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10

海洛斯很認真在聽池執安的話。

當他聽見池執安說去了人魚星旅遊時，瞳孔微微緊縮。

人魚星處於帝國境外，他查不到池執安在人魚星很正常。

人魚星如今是一片荒蕪、冷寂，沒有任何生命存在，可以說是一顆難看醜陋的星球。

少年卻孤身一人，去往了他的家鄉？

——但是，在池執安說出下一句話后，他剛剛泛起的愉悅情緒，瞬間蕩然無存。

池執安說，他在人魚星發現了與一名雄性人魚有婚約。

海洛斯一怔。

不少貴族人魚，剛誕生時，就會被父母安排婚約。

十條貴族人魚，有九條剛出生就有命定的配偶了。

他不知道池執安，怎麼會被千年前的人魚文明所知。

更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魚覬覦上池執安，竟然與他的小人類，定了婚約。

海洛斯的力量，再一次遏制不住地外溢了。

眼眸里的血紅再度加深，魚紋泛起暗光。

異變加重的潮汐，在帝國星某處，引發千米高的海嘯，驚濤駭浪將一切毀滅。

所幸海嘯爆發的地點，在無人島，沒有任何人為此喪生。

池執安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話，給海洛斯帶來多大的情緒波動。

他以為自己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說完后，仰起腦袋，靜靜注視男人，溫和道：「唔，所以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婚約這件事……」

海洛斯打斷：「不用商量，你不能與他結婚。」

他的聲音，第一次對池執安這麼冰冷，讓人彷彿要淹死在深海中。

「雄性人魚卑劣、重.欲，能讓任何性別的物種懷孕，佔有慾十足……」

「你只是一名人類，與人魚結婚百害無一利。」

「我是人魚族，我最清楚人魚適不適合與人類結婚。」

海洛斯與人類交流的經驗幾乎沒有。

他方才一時不知怎麼反駁池執安，只能從他最清楚的人魚族習性入手。

希望池執安能被嚇到，然後斷了這個念想。

池執安聽完他的話，沉默。

海洛斯也是雄性人魚。

他反倒覺得海洛斯沒有多危險？和他一樣是普通人。

可能這是人魚王與普通人魚的區別吧。

池執安看得出海洛斯不同意這場婚事，他只能先應付過去：「好啦，我知道了。」

但是，如果他不履行婚約，人魚族無法獲得人類的愛，無法擁有靈魂。

他不會因為海洛斯不同意，而不去管這個婚約。

海洛斯眸色暗沉，注視少年溫和的笑容。

他的情緒沒有好轉，上一秒，異變的潮汐，又造成一座無人微型小島的沉沒。

海洛斯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努力讓自己像一條正常魚。

「我給你生火取暖。」

海洛斯的指尖，燃起小小的火苗。

火苗放置在洞穴中央，變成篝火。

火光，將黑暗的洞穴映亮，空氣透出一股暖意。

池執安的衣服濕透了，被海流沖刷得破破爛爛，完全穿不了。

海洛斯不知從哪掏出一件風衣外套，讓池執安穿上。

池執安躲在礁石后，換上風衣外套。

外套帶有淡淡的海鹽味。

應該是海洛斯變成人形時，穿的衣服。

海洛斯不帶衣服下/海，就得光著身子上岸了。

風衣外套對池執安來說太大了，本來至垂至男人膝蓋的衣擺，在他身上，徑直垂到腳踝。

像一條長裙。

池執安顧不及這條外套像什麼，他只覺得，穿上乾燥的衣服后，終於暖和許多。

他坐在海洛斯對面，伸出手，用兩個人之間的篝火溫度取暖。

海洛斯靜靜注視穿他衣服的小人類。

衣服太大了，少年的小骨架連外套領口都掛不住，脖頸、鎖骨、肩膀露出，白到惹眼。

海洛斯的視線，漫不經心，掃過他的鎖骨處。

——他看見了少年的鎖骨中央，掛著一片小魚鱗。

有兩樣東西，人魚們永遠不會認錯。

一是他們的配偶。

二是他們胸口處的「魚鱗」。

這個部位的魚鱗，叫作「心鱗」。

人魚會將心鱗，贈予喜歡之人，作為求偶禮。

每一條雄性人魚誕生時，父母會把它的心鱗剝下，保存起來。

雄性人魚長大后好鬥暴力，心鱗如果不提前剝下來，會沾到鮮血與穢物。

到時候遇到喜歡之人時，被弄髒的心鱗，根本拿不出手贈予。

海洛斯的父母，把海洛斯的心鱗保存得很好，乾乾淨淨，不沾一絲世俗的塵氣。

他們希望海洛斯未來的配偶，會喜歡他的心鱗。

可惜海洛斯根本沒打算找配偶。

他離開毀滅的人魚星時，沒帶上心鱗，隨手將心鱗丟入深海，任由海水將心鱗吞沒。

但現在，他卻看見自己的心鱗，躺在少年的鎖骨窩。

他的心鱗是火紅色，像一片梅花般的濃烈吻.痕，綻放在少年雪白的皮膚。

一個人將人魚的心鱗，戴在貼身之處。

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只有人魚的婚約對象，才能擁有對方的心鱗。

海洛斯的聲音低啞：「池執安，你的婚約對象，叫什麼名字？」

「別隱瞞我。」

「……」

池執安沉默。

他對海洛斯的善意謊言，被發現了？

他只能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人魚王。」

海洛斯抿唇，喉頭微顫，心臟狂跳。

——他就是人魚王。

池執安的婚約對象，原來是他。

外溢的暴動精神力，瞬間消失。

轟鳴如雷的海流聲，遠方機甲的引擎運作聲，細數遠去。

只剩下一人一魚平和的呼吸聲，篝火噼里啪啦作響，溫暖與靜謐，在此刻被無限延長。

海洛斯的紅眸，逐漸轉為海藍色，魚紋消散，黑色魚尾變回池執安喜歡的藍色。

亞特蘭蒂斯最強人魚所外溢的精神力，竟被一名脆弱的人類，輕易安撫。

潮汐異變消失。

海嘯、地震、颱風，瞬間停止。

世界和平，歲月安穩。

池執安怕海洛斯會被地位高的同類，傷到自尊心，又補充一句：

「不過他並不在人魚星，他早就跑路了，現在都不知活不活著，就算活著，也是老頭子了……肯定沒有你帥。」

海洛斯：「……」

他猝然想起剛才對池執安說的話。

——你不能與他結婚。

人魚族卑劣、重.欲。

你與人魚族結婚，百害無一利。

海洛斯幾千年來，第一次生出後悔的情緒。

他後悔對池執安說這些。

海洛斯生怕池執安會說類似「我不會和人魚王結婚」、「放心吧，我討厭人魚王」的話……

海洛斯轉移話題。

「我帶你上岸。」

「嗯？好。」

池執安正想繼續說人魚王的缺點，以此來安撫普魚海洛斯。

沒想到海洛斯打斷了他。

海洛斯將池執安摟在懷裡，眨眼間，池執安出現在了岸上。

池執安：「……」

這也太快了。

機甲上岸都需要十分鐘。

池執安坐在海灘，陽光溫暖，海風清爽，金色的海岸線蔓延。

與冰冷黑暗的深海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

「等等。」

池執安想起很重要的事情，他看向海洛斯。

「海洛斯先生，您為什麼要引發潮汐異變？」

海洛斯被少年問住了。

海洛斯頓了頓，淡聲說：「因為我身體不舒服，……所以會導致潮汐異變，現在潮汐異變已經結束了，我也好了。」

他當然不能對池執安說，因為你丟下我，我不開心，所以控制不住想毀滅世界。

小人類肯定會被嚇到。

更何況，對方根本沒有丟下他，而是去奔赴千年前他留下的婚約。

海洛斯想到這裡，如利刃般的冰冷銀色耳鰭，竟然很不好意思地泛紅。

身體不舒服？潮汐異變？

池執安想不明白兩者有什麼關係。

但潮汐異變結束了就好。

至於海洛斯身體不舒服……

可能是天天在海水裡，搞得體寒身虛。

他回去可以給男人煲湯補身子。

***

海洛斯與池執安其樂融融。

軍部這邊，卻前所未有地慌亂起來。

機甲受到未知力量的攻擊時，機甲啟動應急方案，緊急返回岸邊。

軍部里的所有人都在，沒有受到傷害。

——但傑斯少校帶來的那名少年，卻不見了。

傑斯少校把當時在池執安身邊站崗的士兵，一個個叫來，挨個質問。

「為什麼我們所有人都在，池執安偏偏不見了？不是叫你們保護好他嗎！」

士兵哆哆嗦嗦回答：「當時，他附近的舷窗破了，海水湧進來。所有人都在跑，我也喊他。」

「可他不但沒有跑，反而跳入海流中。」

傑斯少校聽了，怔住。

下一刻，他接到來自官方軍部的電話。

潮汐異變，消失了。

軍部認為是他帶領的機甲分隊，消滅了怪物，壓制住力量，讓潮汐異變停歇。

傑斯少校馬上否決。

「不是我。」

「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很失敗。機甲剛下到海底，就遭受未知攻擊，為了保證士兵的生命安全，我們返回了海岸。」

軍部反覆確認好幾次，潮汐異變真的被控制住了。

至於是誰控制住……

傑斯少校心裡莫名有結果。

一個他不敢置信的結果。

池執安順著海水離開機甲后，沒過半小時，就是潮汐異變停歇的時間。

安撫了那股神秘力量的人，就是池執安。

傑斯少校當初並不相信池執安。

少年的身體清瘦，皮膚白皙，過於精緻的面龐，透出一股稚嫩感。

看上去，怎麼都不像能安撫神秘力量的人。

更何況，這是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們可是軍部最優秀的軍隊之一。

傑斯少校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過神。

直到一名士兵，氣喘吁吁跑到他的身前，打報告：「少校，我，我看見池執安了！就在不遠處的海灘！」

「他身邊有一個很可怕的高大男人，好像要欺負他！他連本來穿的衣服都沒了，只穿了不合身的奇怪大衣……」

「我們得快點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