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無頭之鬼

第一百四十八章:無頭之鬼

「人質」已經被胡老大關在藥房裏,兄弟們都圍在外面,興高采烈的議論着什麼,見我們過來,「嘩」的一下散開。

「元祖,姑爺」。

守門的是趙全有,絡腮鬍子上結滿冰碴,聖誕老人似的:「你們聽這動靜,還是別進去啦」。

屋裏傳出「嗚嗚」的吼叫,低沉而又痛苦,象是一個正在受刑的人被堵住了嘴,想喊又喊不出聲。

「中了一箭」。

他在自己身上抓撓了兩下,猛的打了個冷戰:「……真慘呢,血呲乎拉的,以前老聽人說三趾鳥妖、三趾鳥妖,這回總算是開了眼」。

零零三推開門,裏面光線很暗,只點着根蠟燭,一個身形魁偉的灰袍人趴在地上,捆着手腳,胡廣林騎馬似的壓着他,任其掙扎扭動。

沈洋坐在摺椅旁,毯子裏裹着個小小的身軀,露在外面的只有半張臉。

銀白色的臉。

「呀,真的是她,沒受傷吧?」。

不等我開口,胡小鈴伸手就去掀毛毯,卻被沈洋擋住,說這女娃娃身上有股淡淡的異香,照教擅長五毒八咒,輕者迷心,重者喪命,最好離她遠一點。

在得知我倆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后,她反而更加疑惑:「難道這孩子不是妖門中人,那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大家把目光轉向胡廣林,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當時兄弟們正和灰袍人打的難分難解,突然半空中飛撲下一個身影,「嗵」的扎進雪堆。

有人認為她是在喇叭里喊話的妖門門主,也有人覺得是齊家小孩兒,後來發現她背後長了一對透明的花翅膀,不倫不類,只能先背了回來。

胡小鈴嘆了口氣,一指我:「她是來找爸爸的」。

「爸爸?」。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我身上。

我連忙解釋,並且捋起袖子,露出手腕處的咬痕。

一大一小,胡小鈴彷彿怕沈洋誤會,貼着她耳朵:「大的是我咬的」。

「這孩子的媽呢?」。

誰知道,背不住又跑去找男人了。

「你不能意氣用事」。

沈洋有些不悅:「嫌現在還不夠亂,是吧?幫忙也要分個遠近親疏,連人家的底細都不清楚,就敢往自己身上攬」。

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白紙一張,能有什麼底細,再說老爸林凡貴在收養我的時候,也沒問過我的身世來歷。

問了我也不知道。

「你說這對母女姓鹿……」。

她思索著:「城裏好象是有家姓鹿的,老祖宗還大有來頭,不過師父告訴我,鹿家子孫修的是旁門,那年同益大戰,他們助紂為虐,得罪了全城的老少爺們兒,不得不躲了起來,再也沒露過面」。

怪不得連胡廣林都沒聽說過鹿挺這個人。

我讓她講的再詳細點,整天把「同益大戰」掛在嘴邊,那這場「大戰」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誰又是那個「紂」?。

沈洋卻象沒聽見似的:「小川,你明白同益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神妖並存,有此才有彼,也可以形容成蹺蹺板,踩下一頭、就會翹起另一頭,你揭開一個家族的傷疤,所有人都會跟着痛……」。

她正視我:「聽姐一句勸,手別伸的太長,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帶着小鈴遠走高飛吧」。

看來同益古鎮真的象是一張蜘蛛網,各家各族都在上面沾著,一毀俱毀。

也就是說,全不幹凈,一旦成為眾矢之地,連烏頭會都保不了我。

「二姐,那小鹿潔她……」。

「哦」。

沈洋定了定神:「中毒了,不過沒關係,吃一粒真元珠應該就會好」。

胡小鈴立刻讓零零一回去拿真元珠,上等的,又問是什麼毒,是不是那個大個子動的手?。

「從肌肉無力,脈搏遲緩這些癥狀來看,象是一種具有麻痹作用的藥物……」。

話音未落,身後「咔嚓」一響,接着傳來一陣乾嘔,原來是那個灰袍人在劇痛之下,居然硬生生將嘴裏的木棒咬斷。

「……真邪門」。

他大喊兩聲:「哎,你們要來就來最狠的,直接弄死老子……,這還差的遠呢……」。

「嗬,骨頭還挺硬」。

胡廣林扭頭叫我:「姑爺,給我再找一根」。

可這時他的聲音已經逐漸微弱,變成了有氣無力的哭求:「……二毛無能,願,願領罰,只求,不二老祖開,開恩……」。

黃二毛!讓我吃驚的是,黃氏三兄弟竟是黃不二的子孫。

可黃不二的子孫怎麼會是鳥人?。

我跑過去,蹲在他面前,袍子上斑斑點點的滲著鮮血,頭臉已經變形,臂骨拉長、撐開,越發接近翅膀的形狀。

「快,給他也來一粒」。

毒箭入血,既為入血變,在林初羽的夢境中,此變頗為兇險,歡喜花也許不及當年蛇毒的百分之一,但畢竟有性命之憂。

他要是死在這兒,那烏頭會和照教之間可就沒結沒完了。

倆人服了葯,呼吸平穩了一些,我抬起頭,發現胡廣林正意味深長的盯着我,象是有話要說,停了停,卻又轉身走了出去。

「老大,姑爺真的是……」。

趙全有在門外問。

「閉嘴,告訴弟兄們,今天晚上的事兒,誰傳出去一個字,以叛教論處」。

我頓時領悟,難怪大夥兒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剛才喇叭震天響,熬門血徒這四個字無疑於重磅炸彈,即便好奇的要死,他們也明白,有些事情不但不能問、連聽都不能聽。

胡廣林似乎也怕黃二毛透露出什麼秘密,一個三鈴弟子,理應迴避。

沈洋好象知道的不少,她師承于田道姑,從這兩天的交談中能夠感覺到,這女人雜學甚廣,見識遠非胡小鈴可比,沒準這次上山就是為了探明我的真偽。

「二姐,有一種銀面蛾叫瓮天音,你聽說過嗎?」。

她搖了搖頭。

「吳智語呢?」。

沈洋一愣,望向床上的小鹿潔:「你想說這小女孩兒是吳家人?」。

「和銀面蛾有關的只有他們家,吳智語摔死智語鳥,三離吳家門,假如她僥倖未死,也許陰錯陽差,就,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智語鳥?」。

我告訴她這種鳥最早叫巫豆,她眼睛一亮:「巫沙散,你說的銀面蛾是不是大兒惑啊?」。

對對,高保成也提到過這個名字。

「百草有大兒,其毒絕天下,唯恐飛蟲惑,入地化為根,這就象我說的,一物降一物」。

「大兒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另外一種毒蟲吧」。

她不滿的瞟我一眼:「奇蟲異獸多了,我怎麼認的過來?」。

我腆著臉又問她百草,得到的答案更簡單:不知道!

還是嫩,看來有必要製造一個機會,和田道姑正面接觸接觸,她雖然深居簡出,但隱士高人向來如此,因為知曉世間事,所以才躲世間人。

沈洋索性不再搭理我,和胡小鈴小聲嘀咕,好象在埋怨我不聽話,一逮著機會便問起來沒完。

「是吧?老煩人了」。

胡小鈴「咯咯」的笑:「小姨說,等下了山,調他去刑堂,就這張嘴,能把人逼死」。

整個一沒良心的,讓我一個人背黑鍋,剛才她聽的可仔細著呢。

我無奈轉身,打算找個地方坐下,突然發現零零三和零零一正在牆角看守黃二毛。

原以為屋裏只剩下我們三個,沒想到她們都在,這就是胡氏本家和外姓弟子的區別,我要是胡廣林,肯定會倍感失落。

挑開窗帘,外面空空蕩蕩,胡老大隻身挺立在幾米開外的黑暗中,象一尊孤零零的雕像。

「小鈴,這個……女娃娃,你們決定怎麼辦?」。

「找唄,小姨已經發了尋人貼子,現在人手不夠,那就懸賞」。

「她爸爸要不認呢?」。

肯認的話,當初也不會跑。

「認不認是他的事兒,我只是想幫小川完成這個心愿,你不知道他這個人,犟的象頭驢,就是不肯吃藥」。

胡小鈴小聲說:「我也給小道提了一句,他認識的教授學生多,一個個打聽,看哪個學校門前有大石頭老虎,從根上查」。

「你就跟着他瘋吧,依着我,先把那個小妹找到」。

「正在找」。

聲音壓的更低:「倒不是擔心他倆糾纏不清,是小妹不能出事兒,至少不能在咱們地盤上出事兒,要不然,小川肯定會恨死我」。

「是不是怕他懷疑你呀?」。

「怕就是愛,只有愛一個人才會怕」。

「喲喲,我牙齒都倒了……」。

倆女孩兒笑成一團。

心裏一時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一碗胡辣湯,苦辣酸咸,還熱乎乎的。

從來沒想過,胡小鈴對我的一句話會如此上心,當然,她有她的目的,但能被人默默關心着真好。

曾經揮之不去的孤獨感,如同夏日冰雪般慢慢消融,象小火煮粥似的咕嘟起來。

等了十幾分鐘,黃二毛恢復了神智,這小子死豬不怕開水燙,有點力氣就破口大罵,什麼人多欺負人少,什麼抽冷子放暗箭,最後被零零一連扇了幾個嘴巴子,順着嘴角淌血。

儘管突出的下頜已縮了回去,但仍然猙獰無比。

胡小鈴讓我審審他,看對方來了多少人,都躲在哪兒,特別是那個妖門門主,接下來又要耍什麼鬼把戲。

他梗著脖子不吭聲,惹怒了零零一,抬腳又要踢,被我推開,叫她去廚房弄點吃的喝的。

「咱們傷了多少兄弟,你還請他吃飯?」。

「先禮後兵」。

「行」。

零零一甩頭就走:「這傢伙要是死硬到底,我讓他怎麼吃進去的、怎麼吐出來」。

其實根本不用費這個勁兒,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我,至於人家的排兵佈陣,即使說的是實話,也沒人敢信。

「二毛……,你們沖我來,我不奇怪,可為什麼要給這小姑娘下毒?」。

他瞪着一雙充血的眼珠子,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誰呀?」。

零零三把他架到床邊,這小子嘴張的能塞進去個雞蛋:「我,我,我沒見過她」。

說完,低頭聞了聞:「這是田家的睡觀音,八成是佛爺的差事辦的不利索,讓這小傢伙跑了」。

「你們都是使毒的行家,我雖然年紀小,見識少,但田家拿的是窮凶極惡的要犯,幹嗎要跟一個娃娃過不去?」。

沈洋靜靜的坐着:「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

黃二毛昂首怪笑,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明白了,這是要拿我們頂缸,瞧我這記性,烏頭會給田家當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胡瘸子早就把自己賣給了田寡婦……」。

胡小鈴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我拽著,少不了又是一巴掌。

「妖門雖然乾的是下九流,連自己的教主都瞧不起,但我們的本事是用命換的」。

他鬥雞似的仰著脖子:「吃人肉、喝人血的事兒不幹」。

沈洋突然一伸手:「行啦,我就問你,山上還有別人沒有?」。

「有,他也見過」。

這小子看我。

「我問的是你」。

「就是一幫小孩兒,和一個挺大個的娘們兒,天擦黑的時候,又來了幾個穿花衣裳的,去了老雁山……」。

三兄弟被女巨人趕走後,仍然和齊冰姑侄吵吵個不停,老三想趁機偷襲,可這倆人比泥鰍還滑,撒了一把白煙便沒了蹤影,只好調過頭,沿着腳印尋找我們。

到了白羅山谷,腳印分了岔,大毛決定先守住谷口,讓他繼續追,看看這大傢伙是從哪兒鑽出來的,省得等門主上了山,一問三不知。

「後來我才發現,她在攆那些小孩兒,抓着一個就往山下扔」。

黃二毛舔了下乾裂的嘴唇:「真邪門,那娘們兒竟然不怕赤龍煙,門主說,幾百年前,小齊侯仗着這手陰損功夫,愣是把同益城鬧了個雞飛狗跳……」。

「少廢話」。

我急的恨不得揪他脖領子:「胡賽兒人呢?」。

他愣了愣。

「就是那娘們兒」。

「沒了」。

黃二毛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被吃的乾乾淨淨」。

什麼?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被小孩兒吃了?」。

「不是人吃的」。

他屈腿半蹲,蹦了蹦:「瞅著象是一群沒頭的蛤蟆」。

難道是無頭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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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神寨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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