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唐清歡第一次感到不甘心。

她攥了攥手,思量再三,試探著提高聲音,對著唐峭的方向出聲:「唐峭,昨日……你沒有去劍冢取劍嗎?」

唐峭的聲音淡淡傳來:「沒有。」

唐清歡咬咬下唇,又道:「你為什麼不去?」

「不想去。」

唐峭句句簡短,擺明了不想和她多說。孔正芸見唐清歡臉色不太好看,拍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慰:「別跟她一般見識。」

但唐清歡反而越挫越勇了。

她牢牢盯著唐峭,說:「昨日爹爹傳信來了,信中也提到了你。」

「你要看嗎?」

「真的沒事。」唐清歡搖頭。

唐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司空縉,道:「你又壓榨人家了?」

「師姐,我沒事。我們走吧。」

他臉上還沾著不少草屑,這樣一笑,草屑便撲簌簌掉了下來。

唐峭無奈。

唐清歡也冷靜了下來,她抬手抹了下眼淚,然後反握住孔正芸的手,搖了搖頭。

不僅乖乖聽話,還挺身而出保護她。

唐清歡走後,唐峭和殷曉又在靈泉里泡了一會兒。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孔正芸也不好再說什麼。二人走出池子,穿好衣物,沉默著走出去。

「……什麼?」

世上好人這麼多,為什麼偏偏方瓔就一個都沒有遇到呢?

可見好人也是講概率的,運氣好的,遇見好人的概率就大些,運氣不好,就會遇見各種各樣的惡人。

唐清歡盯著唐峭,眼圈隱隱發紅:「你怎樣對我都可以,但我不准你侮辱爹爹。」

「那就好……」殷雲露出一個靦腆又有些欣慰的笑容。

殷雲一聽,連忙無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殷雲正在司空縉的指導下清理草甸,看到兩人完好無損地回來,頓時鬆了一口氣。

殷曉聽出唐峭是在誇她,高興地一把抱住唐峭,炫耀般大喊:「峭峭……喜歡……曉曉!」

浮萍峰很快恢復了安靜。

「這怎麼能叫壓榨呢?」司空縉喝了口酒,拍拍殷雲的肩膀,「殷雲是看我一個人太辛苦了,所以才自願幫忙的,對吧?」

就很可愛。

孔正芸有點懵。唐峭的表情實在太真誠了,以至於她完全判斷不出這句話究竟是諷刺、還是讚揚。

殷雲見她眉目間似有倦怠,也不好意思在此久留,再三道謝后,便帶著異常興奮的殷曉回去了。

殷雲連連點頭:「對、對,我是自願的!」

「你!」

走至出口處,唐清歡突然側身,對唐峭說:「你也是唐家人。無論你有多厭惡唐家,看在爹爹送你來這兒的份上,都請不要做出令他為難的事情。」

「沒有。」唐峭實事求是地說,「表現非常好。」

孔正芸第一次見到小師妹發怒,不由驚了一下。唐峭依然沒有反應,倒是殷曉立即從水中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擋在唐峭面前,一臉兇狠地瞪著唐清歡。

唐清歡終於忍不住了:「唐峭!」

「你剛才的態度就是在侮辱他!」唐清歡的眼眶裡迅速積聚起淚花,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委屈的,「虧的爹爹還在信中詢問你的近況……你這個人究竟有沒有良心?」

氣氛變成這樣,再想高高興興泡靈泉顯然是不可能了。

「拜託了。」

殷曉卻不管她們說了什麼。她像護崽一樣將唐峭護在自己身後,滿臉敵意地盯著孔正芸,聲音裡帶著一股狠勁:「你打……峭峭,我就……打你!」

唐峭聞言,也不生氣,只是微微抬眸,說:「你真是個好人。」

「那種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看吧。」

本以為來自爹爹的家書定能吸引唐峭的注意力,誰料唐清歡等了一會兒,卻聽得霧中一聲輕笑。

直到後來進入的人逐漸增加,唐峭才帶著殷曉回浮萍峰。

唐峭奇怪道:「我什麼時候侮辱他了?」

殷曉拍手笑話他:「阿雲……好醜!」

「良心?」唐峭偏了偏頭,「對你們唐家人來說,當然是沒有的。」

孔正芸擔憂道:「真的沒事?」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不好意思地問唐峭:「曉曉表現得怎麼樣?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一旁的孔正芸看不下去了,也從水裡站起來,她握緊唐清歡的手,大義凜然地看向唐峭:「我不管你和歡歡有什麼糾葛,但歡歡現在是我的師妹,只要我在這裡,我就不允許你欺負她。」

司空縉看著唐峭,挑眉道:「怎麼了?很累?」

唐峭搖頭:「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司空縉聞言,將手中酒罈遞到她面前:「需要我陪你聊聊嗎?」

唐峭:「不要。」

「那太好了。」司空縉收回酒罈,「我去歇一會兒,你自己慢慢想吧。」

說完,剛欲轉身,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伸手一指腳下的草地。

「對了,這裡已經被我和殷雲重新修剪過了,躺上去很舒服,你可以試試。」

語畢,他便提著酒罈搖搖晃晃地走了。

唐峭盯著草地看了一會兒,試探著躺下去。

還別說,真挺舒服。

她閉上眼睛,呼吸著空氣中的青草味,開始復盤在靈泉與唐清歡交談的經過。

唐清歡說出了和上輩子差不多的發言,其中有句話令她有點在意。

——不要做出令唐行舟為難的事情。

平心而論,她做了嗎?確實做了,上輩子還做了不少。

可惜,礙於劇情上的局限,每次都做得不痛不癢,以至於她這個反派當得很水,連一次高光時刻都沒有,最後名聲傳出去,吃瓜群眾都不帶怕的。

很失敗啊。

唐峭認為,應該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人生規劃了。

排在首位的肯定還是打敗沈漆燈。畢竟這是她上輩子最大的遺憾,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那她當然要好好把握,讓沈漆燈體驗一下慘敗的滋味。

除此之外呢?唐峭沒有什麼偉大志向,她覺得繼續做個惡人也不錯,反正她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做惡人反而更自在。

當然,做惡人也是要有追求的。如果還是像上輩子那樣失敗,那不如不做。既然決定做了,就必須做出名堂、做出成績,讓全修真界聽到她的名字都膽戰心驚、聞風喪膽。

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和「打敗沈漆燈」相比,哪個會更有意思一點?

清光峰。

偌大的道場上,沈漆燈一人托著下巴坐在邊上。

少年眉眼低垂,神情懶散,一副心不在焉的姿態,遠遠望去,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其他弟子們有的在練劍,有的在休息,卻沒人朝他看。只有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按捺不住,幾次用餘光偷覷他,見他一直沒動,終於鼓起勇氣向他走去。

他剛邁出腳,一旁另一個年歲稍長的弟子立即拉住他。

「哎哎,你幹什麼?」

小弟子道:「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沈師兄……」

「少來,我看你是去套近乎吧?」

小弟子被一語道中,尷尬地咧嘴笑笑:「順便,順便套個近乎。」

峰主首徒,還是人盡皆知的奇才,誰不想套近乎?

那年長的弟子飛快掃了一眼沈漆燈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對小弟子說:「別人可以隨便套近乎,那個人,你得小心點。」

小弟子驚訝道:「為何?」

「因為……」年長的弟子斟酌道,「他性子有些特別。」

小弟子:「如何特別?」

年長弟子又朝那個方向看了看,確定沈漆燈沒有注意到他們,索性將小弟子拉得遠遠的,這才敢暢所直言。

「直說吧,就是有點難伺候。」

小弟子奇道:「難伺候?」

「對。」年長弟子點頭道,「你要是趁他心情好的時候去跟他套近乎,那沒什麼問題;要是趕上他心情不好……」

「會怎樣?」

「這麼說吧,上次宗門大比,有個倒霉鬼和他比試的時候,湊巧說了他不愛聽的話,結果直接被他打殘了。」

小弟子驚訝地瞪大眼睛:「下手這麼狠?就沒人治治他嗎?」

「怎麼治?你知道他有多厲害嗎?我們要花幾個月才能學會的劍招他幾天就領悟了,連玄鏡真人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對手!」

小弟子聞言,先是震驚,緊接著面露疑惑:「那玄鏡真人為什麼沒有收他為徒?」

「這裡面的關係比較複雜。」年長弟子湊到小弟子耳邊,低聲道,「聽說——我也是聽說啊,聽說他爹和咱們峰主是至交,所以他連收徒大典都沒參加,進入天樞的第一天就直接送來清光峰了。」

「哦,怪不得……」

二人正在嘀嘀咕咕,一道陰影突然從上方罩下。

二人一驚,同時抬頭,只見一名面容溫潤的藍袍青年正皺著眉,不悅地看著他們。

「一個個不練劍,在這裡嘀咕什麼?」

「峰、峰主!」

二人看清來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宋皎不耐地揮揮衣袖,兩人連忙散開,戰兢兢地退回道場。

宋皎穿過道場,走至沈漆燈面前,道:「你跟我來。」

沈漆燈這才回神。

他眼睫輕扇,不經意抬眸,眸光偏轉間,透出幾分乖戾。

但這乖戾只是轉瞬即逝,下一刻,他便起身,不緊不慢地跟上宋皎的身影。

回到主殿後,宋皎坐在座椅上,抬眸看向沈漆燈。

「你知道其他弟子私下是如何說你的嗎?」

沈漆燈彎腰,舉起案上的酒壺,輕嗅了嗅:「唔……我去問問?」

「別總是不當回事。」宋皎嘆氣,「你也該收收你的性子了。」

沈漆燈仍然是漫不經心的:「我盡量吧。」

宋皎知道自己這個徒弟一向不聽勸,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他拂袖起身,走進偏殿,少頃,忽又匆匆折返,神色嚴肅。

「漆燈,我那酒窖里的談風月怎麼少了一壇?」

沈漆燈面不改色:「哦,前幾日浮萍峰主過來拿走一壇。」

「什麼?!」宋皎當即失色,「又趁我不在的時候偷酒,這人還要不要臉了?」

沈漆燈聳了聳肩。

宋皎越想越氣:「不行,我得去找他。」

說著,他便動身要前往浮萍峰。

沈漆燈本是雙手抱胸,懶洋洋地靠著柱子。見狀,他漆黑的眼眸慢慢轉了一下,突然上前幾步,攔住宋皎。

「師父。」他眼瞳彎彎,態度陡然轉變,「這種小事哪兒用你親自出馬?我去就行了。」

「你去?」宋皎奇怪地看他,「你不是最討厭幫人傳話嗎?怎麼突然這麼積極?」

「不是師父你讓我收收性子的么?」沈漆燈微微側頭,一本正經地說,「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嘗試。」

宋皎眉峰微蹙,顯然不太相信他的這套說辭。

但他每次去見司空縉都會招一肚子氣,讓自己這個比較會氣人的徒弟去做這件事,說不定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也罷,那就你去吧。」宋皎眉頭舒展,撩開衣擺,重新坐回去,「你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嗎?」

「當然。」沈漆燈揮揮手,邁開長腿往外走。

宋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麼,低聲道:「還有……近日記得回去一趟。」

「別讓你爹久等。」

沈漆燈背影一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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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宿敵寫了封情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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