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一屁股坐到炕上，王夫人一邊接過大丫頭金釧遞過來的茶，一邊不耐煩的跟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說賈母這對母女有多讓人厭惡。
這些話聽了成百上千遍，周瑞家的都能倒背如流了。這會兒見王夫人又不厭其煩的說了起來，周瑞家的一邊擺出同仇敵駭，義憤填膺的神情，一邊在心底一句不錯的學着王夫人的話。
用自己的方式包容心眼不及針鼻子大的主子。
從還沒嫁進榮國府時，王夫人就特別的嫉妒賈敏。
那時候王夫人就各種酸話不斷，瞧不上過得比她好，又比她靈巧伶俐，受歡迎的賈敏。等嫁到了榮國府後，一個是嫁進來需要立規矩的媳婦，一個是家裏千嬌百寵的嬌客，日子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賈母雖然在兩個兒子裏偏心小兒子賈政，但小兒子是小兒子，兒媳婦是兒媳婦。
通常情況下，越是偏心誰，就越覺得他樣樣都好，別說配個世交家的閨女，就是配郡主公主都配得。
可以說，現代普信男遍地，而古代更多的則是——普信婆婆。
賈政年輕那會兒，賈母就是這種人。
不過隨着賈政年紀越來越大，人也一年比一年的迂腐，那官做的還一年更比一年『平穩』，賈母就不得不正視她小兒子有多麼的『不同凡響』。
旁的不說，只他那工部員外郎做的，就真跟守劍門關似的。
整個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麼多年下來他自己麻沒麻木，咱們不知道，可賈母卻是真心看麻了，於是賈母的這種心態就轉移了。
準確的說，應該是轉移了目標。
不過縱觀整個榮國府——腦殘的賈赦，養殘的賈政，教殘的賈璉，考死了的賈珠以及一出生就因為那塊玉不得不天殘了的寶玉，和眼瞧著就會被王夫人養殘的賈環...想要換個人普信，也太難為小老太太了。
╮(╯▽╰)╭
話回賈政才剛成親那會兒，賈母對他的期待和信心甚至是超過了人類的極限。所以為了讓娶回來的兒媳婦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兒子，賈母沒少『教導』兒媳婦為妻之道。
要賢惠，要大度；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要管家理事，應酬往來樣樣精通……
不過對於即將要嫁到別人家的女兒，賈母的教育又是另一個方向。
閨女呀，你是國公府的嫡出姑娘，你老子是國公爺，你外公是保齡候，你只管放心嫁。嫁到誰家，都是他們家祖墳冒青煙。
公婆不聽話，你就好好的『教』他們聽話；夫君不貼心了，你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是將門嫡女的風采；府里的妾室下人不聽話了，該打打，該殺殺，別太心慈手軟了……日子都是人過的，將他們都擼順溜了，你的日子就順遂了。
雙標最容易讓人感受到世界的參差了。於是王夫人對賈敏從最開始的嫉妒到了後來的厭惡，嫉恨。而對賈母...呸，她當初就是被她那副慈和模樣給騙了。
這老妖婆最特么不是個東西了。
當初求娶時說的多好聽呀，還什麼好親家，你們就放心吧，嫁到了我們家，一定當親閨女一般疼著。她也知道這話肯定有水份，可她沒想到是這水份是按護城河的標準來了。
哼，裝的那叫一個慈和，直到現在外人還都以為她是個好婆婆呢。
……
榮國府因為賈母還活着所以尚未分家。而她所出的兩子一女，女兒賈敏嫁到了林家，長子賈赦繼承了榮國府的爵位，次子賈政在先榮國公病逝前得了他老子的福蔭得了個工部侍郎的官身，直接五品起步。
不過時至今日，他還在五品上踏步呢。
先大太太張氏早年間便沒了，后娶進來的繼室邢氏，賈母又瞧不上，如今都是二太太王夫人管着府中諸事。這也是為何王夫人要向賈母彙報節禮安排了。
其實王夫人的出身也不差，她出身與賈家並稱為四大家族的王家，按理她也不應該那麼嫉妒賈敏。可不論家世，只單論個人...王家是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方向方法教養女兒的，但賈母這邊的教女方法洽洽與王家相反。賈敏原就國色天香，聰慧秀敏，再加上這麼一番用心教養，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賈敏與半文盲的王夫人...差距自然拉開了。
對賈敏母女的怨恨是日積月累出現的，所以做為王夫人第一心腹的周瑞家的已經太習慣她這副樣子了。等王夫人的抱怨咒罵告一段落，周瑞家的才又說起王家二老爺王子騰如今多得聖眷，王家如何如何的話哄得王夫人心氣順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正事回了。
「過幾天便是蘭哥兒的周歲了，只如今還在珠大爺的孝期里……」
雖然李家那邊也叫珠大奶奶守寡做節婦，可他們這邊也得拿出個態度出來。最要緊的是初嫁隨父母，二嫁由自己。珠大奶奶替不替珠大爺守節，縱使是娘家，李家說的也不算。
東府珍大奶奶的繼母，當初可是帶着兩個女兒改嫁到尤家的。珠大奶奶是帶不走蘭哥兒，可若真存了改嫁的心思...強攔著指不定要出多少霉爛事呢。
旁的不提，只她嘴上歪一歪，那蘭哥兒定會被她教得不與府里親近。
要知道寶玉再好，也是次子，蘭哥兒才是他們二房的長子嫡孫。再一個，寶玉今年才五歲，縱是他含玉而生，誰又能知道能不能養大呢。便是養大了，誰又敢保證他不會像先珠大爺那般早早去了？
而且民間不是總說誰家小孩是天上的童子轉世，不等成年便要回天上去？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現在就蘭哥兒放任不管不顧。
剛剛順了氣，這會兒又被周瑞家的提起親孫子賈蘭，於是王夫人又想到了自己去年才沒了的長子賈珠。
想到被她寄予厚望的長子，王夫人那顆心呦，疼得都擰巴了。
賈珠自幼得名師教導，為人也上進，於讀書上也有天賦，府中上下都對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重現祖上輝煌，光宗耀祖。
十數年秉燭苦讀，只為金榜提名那一刻。然貢院什麼條件，不提也罷。京城二月天，白天冷夜裏更冷，出生在榮國府這等奢富人家，賈珠又何曾吃過這種苦？
去年春闈時，賈珠在貢院裏遭了回罪。勉強撐了九天，頭暈眼頭，頭重腳輕的交了卷，隨後人就被抬出了貢院。
昏昏沉沉了七.八日，人才清醒過來，闔家上下人等便跟打卡刷怪似的一波波的來探病，再順道問一回他考的如何，能中不？
賈珠雖知自己沒考好可還是在放榜前存了一段念想。不敢說不好，怕這話被神明聽見，再真靈驗了，只壓着心事顧左右而言他。
旁人不知內里，加之賈家上下人等都比旁人樂觀，又因為長年累月的討好吹捧進而對賈珠有着無與倫比的信心，見賈珠這樣還都誇讚賈珠人品貴重，謙虛穩重。
於是賈珠就這樣被自家人架在了火上烤了起來~
等放榜時不出意料的落了榜，賈珠原還沒養好的病又重了幾分。除了本身的病，還要面對闔府的失望，質疑以及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
二月中，貢院春闈。三月初，張貼春榜。三月末，賈珠就病逝了。
賈珠去后不久，珠大奶奶李紈便誕下了賈珠遺腹子賈蘭。然賈家就是個勢力窩，哪怕珠大奶奶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又誕下了嫡長孫，可賈珠一去，在王夫人明顯遷怒的態度下，李紈和賈蘭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按禮法，妻為夫，子為父皆需守孝三年；男子為嫡親兄弟，在室姐妹守孝，也需一年；但男子為堂兄弟以及已嫁姑母，則只需守孝九個月。所以賈璉能正常成親，但蘭哥兒的周歲卻是大辦不得。
「我珠兒屍骨未寒，他們一個個的卻都想着自己的好事。」拋開賈蘭的周歲，只一想到秋里賈璉要迎娶娘家侄女王熙鳳的事，王夫人就恨得咬牙切齒的同時，竟然還落了幾滴淚。
若是她的珠兒還在，她也不會這般舉步為艱，步步算計了。
老太太瞧不上大太太，這才叫他們二太太管家。但等鳳姐兒入了府，姑侄兩個同是出身王家，鳳姐兒又是長房媳婦，自是比他們二太太管家更名正言順...這管家的權柄怕是要旁落了。
周瑞家的是管家娘子，自是不樂意換管家人，見王夫人這麼說，也是一肚子的心思。
此刻，周瑞家的就和她主子一樣，想的都是如何拿捏拉攏鳳姐兒。
半晌，王夫人意有所指的問周瑞家的，「大太太在做什麼？璉二秋里就要成親了，她這個做嫡母的，怎麼也沒見她多上心些？璉二跟只偷嘴的貓似的，他房裏的丫頭也是個頂個的淘氣。我做嬸子也不好說什麼，大太太也是時候找個『好人』來管束管束了。若生下庶長子，豈不叫人看了府里的笑話。」
聽話聽音，周瑞家的立時就明白王夫人是什麼意思了。與王夫人對視一眼，穩穩的接道：「許是一時沒想到，也是有的。」
太太放心，便是大太太一時想不到，咱們也總有辦法提醒她的。
見此，王夫人輕輕點首，周瑞家的便退步出去了。
她要讓鳳姐兒知道，偌大的榮國府里，只有自己這個親姑母才是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