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鬼與人禍七
白夜咬牙揮出一拳，算是孤注一擲了。之前跑得太狠，現在全身都還是軟的。還能站着也是靠一腔莫名的熱血和身體里亂竄的腎上腺素。
絡腮鬍冷著臉，好像早看出來白夜不對勁，揮手抓住白夜的手腕，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捏住了一根火柴棍一樣。他猜到了白夜會忍不住出手，但是他們三打一不管怎麼樣都有勝算。可是他沒猜到眼前這個氣喘吁吁的傢伙居然真的這麼虛，他還沒怎麼用力就把白夜推得撞到牆上。
白夜感覺頭暈得像是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了。他沒站穩被推一把，後腦勺狠狠的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彩虹頭回過神來，也惡狠狠的湊過來踹了他一腳：「小臂崽子，你他媽是不想活了吧？就這點本事還敢和我們哥幾個動手？」
這次是被踹在肚子上，一陣翻江倒海，白夜死命的捂著肚子，腰弓得像一隻煮熟的蝦。只感覺有股血腥味直往上涌，最後變成嘴裏的一抹腥甜。痛覺像是有無數的小針在扎著大腦一樣，已經疼得連呻嚀都發不出了。
都這樣了，白夜心裏還想着：幸虧沒踹在命根子上啊……女孩來大姨媽就是這個感覺吧？
大金鏈子也不好意思落後，暫且把目光從女孩身上轉開。
「嘿嘿，我跟你們說啊，我最近看拳賽學會了一個新招式，正好來給你們展示展示。」
白夜已經疼得快沒知覺了，沒有聽清大金鏈子猙獰的笑聲。
夠了夠了，我也只能幫到這了。逞英雄差點把小命都搭上去，真是虧大了。我趴下來裝死吧，那個女孩……算了，我自己都保不住，非親非故的保護她幹什麼？白夜心想。
他已經算是仁義盡致了，是他帶她跑出了電影院，帶她躲過「追殺」的子彈。雖然最後也是白夜讓他們陷入現在的處境，但是自己好歹也幫女孩拖了這麼久了。
我真的……儘力了啊。
一道黑影向著白夜的臉上襲來，沒有任何阻擋狠狠的撞在白夜臉上，硬生生把白夜從一隻煮熟的蝦變成竄出水面的魚。
「Firstblood」（一血，即第一滴血。通常指在遊戲中的第一個人頭）
大金鏈子興奮的大喊一聲。
這是泰拳里的一個招式——翻天膝。
就是趁著對手低頭彎腰的時候，猛然把膝蓋提起，讓自己堅硬厚重的膝蓋狠狠的撞在對方臉上。膝蓋本就是人體最堅硬的骨骼之一，拿膝蓋去撞人體脆弱無力的面門，雖然是自下而上的發力但充其量也就是用力高抬腿罷了。
這是在泰拳里可以一招定勝負的技巧，只要抓住對手彎腰的瞬間施展，往往可以直接讓對手暈厥。力道之大甚至可以把對手撞飛，靈魂出竅。
白夜就這樣被頂到空中，但還沒來得及倒下就又發出「咚——」的一聲……他的腦袋帶着慣性又砸到牆上了。
鼻血已經模糊了他的臉，後腦勺也因為被撞了兩次變得一片濕熱，明明疼得想死身體卻軟得像一灘爛泥。好在白夜已經不太能體會到這種痛苦了，幾乎處於半暈厥狀態下對疼痛的感知也有所下降。他只是覺得喘不過氣來，鼻血堵住了空氣流通，下顎被膝蓋骨砸了一下，像是碎了一樣。
白夜努力的張大嘴巴，但是除了冰冷的地面以外他什麼也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牽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經，連輕輕挪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媽的，這種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就是欠收拾。
」
「就是，走了走了，帶上那個小妞我們換個地方玩去。」
「咳——呸，廢物，真他媽晦氣。」
三人罵罵咧咧的走向躺在地上的女孩，比較起來白夜真的就是灘爛泥，遠沒有女孩身上磁鐵般的吸引力。
頭好暈啊，胸口悶得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明明只是約女孩出來看電影啊，為什麼會被打成這個鳥樣？
這是一種什麼體驗？
好比你只是一部電影的群眾演員，連台詞都沒有一句，每天反覆的上台只是為了烘托一下氣氛，讓你的臉和一大堆同樣普通的臉一起在銀幕上出現十幾秒，然後消失在接下來的劇情中。沒有人會記得你，就像生活一樣。
可是突然有一天導演過來告訴你要拍一個追逐戲，讓你來演那個被追殺的無辜群眾。你一下子驚呆了。雖然都是扮演群眾，但現在是只有你一個人的戲份。你現在是配角，也是主角。銀幕上你出場的畫面會持續到你最終被殺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記得你。
可是那又怎麼樣？
誰會願意當一個被打的小丑呢？還不如繼續當那個默默無聞的群演呢。
群演當久了，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一個人演下去了。
一直習慣埋沒在塵埃之中，已經忘記自己原來不是塵埃了。
可是，自己原來是什麼東西呢？
是大人眼裏沉默寡言的小孩，同學眼裏滑稽搞笑的小丑，老師眼裏成績墊底的倒數第一，鍾昱淼眼裏言而無信的騙子，還是混混眼裏不自量力的廢物？
我是什麼樣子為什麼要由別人眼裏看到的決定呢？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啊。
白夜扯住了絡腮鬍的褲腳。
「媽的，你還想挨打是吧？兄弟們，扁他！」
……
白夜雙手抱頭，數不清多少腳踩在自己身上，他根本不會打架，只能儘力把自己蜷成一團。他覺得自己被踹得要吐了，五臟六腑顛倒了位置，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卻忽然想起什麼電影里的英雄人物被人打得遍體鱗傷都沒動正格的，最後對方一腳踹向他的臉，被他一個翻腕接住，輕聲說，「我最討厭別人踩我的臉。」
台詞真牛逼，白夜也很想這麼說。他真的討厭別人踩自己的臉，雖然這不是一張能拿來混飯的臉。
但說有什麼用呢？說完還不是只能繼續蜷縮起來計算挨了多少記踢。
好冷，好疼……好絕望啊。
真想死了算了，反正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自己留戀的啊。
反正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白夜就是那片輕飄飄的鴻毛。
如果自己死了，老爸老媽也還有弟弟給他們養老，大不了還可以再生一個嘛。老師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只不過是班上少了一個成績墊底的學生而已。他也沒什麼朋友，交情最好的那個已經在今天晚上被他弄哭了。
他那個青銅級別的遊戲賬號估計也沒人會要，之前看的那本小說還沒更新完，但也不能算有多大遺憾。
回憶一下就會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什麼留戀的東西啊。
他本來就是個不被需要的人，就算消失了也沒人知道吧。
這還真是個，冰冷無情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