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荊小玉帶著崔黎向村外走去。
村道不算寬,兩側用石磚堆疊起來,以防行人踩到道路兩旁的田地。
荊小玉像個小孩似的,正路不走,非要走石磚,崔黎就看著她張開雙臂,在石磚上走得歪歪扭扭,嘴上還不忘問東問西。
「崔黎,你喜歡吃什麼啊?」
「什麼都吃。」
「你喜歡喝酒嗎?」
「不喝。」
「你睡覺打鼾嗎?」
「不會。」
崔黎出聲提醒:「路面不穩,你往後站。」
「哦。」荊小玉這下終於老實了,乖乖走到崔黎身後站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又伸手戳戳崔黎的後背。
她做事一向謹慎,更何況這個村子擺明了有古怪,即使她真的口渴了,也不可能喝這種來路不明的水。
荊小玉彎腰湊近:「剛才的話題還沒結束呢。我說我想了解你,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話沒說完,她腳底一滑,身子突然向下方傾斜而去。
「你喜不喜歡做家務?」
崔黎終於忍無可忍:「你問這些做什麼?」
荊小玉甜甜一笑:「好。」
荊小玉:「你敢說你不是這樣的?」
路的確是塌了,而且塌得剛好是通往淳陽的方向,直接斷了他們的「回程」。
夜行使的職責是除妖伏魔,從不做無用之事。
「小心!」
崔黎沒有理她,徑直走出山洞,荊小玉見狀,連忙飛奔著追上去。
崔黎道:「塌陷在何處?」
唐峭略一思忖,溫聲婉拒:「謝謝,我不渴。」
荊小玉:「誰說沒有意義了,我就喜歡這樣和你說——」
崔黎有些不自在,他沒有反駁,只低聲道:「看路吧。」
崔黎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你看到的表象罷了。」
他從未見過像荊小玉這般話多的人,也可能修道之人大多內斂,他接觸得多了,也就不習慣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方式了。
荊小玉嚇得不輕。
話說到這份上,常禹也不好再獻殷勤了。
崔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應該不喜歡我這樣的人吧,何必多此一舉?」
她連忙跑到崔黎身邊,一邊探頭往下看,一邊一臉慶幸地拍胸口:「呼,好險好險……」
「我就是想謝謝你……」荊小玉似乎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鼻子,語氣很快又活絡起來,「你看,我就說吧?你很可靠。」
荊小玉:「誰說我不喜歡了?我覺得你很好啊。」
唐峭搖頭:「我不是嫌臟,我是真的不愛喝水。」
他的動作很穩,連手都沒抖一下。荊小玉只覺自己似乎在半空停滯了一下,緊接著又被崔黎拉回到平地上,她甚至來不及反握回去,對方便鬆開了手。
村長家的院子前,少年端著一碗清水,神色熱切真誠。
「就在那兒。」荊小玉往前走了幾步,伸手一指,崔黎跟在她身後,定睛一看,一段塌陷斷裂的路面映入眼帘。
「又怎麼了?」崔黎耐心道。
崔黎眼疾手快,立刻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荊小玉理所當然:「我想了解你啊。」
崔黎無動於衷:「好在何處?」
崔黎撩開衣擺,半蹲下`身細細觀察。
「你渴不渴?要喝水嗎?」
崔黎頭也不抬,淡淡道:「我只在此待幾日便走,你無需了解我。」
崔黎:「這種對話沒有意義……」
荊小玉聞言,站在斷裂的路面邊緣,認真思考起來:「你看起來很沉穩,很內斂,而且很可靠,我娘說這樣的男人就是最好的……」
常禹以為她是內心嫌棄不好意思說出來,連忙解釋:「這水很乾凈,是山裡的泉水,碗也洗過了,不髒的。」
荊小玉撇了下嘴:「了解一下又沒壞處,問問怎麼了?」
白天的村門是大開的,出了村門,外面便是崇山峻岭、豐草長林,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一條崎嶇山路從村門前通過,山路兩側綠蔭深深,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點點地落在地上,有種別樣的安逸。
他端碗的手略低了些,神情有點失落。
唐峭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她看著這個清秀寡言的少年,突然生出幾分試探的心思。
他是村長的兒子,從他這裡套話,說不定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唐峭心念轉動,看了看四周,不經意道:「我剛才轉了轉,感覺你們這裡的人都好熱心啊。我只是在路邊逛了一會兒,就有好幾個人喊我去乘涼,還有人請我吃點心呢。」
常禹打起精神:「我們村裡都是這樣的,雖然沒有出過什麼大人物,但大家都是非常好的好人。」
唐峭聞言,流露出羨慕的神色:「真好啊,南陵和淳陽就不這樣。」
常禹問道:「那裡的人不好嗎?」
唐峭:「也有好的,不多。更多的是利益至上、勾心鬥角,遠遠沒有這裡平靜安穩……」
她編起謊來十分流暢,張嘴就來,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其實她連南陵和淳陽在哪兒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了解在那裡生活的人是何種狀態了。
但這並不妨礙她滿口胡謅。
唐峭不合時宜地想起沈漆燈之前對她的評價,莫名有點想笑。
常禹認真地說:「聽起來很累。」
唐峭回過神,輕輕嘆氣:「對啊,完全沒有這裡放鬆。」常禹安慰她:「你可以在這裡多待幾天。」
「可惜。」唐峭遺憾地說,「等過完這幾天,我就又要回去了。」
說著,她又輕嘆一聲。少女細眉輕蹙,眼底彷彿攏著淡淡霧氣,似愁非愁,眼睫半垂,令人心生憐惜。
常禹看著她,眼神不由重新熱切起來。
「其實,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
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輕慢的呼喚。
「阿峭。」
唐峭:「……」
她微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不用看,她都知道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沈漆燈走了過來。
這個人在陽光下實在太耀眼了。無論是修長高挑的身形、漂亮昳麗的面孔、還是放鬆挺拔的姿態,都讓他優越得無可挑剔。常禹眯著眼睛看他,臉上不由自主閃過了一絲自卑與嫉妒。
沈漆燈在唐峭身旁站定,像是沒有看見常禹一般,無比自然地牽起唐峭的手,埋怨道:「你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
唐峭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她強行忍住想要打人的衝動,平靜道:「找我幹嘛?」
沈漆燈聞言,從背後取出一支藍色的花,遞到唐峭眼前,笑吟吟地問:「喜歡嗎?」
唐峭沉默了。
這傢伙居然還摘了朵花。
她一時有點分不清,沈漆燈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單純地在耍她。
唐峭沒做聲,沈漆燈見狀,將這支花往她眼前又湊近了些,輕聲道:「不喜歡?」
他眉眼彎彎,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彷彿只是在乖順地等她回答,但唐峭卻知道,這傢伙的小動作壓根沒斷過。
沈漆燈正在她的手心上寫字。
一筆一劃,輕柔緩慢,帶起似有若無的癢意。
他寫下了「夫妻」這兩個字。
是在提醒她?
唐峭暗暗冷笑,從他手中接下鮮花,嘴角揚起柔和甜蜜的弧度。
「怎麼會?我很喜歡。」
常禹原本一直沒有出聲,然而看著他們這般親密,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們是……」
沈漆燈瞥了他一眼,臉上笑意不變,眼神卻莫名冰冷。
「村長沒有告訴你嗎?」
常禹微愣:「什麼?」
沈漆燈一字一頓、慢條斯理地說:「我和阿峭是夫妻。」
唐峭:「……」
真想捂住他的嘴。
常禹聞言,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可是你們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
沈漆燈悠悠補充:「我們是新婚。」
唐峭已經懶得說話了。
常禹:「……原來是這樣。」
他眼底的光又黯了下去,但依然勉強保持了鎮定。
沈漆燈冷眼看他,然後微微低頭,在唐峭的耳邊輕聲低語:「我們走吧。」
唐峭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像溫熱的風,但比風更溼潤,傾吐在她的耳垂上,帶起一種微妙的熱度。
唐峭捏緊了手裡的花枝,跟著他一起慢慢走遠。二人在一棵大樹前停下,樹蔭從他們的上方投落,如同寬闊的華蓋,將他們掩蓋在隱秘的陰影之下。
樹葉簌簌,一道疾風掠過,唐峭驟然出手,沈漆燈反應極快,當即抬手擋下。
他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怎麼了?」
唐峭冷冷道:「你在妨礙我。」
沈漆燈似乎很好奇:「我什麼時候妨礙你了?」
唐峭:「裝傻是嗎?」
「噓。」沈漆燈上前半步,遮擋住她的身形,「他還在看著。」
唐峭微微一笑:「你未免太敬業了。」
「是你說的。」沈漆燈一瞬不眨地看著她,「我們現在是『一對夫妻』。」
這是她昨夜剛說過的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還回來了。
唐峭不怒反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演戲。」
沈漆燈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我?」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彷彿只是隨意一問。
唐峭卻微微一凜。
這個傢伙……在試探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