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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玄霜,是天上神女,排行在九,遂親近之人總喚我一聲小九。

但我也只記得這麼多了。

水神哥哥說,我是天君天後最小的孩子,自出生便有重執神界的預言。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歷劫之時,被一末等小神暗算,神識受損,記憶遺失了。如今便只好在這一重天的虛無神境修養,身邊只有鸞兒姐姐一人,照顧我衣食起居。

我真的很努力在回憶自己的過往,卻只能在腦海里時不時浮現那泛白記憶中的寥寥幾人。

水神哥哥總會耐心告訴我,那白衣白袍之人是我父君,那衣着淡雅的是我姐姐。

可是我卻連面容都還是想不起來。

每每我自責想不起那人是誰時,水神哥哥總會溫柔地將我抱到床上,取出為我準備好的藥丸,安慰我道:「乖小九,不要急,我們慢慢來,先把葯吃了。」

那藥丸有些苦澀,卻可以讓我睡上安穩一覺。

在夢裏,我會看見很多人,他們都會沖我微笑伸手,「過來。」

我是玄霜,神族公主。應該是吧。

魔界,一重天,臨春宮,大殿上。

這名字還是晁鸞兒親自取的,雖說帶上來個春字,但那四周儼然是與春字毫無關係。魔界無白日,也自是沒有什麼春天。那黝黑髮亮的八根石柱撐起偌大的石台將頭頂遮了個嚴實,半片月光都尋不得縫隙滑進來。只有零星綠色的鬼火,嵌在石柱上,勉強看得見腳下的磚塊。

她就那樣低着頭,一格一格數着,翻來覆去一共一千八百六十塊磚,她已經數過一遍了。

他這次去得有點久。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那人便從殿門外走了進來,那一身白衣在幽暗的殿內格外晃眼。

「她可鬧了?」晁鸞兒迎了上去,腳步雖然急促但臉上卻並沒有半分擔憂的模樣。

君戚夜沒有接茬兒,只是問:「君上什麼時候出關?」

「不知,不過我已經安排人去盯了。只有父君出關,便立刻知道。」她想問她情況如何,怎麼這次用了這麼久的時間。但她有些猶豫,她知道每次服藥前她的樣子都是那般絕望,每一次服藥不過是落得個兩人皆傷罷了。但沉吟片刻,還是問了出來,「這次,小九想起了什麼?」

「從今天起,小九這個名字也不要再叫,凡是與她過往相關的一切都不要出現。」

「戚兄為何不幹脆讓她回歸神位?」

君戚夜睨了一眼,沒有說話。

其實晁鸞兒知道原因,她說這話多少是有些譏笑的意思。只要樂無憂回歸神位,便不再是那個躺在床上哭泣的小仙,而是九重天闕的公主。以他們之前的糾葛,必然是再無可能。「忘情藥用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父君出關。」

君戚夜咬咬牙,「我會想辦法。先回神界了,有事再喚我。」

「好。」

晁鸞兒抬腳將君戚夜送到殿門口,看着他在門口青磚上轉了個圈便消失不見,沒有留戀她一眼,喃喃道:「你可真是好福氣。」

回想當年第一次見到這位戚哥哥時,她還不知他是當時的神界水神之子,只當是某個從神界叛逃的小神君。

那一身白衣皎皎如明月,輕柔喚着她的名字:「鸞兒妹妹。」

千年秋夜的魔界彷彿一瞬春至。

她幾番打聽,才知那是神界水神的第七子,本是風華正茂的正經神君。

但此番,他卻是來投誠的。

她原本是不參與這些事的,沒事只愛習練陣法,侍弄花草。但從她看見他的那時開始,她便也將自己變成了那局內之人,更是向父君請命要了個聯絡官的職位,從八重天下到這一重天上,只為每十日見上一眼那個人。

那貧瘠的一重天啊!除了怨氣不斷的虛無之境,就連個鬼影都沒有。

當年魔君與天君決裂,在九重天上集天地之力生生將四天劈開,自此日夜分割,魔界永遠黑夜而神界永遠白晝。大戰打了百年,除了神魔兩界不斷戰死的將士所產生的怨氣在虛無之境不停生長,一重天再無生靈。

而她,就這樣像被放逐一般,在這貧瘠的地方呆了三百多年,只是為了看上他幾眼罷了。

這三百年間,他來去匆匆,卻在這半個月放慢了腳步,幾乎住進了這座魔宮。

但卻與她無關。

她緩步走向寢殿,遠遠便瞧見那屋內橙紅色的燭光。

她無奈笑了一下,這是整個魔界唯一的暖色。

他說怕她不習慣,硬是從下界帶上來了許多燭火,以保燭火長明,便如凡間長夜。

她心裏想着,樂無憂真的分得清嗎?她原本目不辨色,雖然如今恢復,但真的辨得清那如暖陽般明媚的燭火和那如幽冥陰森的鬼火嗎?

推門進去時,樂無憂已經睡熟了。這幾日的休整她面色已不像半月前來的時候那般慘白。薄唇已經恢復明艷,甚至連鬢間的白髮也都盡數恢復成了黑色。

她不得不承認,樂無憂是美的。

那是一種超然物外,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

這魔界的女子晁鸞兒見過不少,她從未服過輸,因為那大體上都是那種嫵媚狀。

而樂無憂不一樣,那是一種沒有辦法產生一絲褻瀆想法的明艷,眉心一抹紅色蓮花映着朱唇,未睜眼便將那魔界女子都比了下去。就算是父君那諸多妃嬪,無論妖魔神仙,都像不得她這般出塵。

若儘是明艷出塵也就罷了,偏偏她一睜眼,那雙眸便如那如浩瀚江河上的一抹朝陽,就這樣望着你不用說話便可以將四周盡數照亮。

那副生機的清澈,她想嫉妒又嫉妒不起來。

晁鸞兒看向她那因平穩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口,被面上皺皺巴巴還有她的淚痕,可見之前掙扎的激烈。

但那被角卻被掖得嚴嚴實實的。

「你可真是好福氣。」她不禁又說了一遍。

起先她還曾想着故意說錯什麼,這樣君戚夜就會常常來看她。但後來,見過那番撕心裂肺的喂葯過程和君戚夜的小心翼翼,她便開始怕了。

她不敢,不忍心。

她輕輕施咒弄平了被面和上面的污漬。想來那時君戚夜應是來不及料理這些吧。

羽扇般的眼睫動了動,「鸞兒姐,水神哥哥走了嗎?」

她心裏有些莫名的滋味,他未免小心謹慎得有些卑微了。

為了怕樂無憂有想起往事的一切可能,他連他名字都不敢告訴。

「是啊,水神哥哥他走了,過些時日再來看你。睡吧。」

如此沒有記憶的日子,是福氣還是可悲?她有些同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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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柴公主拿錯救世劇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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