既然不能委屈我的人,就只能委屈你們了。」段冥澤的權杖發出青灰色的光,寒芒乍現,頂端有兩枚飛針射出,正打在囈仙子的臉上。

「啊!」伴隨着凄厲的叫聲,囈仙子的眼睛變成了兩個血窟窿,烏黑,粘稠的血染紅了她白凈的臉,異常恐怖,可她身體又偏偏被束縛著動彈不得,模樣十分凄慘。

陸維羽下意識睜開眼睛,見到這個場面,瞠目結舌。

「這……這……冥澤,是不是有些……」

段冥澤握住陸維羽微微發抖的手腕:「同情也要用在對的人身上,這個囈仙子做的惡,罄竹難書,我廢了她的眼睛,算是便宜了她。」

陸維羽心驚,這囈仙子是做了何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走吧,路上說。我們帶着獵物,去看看那邊的魚兒有沒有上鈎。」段冥澤道。

陸維羽已經被當前的狀況搞得有些迷糊,信任地點頭,跟着段冥澤往外走。路過地上兩個人的時候,段冥澤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點,兩人似牽線木偶一樣站了起來,掙扎又不受控制遊魂一樣跟在後面。

上了車。

窗外的風景在倒退,陸維羽突然睜大了眼睛,頓了幾秒鐘,恍然道:「你是故意的!」

段冥澤假意沒有聽懂:「什麼?」

「你故意帶着我來醫院,只留且懷一個人在那邊,用且懷和那個魂魄做魚餌,釣出後面的人!」

段冥點頭表示了肯定。

「那且懷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

「……且懷很厲害么?」陸維羽對小饕餮的印象就只有吃。

「且懷自然是不行,但是鳳岐或許可以同他抗衡一段時間。」

鳳岐?!現在這兩個人已經開始背着自己密謀了么?他們什麼時候這麼要好的?神籍學區那邊交集很多麼?

陸維羽一瞬間的表情變化被段冥澤準確無比地抓到,笑得險些不見了眉眼。

——

車子轉彎,剛剛開上市圖書館的街道上,陸維羽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壓迫感,和段冥澤那種鋪天蓋地的震懾不一樣,這是一種詭異又陰柔的力量,絲絲縷縷的,叫人好不舒服。

陸維羽感覺到,段冥澤自然早就察覺,目光似鷹隼盯住獵物一般盯着前方。

圖書館。

且懷少年瘦削的身體,張開雙臂,將王空柯的鬼魂護在身後。

身前的鳳岐單膝跪地,一手撐地,另一隻手抹去嘴角的血跡。一開口,又咳出一大口血。

「妖界叛首赤狐,果然名不虛傳。」這句話說的並不由心,在這之前鳳岐並未將這個已經被貶落九幽的赤狐放在眼中。可是今日一出手,他才發現低估了對方的實力,此刻他心肺受到重創,段冥澤要是再不來,他怕是很難再撐下去了。

紅衣,墨發,手中是一把泛著寒光的長劍,劍刃之上陰靈纏繞。程玥璧低垂著眉眼,依然是如畫的模樣,似丹青,似水墨,只是每一個筆觸之上都是殘忍的色調。

「風神謬讚。」聲音絲綢般華麗,早已沒有往日那份清冷孱弱。

「一個普通的陰魂,竟然勞您暴露了身份。不如跟我說說,到底是為了什麼?」鳳岐試圖拖延時間。

程玥璧嗤笑一聲,對着身後一個黑衣黑袍的人動了動指頭,邊道:「風神可不好對付,我不來怕他們搞不定。而且,也不會暴露。」

程玥璧身後的黑袍人上前,魅影般飄動,黑袍的下擺懸在地面上,沒有雙腳,徑直朝着且懷和王空柯撲將過去!

「小心!」且懷拉着王空柯躲過黑袍人的第一擊。

黑袍人一愣,很意外。這個小饕餮,還真有點本事。

程玥璧完全沒有理會且懷這邊,只將注意力放在鳳岐的身上:「風神肯下界,當真是送了一份大禮給我們。你這火鳳之身,剛好可以化解妖族的孽力,是一味好藥材。」言罷手心妖火注入長劍,同劍刃之上的陰靈合為一體,刺向鳳岐!

鳳岐躲閃不及,劍鋒末入胸口,徹骨的寒氣陡然入體!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魂魄即將被剝離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出現,斬斷了那個源源不斷吸取他力量的引線。

程玥璧被震得退了半步,目光變了變,嘴角勉強勾起笑容:「冥王來得好快,那兩個廢物有沒有幫我處理掉?」

段冥澤又是一揮手,旁邊的黑袍也被逼退數步,且懷他們脫離了險境。

陸維羽震驚地看着這個早些時候還和自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飯的人,內心受到的打擊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玥……璧。」

程玥璧握劍的手收緊:「今日把話講清楚也好,演戲也很累。」他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仙筋也已經修復,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

「程玥璧!」陸維羽下意識地想要靠近,被段冥澤一把拉回:「別過去,他是妖族的叛首。」

「妖族叛首?」

段冥澤只簡單回答:「丟失的兩顆靈珠,不出意外就在他的身上。」

程玥璧下意識地用手輕輕按壓自己的脖頸,笑道:「靈珠內的怨力果然充沛,這世間數萬年來的情仇、累世恩怨,想你冥界也很想要吧?」

段冥澤嗤笑:「冥界為陰,但以度化為果。你為陰,卻裹挾眾生。我們是道不同,就不要小人之心了。」

「有何不同?」程玥璧陡然抬高聲音,「這是一個強權主宰的世界,力量是一切的源頭!千年前我敗於天界圍攻,不就是敗在了更高力量之下?妖界多年以來受制於天界,飛升羽化皆萬般苦難,不也是因為天界更高力量的壓制?」

段冥澤道:「那是因果。」

程玥璧怒道:「因果誰造?」

一時死寂。

沒有人能回答,但有些問題本就沒有答案。

程玥璧的劍似乎也不想等到答案,捲起陣陣罡風,書架上的書紛紛掉落,紙業翻飛,颯颯之聲撕破了寂靜的一切……

陸維羽被段冥澤推向且懷身側,他自己躍身擋住劍鋒,交戰起來。

兩人交戰之間,那黑袍見有機可乘,再次朝着且懷撲來。

「小心!」陸維羽大呼。

這邊只剩下且懷有戰鬥力了,只見他手上捏訣,目光堅定,鎮定的不像一個只有幾百歲,未經世事的小神仙。

黑袍聲音粗啞似指甲撓在銹鐵之上一般:「把那個魂魄交出來!」

陸維羽壯起膽子,手在發抖,還是把那飄忽不定的鬼魂護在了身後。雖然不知道這麼一個普通的鬼魂對他們來說有什麼用處,但他們既然這麼想要,定然是很關鍵的。

可是此刻除了段冥澤餘下幾個人捆在一塊,也不是這位黑袍人的對手,他們擺出的架勢無異於螳臂當車。

鳳岐焦急地將目光轉向了交戰正酣的段冥澤。

段冥澤似乎絲毫沒有在乎這邊的狀況,只一心對付著程玥璧。

黑袍人雙手成爪,指甲瘋長,閃著利刃的寒光撲過來。

千鈞一髮。

一陣光芒乍起,陸維羽下意識抬起手遮住眼睛,只能是任人宰割……

再睜開時,身側的且懷竟然不見了,取代之的是楊玄暮手持□□,獵獵如風立於前。

陸維羽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張臉,卻也感受到了楊玄暮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

且懷是楊玄暮變的?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是進入圖書館以後?

楊玄暮發了狠,絲毫不留餘地的欺身而上。

那黑袍人靈力不低,本是可以同楊玄暮抗衡百招,但楊玄暮此刻的攻勢夾雜着道不盡的怒火,黑袍人被逼得節節敗退。

同時,程玥璧在楊玄暮出現的瞬間,氣焰驟降,雖然只有一瞬間,大局也被扭轉,頹勢難挽,被段冥澤的兵器擊中胸口,敗落下來,跌倒在地。

黑袍人見程玥璧受傷,不惜露出一道破綻,腹手一刀,擺脫了楊玄暮,撲向自己的主人。

「主人,您沒事吧?」

程玥璧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急促地喘息著。

屋子裏面突然沉寂下來。

第一個開口的是陸維羽,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是拋給誰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冥澤回護在他的身前:「我數年不在九幽,叫妖首赤狐玉符鑽了空子。妖族狩獵81條純陰魂魄,列出聚魂陣,把冥界撕了個口字,這位妖首就爬了出來。之前是我大意了,竟沒有看破他的身份。」

程玥璧能夠感受到楊玄暮此刻如刀的目光,故作輕鬆:「說到這,是要多謝冥王流連人間,我才有機會逃出。」

段冥澤:「客氣。」

楊玄暮終於按捺不住,嘶聲問:「飛頭降、刀勞鬼、詛咒,包括妖火焚燒白韻,都是……你計劃好的?」

程玥璧挑眉,眼中並無半分愧疚之色。

楊玄暮自顧自地質問:「你借這些惡行,凝聚力量,借他們來平衡你吞噬靈珠后的怨力,對不對?你妖火焚燒白韻,並不是真的想要救她,而是早有預謀,利用我……上凌天閣,是為了找囈仙子,拿到能夠恢復仙筋的墨玉青石!」說到後面,聲音已經變得顫抖。

程玥璧微微垂眸,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在鼻間輕嗤了一聲:「你們神仙,是該多念一點書——太好騙了。」

楊玄暮梗住,失魂了一般點頭:「是啊。」

程玥璧面色微動,但很快又舒展開:「其實,你們不如讓我把這個魂魄帶走,省了我的時間,你們也為自己多積福報。」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此刻只有段冥澤知道其中之意。

當年助程玥璧逃出九幽的聚魂鎮,是聚集了九九八十一個全陰之人的魂魄,以一妖魂祭奠,撕破了九幽屏障。

王空柯便是其中一個陰魂,后陰差陽錯,叫他從大陣中逃了出來。渾渾噩噩,回到了當年死亡的地方。現如今程玥璧是想再借聚魂鎮,撕開如今保護南海靈珠的陣法,發現陰魂少了一個,所以才會找到了這裏。

程玥璧話里的意思就是,交出這個陰魂,聚魂鎮他要列。不交他這陣也要列,再去殺人獵魄,多造殺孽罷了。

段冥澤絲毫不為所動:「那就勞妖首再去找找了。」

聚魂鎮的八十一個陰魂並非隨機尋找就可以的,需要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是越趨近於同時越好。

王空柯看模樣已經有30多歲,加上他已經去世60幾年了。如今想要找到一個和他同年同月又同時的人怕是比大海撈針還難。這就是他們費盡心思來尋王空柯的原因,得不到王空柯,就要再尋八十一個全陰魂魄,談何容易?

程玥璧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森冷,知道今天的計劃落了空。居高臨下看垃圾一般地掃了一眼旁邊被定住囈仙子和另外一個男妖,兩個人瞬間恢復了自由,當即瑟縮地跪在了地上。

「走!」

程玥璧一聲令下,四人齊齊瞬間消失。

楊玄暮想要追上去,被段冥澤攔住。

「段老師?」

段冥澤臉色瞬間慘白,聲音虛弱的幾乎聽不到,顯然是受了重創:「你打不過他們。」

「玄暮!」陸維羽嚇壞了。

段冥澤喘了幾口氣,硬生生將喉間的血腥壓了回去,「南海的靈珠一定要……咳咳……」話沒說完人栽倒在陸維羽的懷裏面,不再動彈。

——

翌日。

陸維羽敲開楊玄暮的房門。

「陸老師。」

陸維羽笑笑:「其實,我也算不上你的老師,你那個……籃球課,是想留下你的權宜之計,其實我就是個運動廢。」

楊玄暮知道陸維羽是想逗自己開心,咧嘴一笑,卻在不知不覺間帶了苦澀:「我知道。不過我現在籃球打得不錯了,而且……我在陸老師這裏學來的,要比籃球重要很多。」

「哦?」

「人來的生命很短暫,對神來說浮遊一般,朝生暮死,從來……個體都不是神關注的對象。可是當我用無窮的生命,來觀察人類的時候,發現在這樣短暫的歲月裏面,他們依然傾盡所有,去愛、去恨、去追求,那這一切終究會成為泡沫,可是他們卻在歷史的揚塵中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或深或淺的名字。再回頭看自己彷彿無窮盡的生命,我是敬佩的。」

陸維羽在「少年」的目光中看到了赤城和篤定。

「那就好。」身為人師,總算是內心無愧了。

「陸老師過來,是有事?」

陸維羽笑笑,想提程玥璧,又怕碰到他心裏面的傷口:「沒有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你,早飯小八他們幾個都買回來了,餓了去吃。」

「好。段老師怎麼樣了?」

陸維羽:「沒有事了,鳳岐剛剛幫着看過,再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復了。」

楊玄暮:「那就好。」

陸維羽點點頭,笑得有點勉強,鳳岐昨晚回來同他講,雖然程玥璧吞噬了兩個靈珠的怨力,但段冥澤是畢竟是幽冥之主,不應該只在這麼短暫的交手中就受到這麼重的打擊。

幸虧昨日程玥璧沒有察覺段冥澤的傷勢,否則事情就很難善了。

「玄暮……」陸維羽欲言又止。

「陸老師木天蓼就不用惦記我了。我等下可能要離開學校一下,爭取回來和你們一起吃晚飯。」

「……好。」

楊玄暮嘴上說着不在乎,笑容上卻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苦澀。

陸維羽回到房間的時候,段冥澤還在沉睡。或者說是靈力在恢復過程中,他的身體自動選取了最佳的恢復狀態。

昨天圖書館帶回來的魂魄由小八他們看管。

陸維羽看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就過去看。

王空柯僵硬地坐在房間床上,見有人來慌忙起身。

「你……你好」

「你有什麼想說的么?」陸維羽感覺,王空柯一直有話要講。

「我……我之前在圖書館,想拿到那本經書,是想藉助那本書裏面的一些符咒,自由出入圖書館。因為我之前是死在圖書館,所以魂魄一直被束縛在那裏不能動彈。」

陸維羽道:「鳳岐已經破了你身上的禁制,現在你已經可以離開圖書館。但是你畢竟是遊魂,冥界有規矩,你暫時不能自由走動。」

王空柯:「其實,我……我是想找一個人。」

「一個人?」他已經過世的60多年,現在想尋人,難道是要找子女或者是愛人?

像是猜到陸維羽所思所想:「我當初去世的時候,在人間是沒有留戀之人的。我父母早亡,並沒有結婚,也沒有子女。」

「那是朋友?」

「……算是吧。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

王空柯把自己的故事說了出來。

他算是冥界酆都城工作的一個漏洞,上一世轉世投胎的時候,錯過了飲孟婆湯。所以他今生是帶着前世的記憶一直生活的。

「當初,我去科考,答應了無論結果如何,一定會回去找他。不料我雖然高中,卻染了惡疾,死在了京城。我死後心有不甘,躲避鬼差的抓捕,一心想回到故鄉去找他,可是你知道,一個魂魄的活動範圍是有限的,而且也很難同人類進行溝通。於是我只能在人間遊盪,數年後家兄將我屍骨帶回家以後,我的魂魄才得以還鄉。」

陸維羽忍不住問:「那後來你有再見到那個女孩么?」或許已經嫁為人婦?

王空柯頓了一下,半晌才有些彆扭地道:「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要長我一歲,家長經商。我的魂魄再見他時,他已經娶妻。」

「……」

「他的身體本就不好,知我去世后,憂思成疾。」

陸維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靜靜聽着。

「我見他離世,父母也漸從傷痛中走出,再無牽掛,便也尋着去了幽冥地府。誰知我因為逃脫地府的勾魂,犯下大罪,要羈押數百年不得轉世。三百年後我再輪迴……恰逢奈何水干,酆都城大亂,一個鬼差忘記引我飲孟婆湯就進了輪迴。」

陸維羽問:「所以你才會有前世的記憶?」

「是。我活着的時候就一直試圖尋找他,可惜這一世又是個短命的,死了以後靈魂還被拘了去。如今,也不知能不能再見到他,今生他是男女,年齡幾何我全然不知,又能去哪尋呢?」

「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你們凡人飲孟婆湯的原因,不忘記前世的種種恩怨痴纏,怎麼重新開始?」段冥澤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門外。

陸維羽連忙起身:「你怎麼起來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段冥澤趕緊安撫:「已經沒事了,鳳岐打架不行,醫術不錯。」

陸維羽見他臉色紅潤,精神充沛,放下心來。

段冥澤進了房間,對王空柯說:「我可以引你回幽冥,再入輪迴。你只有忘記這一切,重新開始才不會沉淪萬劫不復。」

王空柯畢竟是鬼魂,見到冥王止不住的渾身發抖,可還是執拗地不肯應聲。

喝下孟婆湯,忘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決定忘記,卻是萬難的。

段冥澤心意一定,叫來小黑小白準備強制將人帶走,樓下突然傳來動靜。

現在老師們只在樓下上課,二樓已經被改成生活區,其他老師很自覺的從來不上樓。

郭金陽在一樓大聲道:「陸校長,有人找您。」

陸維羽只好放下這邊的事,先去應付。為了防止段冥澤在他離開的時候做出什麼過激行為,順便將他也帶下了樓。

來人是之前爭奪撫養權,得到過幫助的學生家長孫娟。

「您好,佳俊媽媽。」陸維羽打招呼。

孫娟見到陸維羽他們,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上前一把拉住了陸維羽的手,聲音哽咽:「陸校長……謝謝你,謝謝你們,我……我已經拿到了孩子的撫養權。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陸維羽一聽,打心眼裏為她感到高興,為孩子感到高興。孫娟雖然不富裕,但是性情溫婉和煦,孩子定然也可以在一個良好的環境中長大。

「小諾!」孫娟抹了一把眼淚,趕緊回身招手,「快來小諾,這位就是陸校長,多虧了他們的幫忙,咱們才拿到佳俊的撫養權!」

陸維羽這時候才注意到這個叫孫諾的少年,二十齣頭的樣子,很清秀,嘴角掛着溫和的笑意。

「謝謝您,姐姐的事情,多虧您的幫忙了。」

陸維羽忙道:「沒事,沒事,舉手之勞。」

「你叫孫諾?」段冥澤突然問。

一干人都愣了一下,孫諾回到:「是的。您是?」

孫娟忙道:「這位就是我說的段老師!」

「段老師您好。」

「你好。」

幾個人一番客套,孫娟一定要請學校的老師吃飯,最後定了時間,才肯離開。

送走了孫娟,段冥澤神情變得愈發沉重。

陸維羽還以為他那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鳳岐過來看看。」

「不用。」段冥澤拉住他,一隻手輕輕撫過他的額前細碎的頭髮,「等待,或許也是有意義的。」

「嗯?」

「剛才的那個孫諾。」

「怎麼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他和樓上的那個魂魄,夙世淵源。」

陸維羽震驚地目光轉向二樓,正看到了怔在樓梯上,滿臉不可置信的王空柯。

王空柯囁嚅半晌,只道了一句:「是他。」

——

入秋了。

街邊的落葉被風裹挾著墜落,秋雨放肆捶打,滿地的冷清。

沒有等到楊玄暮回來吃晚飯,陸維羽叫的外賣多了一份。

段冥澤最後還是沒有叫小黑小白把王空柯帶回冥界,這份猶豫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的。

大抵,人有了軟肋以後,能被刺透的地方也多了起來。

段冥澤叫小黑會地府調了生死簿,確認了孫諾的身份。

「所以,我們要怎麼處理他的魂魄?」陸維羽幫段冥澤盛好飯,回來發現碗裏面又多了幾顆剝好的蝦。

「最多再允他在陽間逗留七日。」

陸維羽把蝦仁丟進嘴裏:「你們陰間管理這麼嚴格么?」

段冥澤知道陸維羽嘴上雖然不說,可實際上是站在王空柯那一邊的。無奈道:「他肉身已死,也過了這麼多年。」

陸維羽嘆了口氣,徒勞的掙扎總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聽到他們說話,埋頭吃飯的承念突然抬起頭來,手裏面抱着一大塊豬骨頭,滿嘴的油光:「唔……辣他還有骨頭嘛?」

這個場面十分詭異……

小八咽了口唾沫:「小念,吃人是犯法的!」

承念抹抹嘴上的油,解釋:「小八哥哥,我知道吃人是犯法噠!而且父王告訴過我,說不好吃……」

「……」

「……」

「我是想說,我有一塊石頭。」

對了!煞石!

陸維羽恍然想起,承念來的第一天,跟小八展示自己的「玩具」的時候,他見過那塊石頭。可是白骨生肉,意思是只要有肉身在,那怕只是一塊骨頭,也可以令其再生,只是會有一定是反噬。

鳳岐接話:「煞石逆天,輕易不可用。除非……」

陸維羽追問:「除非什麼?」

「除非幽冥之手。」說着看向了段冥澤,「統幽冥之手,本攥輪迴,煞石於他斷無因果。」

陸維羽激動:「真、真的么?」

段冥澤端起碗,扒拉一口米飯,邊吃邊看向段冥澤:「算他們運氣好。」說完,見到陸維羽臉上的喜色,嘴角也勾動起來。

——

三日後。

結束了一天的課程,陸維羽還要檢查後勤這邊的一些文件。因為明天就是發工資的日子,陸維羽拿到工資表,細緻的核對。

第一次月考,孫曉磊一眾的初中班學生進步都很大。要撥出一筆錢來給他們準備禮物。

白韻……白韻恢復的不錯,臉上、身上一些較淺的疤痕退得七七八八了,小姑娘漸漸找回了自信,在陸維羽和母親的鼓勵下,還參加了一個教育中心組織的讀書會,結交了不少的好朋友。再有一段時間大面積的疤痕就會變變淺估計到上大學,就可以完全恢復。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

是陸維羽自己定的的鬧鐘。

聽到鬧鐘,這才才猛然想起,今天是開啟煞石的日子。

啟動煞石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即便開啟者是段冥澤。

這三天的世間幾個小神仙全員出動,幾番輾轉,終於找到了王空柯的屍骨。王空柯的頸椎骨上面有一個奇怪的印記,像是被刻上去的,顏容細看后道:「這是他自己的圖騰,因為沒有喝孟婆湯,所以前世圖騰和今世的疊加,便多了這個記號。復活這樣的人需要承受剛大的因果反噬,冥王是不怕這些,我們可是要躲遠一點,萬一被波及,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陸維羽被趕着「早點睡」「明天起來家裏就又多一個吃飯的了」「千萬別來陽台哈~」

可是,他心理還是惦記的,所以才設了鬧鐘,提醒自己這個時間段別過去添亂,也……可以在心裏面祈福。聽起來幼稚可笑,可是這個世界太出乎預料了,說不定就是有用的呢?

陸維羽收拾好本子,關了電腦,打開手機,翻了一會,心始終不能靜下來。

一種……很奇怪的不安感。

大家都信誓旦旦地說啟動煞石,對段冥澤來說沒有任何的危害,哪怕失敗了最多就是王空柯的屍骨被挫骨揚灰,不能反生。

可是他心裏面的不安卻怎麼也散不去。

推開窗戶。

秋日夜間的冷空氣灌進來,陸維羽打了個哆嗦。

窗外飛鳥掠過。

陸維羽素來害怕禽類,可能是很小的時候被燕子追着跑了半條街,留下的心理陰影,凡是有羽毛的動物,靠得太近都會很不舒服。

就在陸維羽準備關上窗戶的時候,那隻飛鳥驟然厲聲鳴叫,箭矢一般徑直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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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補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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