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哈?」

嬴政差點氣笑了,指著那一堆冒煙的產物,「我何時讓你弄這個?」

張嬰好不膽怯地抬起頭,指著不遠處一名方士,開口道:「仲父,就是這個人!還記得嗎?」

嬴政順著手指看過去。

好似是徐福找來的某位方士。

嬴政忽然想起了什麼,聲音帶著一絲驚詫和憤怒:「他們,是來給你講《煉丹》危害的方士?」

他讓方士講解煉丹危害,就是為了能讓張嬰規避風險,不再煉丹。

如今卻發生連宮殿都快被炸塌的情況。

怎麼會不生氣。

「對呀!」

張嬰拍了拍手掌,一臉「仲父終於想起來」的模樣。

然後他轉身看向方士,忽然笑出一朵花,歡快地拍拍小手:「還有嗎?」

方士們集體搖頭,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臉。

「怎麼會沒有了呢?」

張嬰拍了拍身上沾的塵土,有些疑惑方士們的不配合,「你們拿出來的竹簡,才打開第二卷啊!」

起初他很煩這些方士。

本來他睡了好幾天,舒舒服服躺平,想多養養身體。

結果被這些人莫名其妙地挖起來,聽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大道理,要給他講解煉丹的危害和防範。

這玩意還需要他們講?張嬰能不懂?

但奈何這群方士就是死腦筋,一定要按照竹簡上的內容給張嬰做演示,張嬰不聽,他們就採取緊迫盯人,追著講道理。

張嬰都無語了,最後想著打發時間,便隨這群人來到宮殿前看到底會如何給他上煉丹的安全教育課。

沒想到無聊地聽了一會後,咦,還真讓他聽出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這個配方這個東西,看著有些像生石灰啊!

沒錯了,碰水沸騰會灼傷,是生石灰不會錯了。

這玩意用處蠻多,刷牆,防蟲,祛濕什麼的……

而且有生石灰,那肯定有石灰石,到時候看能不能提前把水泥折騰出來。

咦,這個聽起來,看起來都有些像雄黃,嗯,有腐蝕之力,還能令蛇不喜,真的是它!

以後搞個農舍特別需要。

記下來,都記下來。

……

「你還想繼續?」

嬴政強壓著怒氣,指著那些玩意,「非得把自己炸死才罷休?太大膽了!來人,把這些東西都……」

「等等!等等呀仲父!手下留人。」

嬴政憤怒時,四周安靜如雞,不論宮婢內侍紛紛低下頭。

所以越發彰顯出張嬰來。

扶蘇詫異地瞅了一眼,這稚子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這般撩撥虎鬚。

還有那些方士。

明明是被皇帝趕走的糟心事,他竟然能從某些方士眼中看到一絲慶幸。

「你說什麼?!」

嬴政眯起眼眸,他有多久沒碰到過,在憤怒情況下也敢反駁他的人。

「嗯?」

張嬰瞅了瞅嬴政,歪了歪腦袋,小聲說,「手下留人。」

「你!這……」

嬴政被哽得語塞,但見張嬰懵懂得彷彿真以為他沒聽出的表情,一時間又不知該不該生氣。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嬴政的反應。

嬴政怒氣被這一打岔,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漸漸平和下來。他咳嗽一聲,指著那些爐渣轉移話題,「你要留什麼人?」

「方士啊!」

張嬰理所當然地開口,他們確實有做化學研究的天賦,「他們還蠻好的。」

「好?」

嬴政卻冷笑一聲,「何用之用,宮殿差點燒了。」

「仲父,是,是意外。」

張嬰摸了摸鼻尖,他沒想搞火藥炸房子。

是他看到一個方子里的材料富含氯化鈉,忽然聯想到鹹味劑,這要能折騰出來,豈不是能大賺特賺。

於是他和方士們提出混合煉製試試。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混合步驟出了問題。

丹爐居然爆炸了!

但張嬰也不知怎麼說,便道:「再試試,說不定就煉好了。」

嬴政的怒氣被「煉丹」兩字瞬間點燃。

他轉過身,眉頭立起來,這回怒氣是直衝領頭的方士去了,表情陰沉:「你們膽敢私下蠱惑小……幼兒煉丹?」

嚇得那方士腿軟跪地,連聲委屈道:「陛下冤枉,某真的,真的是按照竹簡在教導,偏偏,偏偏嬰公子……看得格外不一樣。」

「仲父,真噠,其實安全……」

張嬰覺得不能說,還是得用實際例子。

他向身後的方士們招手。

方士們一看張嬰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渾身就是一個哆嗦。

之前他們被不幸燙手的時候,被熏得眼淚鼻涕直流的時候,還有剛剛發生大爆炸的時候……

張嬰都是先露出如此天然……不,可怕的微笑。

方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從對方眼底看出慌張和害怕。

忽然,他們將站在最中間的方士給推了出來。

那人百般推辭不了,最後認命地上前一步,無奈地拱手道:「這……其實,嬰公子,最好的保護自己的方式,便是不煉丹。」

「對對對!」其他方士連連點頭。

他們已經徹底將來之前徐福交代的,想方設法讓張嬰體會到徐氏煉丹法的魅力,將小孩子給籠絡回自家師門的話都給忘了。

或者說是故意遺忘。

師父,沒辦法,這小傢伙真招回去。

只怕再多的煉丹爐都不夠炸。

命重要啊!

……

張嬰一時被哽住,太不給面子了。

「那為了安全,你們都不煉丹了?」

方士們面面相覷,有的人甚至想直接開擺,承認說不煉丹。

但還是有沒被嚇破膽的方士搖頭,主動道:「如果……如果是按照丹方來煉製,還是安全的。」

這話一出,立刻有人接應點頭:「沒錯沒錯。嬰公子,您,您……委實太大膽。這丹藥之道,也是一門學問,您這還沒學會,就自己搭配煉丹。有違聖道,有違古訓,怎能,怎能安全呢。」

「哦。難道書上什麼都記載?」

張嬰攤了攤手,指著那些竹簡,「為何這兩樣搭配時,份量不一致時會爆炸?你可知?」

「不,不知。」

「那為何這幾樣,不論誰份量多少,不管煉丹時長,為何都不會爆炸?這與之前有何區別?書上可有記載?」

「沒,沒有。」

方士見自己壓根講不過,他連忙扯了更會說的一位同僚過來。

那人沉吟片刻,開口道:「嬰公子,正因為我們不知道,所以才更要恪守書上內容,不可違背。」

「哦。」

方士們聞言露出慶幸的微笑,然而還沒笑完。

他們就被張嬰一句低聲嘀咕「豈不是只會拾人牙慧?」給僵住了表情。

嬴政算是看出來,這些年輕方士根本壓制不住鬼精靈的張嬰。

但要說生氣嘛,倒也沒有。

嬴政本就是個討厭拿古說今的人,他認可張嬰的質疑。

而且看到一群二三十歲的方士,被自家晚輩隨口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心裡只有高興的份,誰不希望自家後代聰明。

當然,太聰明了還是會想要壓一壓這股子調皮勁。

……

嬴政正想要不要將徐福、盧方士喚來。

這時,門外徘徊著一位年長小官吏的身影。

因被趙高攔著無法進來,卻湊巧被扶蘇撞見。

扶蘇見對方手中死死地捏著竹簡,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一愣,緊接著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他很熟悉這種目光。

在九原時,當黔首發現來年大豐收,或者被羌族掠奪艱難等到援軍時才會爆發的眼神。

扶蘇大邁步來到門前,示意趙高讓開,然後接過小官吏遞過來的簡牘。

他隨手一翻,然而看了幾行后,扶蘇的臉上露出不信、困惑以及猶豫的神色。

扶蘇的躊躇不前,成功引起嬴政的注意。

「何事?」

扶蘇身形一頓,簡單說了兩句是關於豆腐的情報。

原來是要用藥奴驗證豆腐的毒性,後來不知怎麼的,葯奴不夠,改為用在驪山修城快死的十名死囚,一日兩餐,他們除了豆腐大量管飽,其他任何糧食都沒吃。

然而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原本骨瘦如柴、兩頰嘬腮,勞作易死的隸臣妾們。

短短几日,瘦歸瘦,但他們臉上的黃氣淡了,雙眼帶了些神采。

這事立刻得到官吏們的重視,尤其負責看管隸臣妾的郎官,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給所有快死的隸臣妾都安排上了豆腐。

咸陽每日依舊有勞作暴斃的隸臣妾,但吃過豆腐的,卻無一死亡。

嬴政很是震驚,再三詢問:「此言當真?」

「竹簡如此。」

扶蘇也是一臉恍惚,片刻,才沖身後的小官吏招招手。

那人迅速上前,恭敬地拱手道:「回陛下,扶蘇公子。豆腐之法遠比簡牘上記載的更妙,不光強身健體,還對些許疾病有療效。但太醫令為人謹慎,說要再記錄幾月後,再上報。」

嬴政有些怔愣。

他細細回憶了一遍徐福曾介紹過的部分丹藥,似乎沒有任何一枚丹藥有這般奇效,更別提還是用豆子這般普通廉價的材料製作。

兩歲孩子,隨便一煉製就煉製出這般奇妙的丹藥嗎?

可事實又擺在眼前。

嬴政忽然眉頭一皺:「那你所為何事?」

太醫令安排很妥當,那麼越級彙報的官吏多少就有些問題。

「陛下。」

小官吏惶恐地露出苦笑,「是蒙少將軍和王少將因豆腐,把太醫所和咸陽獄都給圍了。太醫令沒得法子,才讓我偷溜出來求助煉製豆腐的方士。」

嬴政表情有些微妙:「求助他?」

小官吏連連點頭,表情誠惶誠恐,聲音帶著急切:「是的陛下,他們逼著要太醫令給個能否長期食用的明確答覆,太醫令不敢,我們又攔不住,只能求助方士。」

嬴政瞭然,也有些好奇,這豆腐到底如何勾得蒙家王家的少年俊傑這般姿態。

他回身一招手,張嬰便歡快地小跑過來。

「仲父!」

嬴政沒看張嬰,而是看向小官吏,「走吧。」

小官吏表情一懵,疑惑地眨眨眼,完全沒明白啥情況。

張嬰也沒搞清楚狀況。

但也在這是,他忽然察覺到一道探究的視線。

他偏頭一瞧,哦豁,身高八尺,面如冠玉,明明是一身輕甲,卻透著溫文爾雅的氣場。

是個俊逸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美男子!

而且瞧著還有一種莫名的親切順眼。

看對方能坦然駐足嬴政身旁,又這麼帥。

應該是陛下的兒子吧。

這年齡,反正不可能是胡亥,那就都是他潛在的盟友。

「阿兄!阿兄!」

張嬰非常友好又歡快地揮舞著小爪爪。

扶蘇表情一愣,自弟弟們長大,他又長期駐紮九原不回宮,如今能自如喊他阿兄的便沒幾個,更別提臣子的孩子了。

乍一聽,這麼歡快的「阿兄」兩字,倒還有些妥帖。

他忽然有些明白父皇為何對這小不點不錯了。

扶蘇想到嬴政,下意識偏頭,恰好與對方對上視線。

嗯?

父皇怎麼一副像是被什麼哽住,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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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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