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大周皇宮。
承明殿是當朝皇帝理政的地方,平日戒備森嚴,莊重肅穆,裡外出入的太監宮女們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今日卻有兩個人站在殿中旁若無人地聊天。
「你怎麼還有談風月?」
「我一向都省著喝的啊。」
「就你這老酒鬼?你能省著喝?」
「愛信不信。」
看著司空縉一口接著一口喝酒,宋皎忍不住皺起眉頭。
和他一起調查已經夠勉強了,還要看他喝自己珍藏的談風月。
掌教是故意折磨他的吧?
「這……」姬聿神色為難,「孤近日繁忙,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姬蒼雖然修為深晦,但他的後代卻都是凡人,且極為穩定,千年來從未出過一個靈脈之體。
「是這樣,近日人皇復活,此事陛下是否知曉?」
就連姬蒼在世時,也曾大力尋求過不老葯的存在,如今姬聿產生了這種想法,也不足為怪。
「你們猜得沒錯。」姬聿嘆氣道,「派人去尋不老葯的,正是孤。」
「陛下,你要是知道什麼,還是趁早告訴我們比較好。」他懶洋洋道,「人皇已經開始他的復仇大計了,你要是什麼都不說,到時候殃及到你們大周,天樞也無能為力。」
姬聿道:「自然,峰主請問吧。」
「我知道。」司空縉又喝了一口,這才戀戀不捨地收起酒壺。
「人皇……復活?」姬聿頓時震驚,「你們說的這個人皇,是孤的先祖嗎?」
「沒有。」姬聿緩緩搖頭,「但孤遇到了一個人,他告訴孤,孤的先祖曾經研製出了不老葯,若孤將其復活,就能從先祖手中得到真正的不老葯。」
聽到「不老葯」三個字,姬聿的臉色登時一變。
宋皎低聲道:「待會兒別說漏嘴。」
「是,人皇姬蒼。」宋皎頷首,「這可是一件轟動修界的大事,陛下可有頭緒?」
「你那徒弟哪來的線索,難道是沈家幫他查的?」司空縉問道。
姬聿臉色一沉:「峰主,你是在威脅孤嗎?」
宋皎與司空縉倒是沒有太多意外。
隨著一陣略微匆忙的腳步聲,一名身穿紫金長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宋皎與司空縉交換了個眼神。
「沒有。」姬聿苦笑,「先祖說這世上若真的有不老葯,哪裡還輪得到我。」
原來如此。
姬聿的臉色變了又變,在兩人的明示下,終於放棄掙扎。
「所以人皇和扶稷他們就這麼被你復活了。」司空縉摸了摸下巴,「那你得到不老葯了嗎?」
不同於修道者,凡人的壽命有限,只有短短數十載。於是如何延年益壽,便成了他們亘古不變的追求。
「陛下的私事,天樞本不該涉足。但如今人皇已經復活,這就不僅僅是您的私事了。」宋皎微微一頓,「陛下,您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此事的嚴重性啊。」
司空縉很懷疑:「只要這樣就行了?」
司空縉與宋皎同時想到了那個名字:「觀月人?」
「那你尋到不老葯了嗎?」司空縉問。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材料……」姬聿抬手虛按自己的胸口,「流淌在孤體內的姬氏血脈。」
宋皎:「人皇說得很有道理……」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提議……
「漆燈的性子我了解,他不可能讓他爹幫忙。」宋皎搖頭,「我也問了,他說是從疏雨樓買來的情報。」
「孤有事來遲了,二位峰主,還請見諒。」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很好奇——
「……是他。」姬聿神色黯然,臉上閃過一絲悔意,「孤當時也是鬼迷心竅,居然聽信了他的讒言。他讓孤找到先祖的頭顱和遺物,還有先祖部屬的屍骸,再將這些放在一起,便能復活先祖。」
不同於宋皎的不滿,司空縉倒是無所謂。反正他來這裡純粹是為了唐峭,至於和誰來,對他而言都沒區別。
「實話實說而已。」司空縉不為所動,「既然陛下實在不想說,那我們就來談談不老葯吧,如何?」
疏雨樓。
「陛下客氣了。」宋皎神色溫潤,謙遜有禮,「我們問幾句話便走,不知陛下現在有時間嗎?」
男子腳步沉穩,目光威嚴。他就是大周的當朝皇帝,姬聿。
司空縉早年在外闖蕩,自然知道這個組織。但疏雨樓對委託人的信息一向是嚴格保密的,怎麼會泄露給沈漆燈?
這要是讓委託人知道了,疏雨樓經營至今的良好信譽必定會受到極大的衝擊。
宋皎眸光微閃,正要繼續說下去,司空縉突然開口了。
「總之,先祖復活后就離開了,孤與他老人家並無過多交流。」
「就這樣?」司空縉不信,「好歹你也是復活他的人,你會不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
宋皎沒出聲,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也很認同司空縉的觀點。
「先祖太強大了,孤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得知他的弱點?」姬聿很無奈,「不過,你們或許可以從那三個部屬的身上下手。」
宋皎立即追問:「此話怎講?」
「雖然先祖沒說,但孤看得出來,他非常重視那三人。」姬聿道,「另外,觀月人曾經說過,復活先祖需要幾件與他關聯極深的物品,而那三人,也算在其中……」
司空縉與宋皎不由對視一眼。
難道那三人與姬蒼的性命是相互關聯的?
水月境,行宮之內。
扶稷走了進來:「陛下,又來了一批人。」
姬蒼坐在皇椅上,半撐著頭:「所為何事?」
「和之前那些人一樣,都是來追隨您的。」
「交給你了。」姬蒼淡淡道,「既然他們願意追隨,好生安排便是,不必刁難。」
扶稷:「是。」
唐峭正在一旁打坐,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睜開雙眼。
「陛下不先檢驗一下這些人嗎?」
「檢驗什麼?」姬蒼看向她,饒有興緻地問。
「檢驗他們是不是真心追隨您。」唐峭認真道,「這幾日來了這麼多人,魚龍混雜,如果有人故意混進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在場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姬蒼非但沒有感到緊張,反而開懷大笑起來。
唐峭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這可是完全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問題,一點私心都沒摻。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沒這個必要。」扶稷適時解釋,「陛下並不在乎他們是否真心,就算所有人都是假意,有陛下在,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唐峭總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她小心觀察姬蒼的表情:「但如果有人偷襲……」
「偷襲也無濟於事。」扶稷聲音冷肅,「別把陛下和普通人相提並論。」
能被稱為古往今來唯一的人皇,自然不是普通人。
但從他們之前透露的隻言片語來看,姬蒼又的確是被偷襲致死的。
扶稷這麼說,不覺得打臉嗎?
唐峭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姬蒼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眼含笑意地問:「你想問什麼?」
唐峭立即收斂視線:「也沒什麼,就是有點疑惑。」
「什麼疑惑?」姬蒼的語氣隨意而耐心,帶著一點鼓勵,彷彿在與鄰家的孩子聊天,「只管說便是,我又不會訓斥你。」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
唐峭略一斟酌,試探著開口:「那個殺您的周滿芳,當初也是偷襲吧?」
扶稷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一定要提這個名字嗎?」
「無妨。」姬蒼抬手制止了他,「你不常看史書吧?」
唐峭點了點頭:「我一般都看話本。」
「怪不得。」姬蒼笑了,「那我來告訴你吧,周滿芳曾經是我的摯友。」
唐峭露出驚訝之色。
這的確超出了她的預料。不過如此一來,也就說得通了。
因為是摯友的關係,所以姬蒼才會對周滿芳不設防;也正因此,他對周滿芳的恨意才會如此濃烈,千年不散。
摯友的背叛,遠比敵人更令人恨之入骨。
唐峭不由蹙眉:「那您知道,她為什麼要殺您嗎?」
「因為……不老葯吧。」姬蒼單手抵著太陽穴,微微閉眼,「她一直不贊同我研製不老葯,為了不老葯,曾經多次與我爭吵。」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神色也逐漸沉靜,似乎陷入了過去的記憶。
唐峭沒有再出聲了。
雖然姬蒼沒有說太多,但她大概能猜出來,他與周滿芳之間經歷了什麼。
從志同道合,到分道揚鑣。
箇中滋味,如今只有姬蒼一人知曉了。
殿內陡然靜了下來。扶稷朝唐峭遞了個眼色,唐峭心下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又黑了。
寒月掛在沉沉夜幕之上,純白巨龍從空中擺尾而下,抬起龍首,倨傲地俯瞰唐峭。
「陛下呢?」
唐峭:「在裡面休息。」
「算了。」張宿默了幾秒,「那就你去吧。」
唐峭頓時感到不妙:「又要我幹嘛?」
「出去迎敵。」張宿道,「這次來的是你們天樞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