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們談談？」柯蓓再次問道。

語氣懇切。

程乾有點煩躁的用手在頭上擼了一把，然後指了指後院的方向：「去裏面說。」

說罷，徑自走在前面帶路。

柯蓓抱着孩子連忙跟上。

走到門前的時候，程乾停了一下，睨了一眼正想偷偷溜走的小夥計，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無奈。

「你先下班吧，今天不營業了，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關好。」

說完就大步走向了後院自己平時休息用的小房間。

因為汽配大世界的位置比較偏，房租相對就便宜一點兒。所以程乾租的這個鋪面很大，屬於前屋後院那種。

前面是一個接單的小門市，後面則是一個很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邊有三間平房，分別用來盛放維修工具，做倉庫以及作為程乾的臨時休息處。

另外一片的空地則用來修車。

小房間里的東西非常簡單，桌子，椅子以及一張單人床。

物品雖然很少，卻放得整齊有序，可以看得出主人從骨子裏帶出的軍人氣質。

「坐吧。」程乾將屋子裏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了床對面，示意柯蓓坐下。

然後看了看已經不再痛哭，卻依然抽噎著的小崽兒，露出了一個懊惱的表情。

「你們等一下。」他說着再次離開了房間，很快就端了兩杯水走了回來。

他先將一杯溫水遞給了柯蓓，用手指了指她懷裏的程天：「你喂他喝點水。」

然後將另外一杯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柯蓓沒有拒絕。

她自然的從丈夫手中接過杯子，扶著兒子的後背將那一杯水全都喂他喝了進去。

一杯水下肚，程天又有了精神。

他望着站在身邊的爸爸，再次委屈的癟了癟嘴。

只是這一回他沒有再強行要抱抱，而是傷心的伏在媽媽的肩膀上，眼淚一滴一滴順着臉頰往下落。

看得柯蓓心疼極了。

她咬了咬牙，抬頭看向程乾懇求道：「你抱抱他好不好？就抱一下。」

程乾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按道理，對於這簡直太明顯的碰瓷他應該心存警惕，可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卻怎麼也反感不起來。

身為一個在軍營里長大的鋼鐵直男，活了二十九年他熟悉的女性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這中間還包括外婆和他媽。

程乾敢對天發誓，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更不認識這個孩子。

可偏偏——

面對着他們的時候，他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正是這熟悉感讓他無法把他們拒之門外。

他沒有接柯蓓的話，而是轉身將床整理了一下，這才伸出了手，有點笨拙的解釋：「讓他在床上躺一會兒吧，我看這小子哭了半天，應該也累了。」

程天立刻撲了過來。

「爸爸。」

小傢伙終於停止了哭泣。

他趴在程乾的懷裏，將濕漉漉的小臉兒埋進爸爸的脖頸處，軟軟的叫了一聲。

然後滿足地在他的下頜處蹭了蹭，抱緊了他的脖子再也不肯撒手。

程乾就這麼僵硬的被小崽兒抱着，站在原地，整個人看上去無措極了。

他原本是想把孩子放在床上的，卻怎麼也捨不得讓他再傷心。

心底深處還莫名湧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和澀意。

以及……深深的愧疚。

程乾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只能繼續抱緊孩子，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還在小崽兒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直到目光無意中落在了那件包裹着孩子的軍用夾克上。

然後愣了一下。

「這衣服是你的，之前你最愛惜它了，每次出任務或者要去乾重活的時候都不捨得穿。你出事後我一直留着，只希望有一天你還能回來，還有再穿它的時候。」

順着他的目光，柯蓓也看向那件衣服，然後輕聲的解釋道。

程乾緊緊皺起了眉頭，只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荒謬。

這個女人說話奇奇怪怪的，他一句也無法相信。

可偏偏，這衣服又和他自己有的那一件非常相似——同樣都在肩膀別肩章的位置處有手縫的痕迹。

他之前的那件衣服是臨退伍之前和方毅打架的時候撕壞的。

事後那個混蛋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把衣服偷走，然後笨手笨腳的縫好又塞回了他的行李箱裏。

那小子的手笨得跟腳趾頭也差不多，縫過的地方就跟多了個蜈蚣似的，簡直不能看。

可這件衣服卻從此後變成了程乾的珍藏，一直掛在衣櫃里，除了偶爾看看，平時穿都捨不得再穿一次。

更遑論弄的如此又舊又破。

但——這夾克上的針腳和自己那件完全一模一樣。

他看了太多次，不可能記錯。

程乾不相信同樣的衣服還能再有第二件。①

「你說這是你戰友幫你縫的，後來看着快要磨脫線了就再也捨不得穿了。你失蹤后我也一直在幫你找方毅，只是一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

柯蓓用手輕輕摸了摸那縫補的痕迹，繼續說道。

聽到方毅的名字，程乾的臉色變了。

他朝後退了半步，審視的望向柯蓓：「你們到底是誰？」

他的面容變得冷肅，語氣里也多出了幾分鋒銳。

柯蓓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她深深的望向程乾，顫聲說：「我是你的妻子柯蓓，他是你的兒子程天，我們回來了，從八年後回來找你了。」

程乾：「……」

他的腦子懵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望着面前的女人，他的嘴角抽了抽，嘴巴張了半天卻發現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你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程乾不想和這個人再說什麼了。

他試圖想把懷裏的孩子重新遞給柯蓓，可小崽兒死活都不鬆手。

無奈下他只得抱着程天往房門外走。

「我知道你不信，你先看看這個。」

柯蓓飛快的擦乾眼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顫抖著點開了相冊。

「這裏面有咱們一家子的合影，是小天一周歲的時候咱們照的。另外還有咱們結婚時的照片，還有我生完小天後你給我拍的照。」

柯蓓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她一邊說一邊將照片翻找了出來，然後遞到了程乾的眼前。

她的眸中全都是淚，眼神期待又充滿了恐懼，似乎很害怕他會拒絕。

與此同時，程乾懷裏的小崽兒更緊的抱住了他，再次抽噎了起來。

「爸爸，你別不要我們，爸爸，我和媽媽很想你，我們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你別不要我們。」

程乾接過了手機。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水果機。

就在今天上午，他還在電視上看到這款機型的廣告，說是上市第一天，市裏好幾個專賣店都被粉絲擠爆了。

絕壁是最新款。

可這個手機卻充滿了滄桑感，看上去跟用了十年八年了一樣。

機身上有好幾條裂縫，屏幕都磨花了，怎麼看都是一個老古董。

那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又來了。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手機的真機，程乾卻覺得自己彷彿拿起過無數次一樣。

他翻看着那些照片，希望能從中找出破綻。

越看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就越強烈。

即便他依然不能相信柯蓓說的那什麼從八年後回來的話，可做了這麼多年特種兵，專業技能讓他一眼就能看出這些照片並沒有作假。

照片中的他要比現在看上去瘦很多，也憔悴很多，眼角甚至已經有了皺紋。

可眼神喜悅，神情滿足。

他從背後抱住柯蓓，半彎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眼睛盯着她和她懷裏的襁褓，眸光溫柔。

這樣的神態程乾壓根不敢相信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臉上！

-

他長久的無言讓柯蓓心裏擔憂極了。

外面的情況已經如此嚴重，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儘快取得丈夫的信任。

柯蓓忽然伸手從他的懷裏將兒子抱了過來，飛快的扯掉了程天的褲子，露出了孩子瘦得幾乎不見肉的小屁股。

然後指著尾椎骨處的一塊兒拇指大的紅色印記，問：「這個你認不認識？是不是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樣？

你當時說過這是你們家族特有的胎記，會遺傳。你爺爺有，你爸爸有，你也有，都在同樣位置。現在小天身上也有！

程乾，別的可以作偽，這個怎麼作偽？你家幾代單傳，難不成還有什麼旁支也正好在這個位置有這個胎記？！」

程乾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默不作聲。

並不是他不想說什麼，而是，整個人都傻了。

他的心裏亂極了。

無數的證據放在面前，而且還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

這讓他不得不開始慎重的考慮柯蓓說的話。

可——

他的妻子帶着兒子從八年後回來了……

專門回來找他。

這話，但凡有點腦子的人，又怎麼可能相信？！

程乾的默不作聲看在柯蓓的眼裏，就是對於自己說的這些完全不信任。

她失望極了。

眸底深處那點希翼的小火苗也漸漸的黯淡了下來。

她垂下眼眸，自失的笑了笑。

再次抬起頭時，面色已經重新恢復了平靜。

即便眼角依然有濕潤，神情卻變得堅毅了起來。

她又深深的望了程乾一眼，然後緊緊抱了下孩子，淡淡的說：「算了，時間來不及了，我沒有辦法在這裏等你想明白。我們走了，你保重吧。」

說罷，她側了側身，抱着兒子朝門口走去。

只是在繞過程乾的時候還是停了停，輕聲說了一句：「末世馬上就要來了，動植物異變已經開始，你要做好準備。」

程乾一把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