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霉的老祖

第2章 倒霉的老祖

假如世上有後悔葯的話那麼於文一定吃過,自稀里糊塗地拜杜希言為師後半年過去,他的後悔也持續了半年。

那天他隨杜希言走進落陽山脈,一晚上不知走出多遠,天亮後到達現在住的地方,在山脈深處,站在最高的地方朝四周望,除了山脈和森林就是山脈和森林,數不清的可怕的野獸和凶鳥出沒於四周。

說來奇妙,這裏只有五間茅草房,茅屋周圍開闢葯圃,葯圃外圍一里範圍內是片不算高大的刺樹林,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地方居然從來沒有野獸、飛禽闖進,特別讓於文想不明白的是,看上去兇殘無比的野獸,無論天上飛的或地上跑的,統統對這塊地域視而不見,寧可繞着跑,也絕不直線過。

當然,於文自己無數次嘗試逃出去,可惜他走不出外圍的刺樹林——雖然這片林子用肉眼可以望得到邊。

於文之所以要逃走,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上當了,他心甘情願地跟來此地,結果杜希言扔把斧頭給他讓他將葯圃周圍的刺樹全部伐掉才肯教仙術。

好象當初沒說要這麼做來着,分明就是欺騙。

他這半年來每天白天唯一的工作就是砍樹,砍這些該死的、比鐵還堅硬的刺樹。他一個六齡幼童,斧頭都抓不牢,哪能砍得完一片樹林?每天累得趴在地上起不來身,最初的憧憬飛快地變成怨恨。

杜希言白天將於文扔在外面伐樹,晚上會用一個非常大的木桶燒桶熱水,往裏面放進無數不知名的草藥,將他摁在裏面泡澡。

每天泡澡的時候是於文最開心的時刻,當然,如果師父不逼他識字念書就更完美了。其實讀書識字是好事,問題是杜希言教給他的卻是一種叫做漢字的陌生的語言文字。

漢字看上去同吉武國以及周邊幾個大小國家通行的文字近似,都是方塊字,實際完全是不同的語言文字體系,字形有別、讀音各異、字意不同,據杜希言稱漢字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文字,也就是說學得再好也無法用它與別人交流。

花功夫學的卻是完全陌生、無用的語言文字,於文自然不甘心,不過聽杜希言講到將來所傳仙術全用漢字記載他才表現得積極些,雖說只是個畫餅充不了飢,好歹有了點念想,有了個奔頭。

只是苦熬半年任何畫餅都失去吸引力,於文徹底地對杜希言死心,這哪是學仙術,分明是惡意拐騙童工,殘忍地摧殘兒童的身心。

今天,杜希言扔下斧頭不幹苦活,等師父送飯來的時候要同他好好談一談,一定要讓對方接受自己最堅決的意願:我不學了,我要回家。

正午,杜希言提着飯盒來到刺樹林。

於文板起一副小臉正兒八經地說:「師父,我要回家,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吃飯。」

「回家可以,但不是現在,現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吃飯。」

於文態度堅決地說:「我現在就要回家,不吃飯,要回家。」

杜希言臉色冷下來:「為什麼要走?」

「我……我想爹娘,我想回家。」

「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而不是借口。」

「你答應教我仙術,可你騙人,半年了你一點都沒教我,你是個大騙子,我不想繼續在這裏呆下去。」

杜希言鼻子裏一哼:「學仙術豈是那麼容易的,讓你每天白天砍樹晚上泡葯澡是為改變體質,否則你如何學得我的仙術。」

「哼,我不聽,我不相信你,師父是個大騙子,我要回家。」於文捂住耳朵搖晃着大聲自言自語,態度十分決絕。

對於這種小孩子的把戲,老實說,杜希言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只沉聲反問:「你說我是騙子,我怎麼騙你了?」

於文發覺師父的聲音直鑽進耳中,想不聽見不成,索性放下手,理直氣壯地質問道:「你說教我仙術,可你半點也沒教我,讓我砍了半年的柴火,這不是騙我嗎?」

杜希言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明白,你嫌砍樹太累太苦,你怕苦了。」

「我才沒有,我不怕吃苦。」於文說這句話時覺得心裏有點虛,底氣不太足,「你騙人,其實你根本不會仙術,你一直在騙人。」

杜希言笑了:「你說我不會仙術,怎樣才算會仙術?」

「我看到過仙師打架,他們能在天上飛,還能放石頭、雷電、烈火亂飛,被碰到的地方連石頭都被砸碎。可你呢,半年來我沒瞧見你飛過。」

「是不是只要我施展出仙術,你就打消回家的念頭從此聽我的話,肯吃苦,安心隨我學藝?」

於文有點猶豫,不過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時,臉上一紅,大聲道:「是!」

「很好。」杜希言點點頭,朝側上方一指,「你看看那個人認不認識?」

於文抬頭看過去,驚得跳起來:「那,那個人是仙師,把我們鎮上的房子全部砸垮的就是他,這輩子我都記得他。」

不知何時,在東邊不太遠處的山巔,一個人影飛在半空正與山頂的一隻巨獸搏鬥。

那人身體周圍有一圈彩色的光暈籠罩,手上一道七、八丈長的劍狀紅光,還有一朵能飛出磨盤大石塊的灰雲、一條飛盤旋的火帶以及一隻巨大的怪鳥在他的指揮下拚命地攻擊敵人。

巨獸體態似猿,一張虎嘴,雙肋各生三隻粗短觸手,每隻觸手手心長一目,各迸出一種不同顏色的光暈既能攻敵也能護身,面對敵人的瘋狂攻擊輕鬆擋下,還時不時跳起幾十丈用利爪將劍光撞開,逼得敵人飛遁躲避。

其實於文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是對其施展的幾樣神通印象深刻,當日幾乎摧毀小鎮迫使全鎮鄉親逃離家園之人可不就是使用的同樣的神通么。

杜希言道:「此人是靈峰門的元嬰老祖羅蘊,你家鄉被毀他是主謀之一。東邊山巔碧荔果樹的果實剛好成熟,那是煉製烈嬰丹的一味主葯,守護碧荔果樹的是八級妖獸虎喙猿,羅蘊未必是它的對手。」

於文聽不明白師父說的話,但對羅蘊有股刻骨的仇恨,眼珠子似在冒火。

「你不相信為師會仙術,也罷,為師就替你斬了羅蘊,你看好了。」

於文不相信他的話,正準備譏諷幾句,驚訝地看到杜希言在自己而面前冉冉飛起來,離地五丈左右化作一道殘影眨眼間出現在東邊山頭的戰場。

羅蘊剛剛避開虎喙猿的一次攻擊,心頭怒火越來越大,以他元嬰初期中階的道行的確不能在八階初級的妖獸的爪下討到便宜,不過他的殺手鐧沒使出來,碧荔果他志在必得,能不能衝到元嬰中期就全指望烈嬰丹了。

山頭的虎喙猿一次跳躍擊不中,落地后立即再次跳起,三丈高的龐大身軀在空中靈活地做出各種攻擊動作,絲毫不顯蠢笨。不過這次跳到一半,頭上方突然出現個人影擋住去路,它惱怒地揮爪拍去。

擋住它的正是杜希言,面對八級妖獸的惱怒一爪,他手臂一揮,體外三尺突地出現一道半透明的光幛似飛箭般迎頭撞下。

空中發出呯的一聲巨響,虎喙猿的手臂率先被扭曲成一個怪異的角度,接着它的身軀狠狠地砸向山頭,轟隆聲中將山頭撞塌一角,地表出現一個深達五丈的大坑,堂堂八階妖獸變作坑底一堆鮮血和碎肉的混合物。

羅蘊在空中看到這一幕,嚇得臉都綠了,堪比元嬰中期的八階妖獸擋不住來人的輕輕一擊,此人該強到何種地步?他趕緊收起法寶打算悄悄溜走,沒及轉身一名老者出現在面前。

「羅兄留步。」杜希言彬彬有禮的模樣。

羅蘊強自鎮定地行禮:「晚輩向前輩請安,您認識我?」

「嗯,認識,落陽山脈周邊大小門派的老祖我都知道。」杜希言不緊不慢地道,「你不要急着走,老夫冒昧出現是因為有點小事想請羅兄幫忙。」

羅蘊心裏七上八下,勉強地笑道:「以老前輩的神通能有什麼事辦不好,晚輩本領低微,但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儘力。」

「你肯定幫得上忙。是這樣的,我的徒弟不肯隨我學習仙術。」

羅蘊趕緊嘆惜:「真是太可惜了,您道行這麼高,別人想學都學不到,晚輩一定得跟他好好說叨說叨,勸他回心轉意。」

「我一定要讓他心甘情願隨我學仙術,所以想問借你個東西。」

羅蘊有種不好的預感,緊張地問:「您想借什麼?」

「人頭!」

羅蘊二話不話揚手將飛劍、火帶、石雲砸向杜希言,身體化作殘影掠往下方森林,同時一隻渾身纏繞着綠色火焰的怪鳥擋在身後。

「好笑,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獻醜。」杜希言伸左手並雙指,指頭一道粗約一丈、長則百丈的白玉般的光帶飛舞而出。

光帶半個眨眼的工夫追上羅蘊,所經之處他放出的火帶、石雲、怪鳥全部褪去法相變回本體模樣懸在半空。

羅蘊驚得靈魂幾乎出竅,對方的速度太快,他無法閃避,只得拚命地催動身上的彩色仙甲護體,但是他絕望地發現,那神龍般的巨大光帶里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他的仙甲和任何仙術對它絲毫不能產生作用,在他來得及拿出撒手鐧保命之前光帶已將他纏住,頓時全身麻痹一動也不能動。

杜希言勾勾手指,先將半空中的幾樣法寶收起,瞅了瞅,一撇嘴:「垃圾貨色。」隨手收起來,「留着,或許將來徒弟能拿去換靈石。」

於文獃獃地看着師父提着羅蘊飛回來落在自己面前,腦子一片空白。

「徒兒,你打算怎麼處置你的仇人?」杜希言出聲將徒弟驚醒。

「殺了他!」

「拿着。」杜希言變出一柄三尺青鋒,「此劍鋒利異常,砍掉他的腦袋或是刺穿他的心臟兩種方式隨你選。」

於文接過劍高舉起,然後……猶豫了,他到底年紀小,話說得狠,心沒那麼狠,真要他殺個大活人他下不去手。

杜希言笑着接過寶劍:「我來替你報仇吧,羅蘊這些年來作惡多端,他若不來這裏我不會尋他,既然自己找來,我便送他上路。」手腕一抖,青光劃過,羅蘊的腦袋掉在地上。

於文嚇得尖叫起來,驚恐的目光中看見羅蘊的斷頸中鑽出來一個三寸高的白色半透明小人,形體相貌與羅蘊一模一樣,甫一出現立即一閃不見。

「逃得掉么!」杜希言手上變出個兩頭圓鼓鼓、中間細小、一頭有短頸細脖的古怪東西沖空中晃一晃。

只見一道白光自遠方飛快地飛來,正是剛剛消失不見的小人,它慘叫着徒勞地掙扎著被吸進古怪容器里。

杜希言將塞子塞上,笑着對徒弟解說:「這是葫蘆,我從原來的世界帶來的,這個世界沒有。剛收進去的是羅蘊的元嬰,我的混元寶葫三天之後會自動將元嬰煉成丹藥,以後有機會給你服用,他的魂魄會濾出來重入這個世界的輪迴。記住,非十惡不赦、非萬不得已你絕不可做將人元神魂魄徹底消滅的事情,做這種無論什麼情形下都是大傷天德的事對修鍊仙術有很大的妨害。」

於文機械式地點點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杜希言沖羅蘊的屍首一點,一點綠光從其腰間飛落到手上,是一柄一寸長的小巧的匕首,他點點頭:「這件靈寶勉強好一點。」

再一招手,一隻綉金小布袋從羅蘊的屍首上飛到杜希言手中,他略一查看,笑道:「呵呵,還是有些貨的,不愧是一個門派的老祖。」接着他沖於文道,「他的東西都送給你,有的我替你抺掉上面的靈記,有的需你以後自己做,它們你暫時用不上,我替你收著。」

於文再次獃獃地點點頭。

杜希言朝屍首揮揮手,屍首由內往外騰起藍色火苗,溫度很高,不見煙霧亦無氣味,三兩息的功夫燒得連灰也沒剩下。

做完這一切,杜希言問於文:「徒兒,還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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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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