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第二日一大早,沈瀾正低頭為裴慎整理腰上素銀束帶,恰要將一個竹葉紋三梭布荷包繫上去,忽聞房外傳來林秉忠叩門聲:「爺,來聖旨了。」

裴慎聞言,應了一聲,即刻去外書房接旨。

一進書房,只見十幾個錦衣衛立於左側廳堂,身穿飛魚服,腰挎綉春刀。東廠檔頭帶著幾個番子立於右側,頭戴尖帽,腳蹬白皮靴。雙方涇渭分明,互不搭理。

裴慎暗忖,陛下無子,又日漸老邁,疑心病越發重了。不僅啟用東廠,還要東廠與錦衣衛一同前來,相互制衡,這是生怕有哪一方做手腳。

不過揚州官場侵吞鹽引行賄受賄一案證據確鑿,沒哪個傻大膽敢在這時候動手腳。

「裴大人,接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古來唯廉而能后平,平則公矣。昔子罕辭玉、楊震辭金,列前古之清潔,為將來之龜鏡……」

待裴慎接了旨,這旨意果真與他想的一模一樣,轉運使秦獻僅因管教下屬不利被申飭一番,而副轉運劉必之卻要被押送回京受審。

「裴大人,陛下命我等速速緝拿要犯,不知裴大人可否派個差役帶路?」說話的是北鎮撫司鎮撫使,威名赫赫的石經綸。

對方板著臉,絡腮鬍須濃密的看不清神色,一板一眼道:「還請裴大人速速行動,勿要耽擱我等差事。」

裴慎尚未說話,一旁的東廠檔頭許益便不咸不淡道:「石鎮撫使說笑了,裴大人深受聖恩,哪敢耽誤陛下的事。」說著,又滿臉堆笑,「裴大人來揚州一月,便查出了一樁驚天大案,當真是頭角崢嶸、年少有為啊!」

石經綸即刻嗤笑起來。

見他嗤自己,許益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回敬:「北鎮撫司好大的威風。」

「比不得許檔頭,帶著三五個番子便敢來辦差事,藝高人膽大。」

這分明是譏諷他們東廠無人。許益心中惱火,若不是裴慎還站在這裡,他恐怕甩袖便走。只見許益陰著臉道:「咱家出京辦差,不與你置氣。裴大人,且給咱家也派個差役帶路!」

見兩人互不搭理,裴慎也不在意。錦衣衛若與廠衛處的好,陛下只怕要徹夜難眠了。

裴慎溫聲道:「二位若一家家抄檢過去,唯恐泄露了風聲有人畏罪潛逃徒增麻煩,還是本官出面,將一干人等邀來赴宴為妙。」

許檔頭大喜過望:「如此便多謝裴大人了。」錦衣衛人多,石經綸那廝若缺人,調幾個當地駐紮的錦衣衛便是。可他們東廠剛剛被啟用,哪來那麼多人手?這辦法分明是裴大人體恤他。

許益眉開眼笑,心道這國公府世子爺果真會做人,怪不得簡在帝心,聖眷正隆。

「既是如此,咱家就等大人好消息了。屆時裴大人摔杯為號,咱家帶著刀斧手即刻衝出來!」

石經綸聽得臉皮發僵,心道太監就是粗俗,聽了幾齣鴻門宴,還真唱起大戲來了。

三人議定,許益和石經綸便紛紛告辭。裴慎喊人拿著他的帖子請涉事官吏於太白樓赴宴。

此時東曦既駕,日已三竿,明亮的日光從玻璃窗格中透出來,裴慎坐在太師椅上,把玩著手中灑金川扇。

少頃,忽有人推門而入,正是方才離去的石經綸。

「大人。」石經綸拱手,「指揮使叫我代他問個好。」

裴慎溫聲道:「按理,趙十一是傳旨百戶,我原本以為來的是他,怎麼是你來?」

石經綸恭敬道:「十一被派去督辦採選良家子一事,無暇來見大人。指揮使特意著我告知大人幾件事。」

說著,他一一重複道:「第一,廖美人、何婕妤有孕,御醫把脈,只說有八成把握廖美人生男,何婕妤生女。」

裴慎毫不猶豫:「廖美人恐怕是活不了了。」婉貴妃深得陛下愛重,廖美人的兒子必定會撫養於婉貴妃膝下。

石經綸微微嘆息,繼續道:「第二,婉貴妃侄女林六娘及笄后至今尚未婚配,今年,林九娘、十三娘也要及笄了。」

提起婉貴妃三個字,裴慎面容平靜,隻眼帶厭惡,冷笑道:「京中恐怕日日都有適齡子弟成親,熱鬧的很。」

想避開婉貴妃的幾個娘家侄女,除了守孝便只能成親。守孝這招他用過了,況且若非時機巧合,尋常人也用不了,那就只能成親。

「第三,雲南巡撫傅濟中派遣家僕攜兩罐黃雀銀魚拜謁林少保,傅濟中被擢為南京大理寺卿,赴任途中死於鎮遠。」

裴慎點點頭:「我在邸報上瞧見了。」林少保是婉貴妃之父,他的黨羽死了,不管是怎麼死的,朝堂只怕又是風起雲湧。後宮與朝堂扯在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裴慎無意摻和。

便是要入閣,也要先外放攢出政績,待到三四十歲再請回京,順順噹噹的做一任尚書,屆時入閣,那便是既有資歷,又有實績了。

裴慎思忖后,沉聲道:「你且告訴指揮使,就說裴慎巡鹽御史任滿回京後會再請外放。」

石經綸點點頭,只將裴慎的囑咐記在心裡后,又陸陸續續說了剩下兩件事。

「第四,東南倭寇漸猖獗,浙江巡撫劉集上奏摺欲罷免浙江、福建市舶提舉司。」

裴慎搖搖頭:「兩淮鹽政課稅素來是國朝鹽稅重中之重,論理,一引應得鹽稅六兩六錢四分,按照鹽引量,應得鹽稅一千萬兩有餘,可去年鹽稅才兩百四十五萬兩。」

「我年不過弱冠,陛下不用老成持重之輩卻要我來擔任巡鹽御史,必定是要借年輕人的銳意進取來革故鼎新,嚴查鹽政官場積弊。可見朝中財政已是日益緊張。」

否則這位沉迷於婉貴妃、生子、修道這三件事的陛下決不會騰出手來搭理鹽政的。

裴慎繼續道:「既然朝中如此缺錢,福建和浙江兩個市舶司年抽解白銀百萬兩,朝中必定不肯裁撤。相反,劉集乃浙江巡撫,干出此事要麼是一時糊塗,要麼是被倭寇逼到沒辦法了,前者無智,後者無能。浙江巡撫的位子多半要換人做了。」

「此外,若真是倭寇猖獗,還請指揮使多多留意東南情報,陛下必定要問。況且將來總有用到的時候。」

石經綸會意:「我會提醒指揮使大人。」

語罷,又道:「蒙古土默特部勃兒只斤俺答去年便有流言說病重,拖到如今也沒個確切的消息,指揮使想聽聽裴大人的想法。」

裴慎思忖片刻道:「明年土默特部必定要南下劫掠,大戰將起,要早做準備。」

石經綸嘆了口氣:「指揮使與朝堂諸公也都是這麼想的。」

裴慎溫聲道:「俺答若沒有病重,定要來劫掠。若病重乃至於亡故,繼位的新首領為了樹立威望,也要南下劫掠一遭。躲也躲不掉,只能早做準備。」

石經綸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拱手道:「最後一事,白蓮教近年來越發猖獗,山西太原城內有白蓮教夜聚明散,燒香誦偈,此外,宣大亦有教徒聚眾滋事,謀逆為亂。還請裴大人近來多多留心,淮揚可有白蓮教作亂。」

裴慎點點頭,應下了。石經綸不好多待,便小心離去。

此刻沈瀾閑來無事,正與廚娘趙娘子搭話:「趙娘子,這可是槐葉?」她指著案板上一小筐綠葉問道。

趙娘子正給煮熟的河蝦去殼,聞言笑道:「那槐葉是現摘的,新鮮著呢。」

沈瀾便凈了手,坐在小杌子上幫她一起剝殼。趙娘子臉上笑意便真誠了些,主動道:「姑娘來尋我,可是有事?」

沈瀾手中不停,口中只道:「我悶在房裡,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幫忙。」說著,頑笑道:「我幫了忙,趙娘子屆時做了好吃的,還請饒我一份。」

趙娘子吃吃笑起來,兩人又閑話了幾句,沈瀾這才狀似隨意道:「這院子里也沒槐樹,哪來的槐葉啊?」

「姑娘說笑了,自然是外頭買的。」

沈瀾似好奇道:「外頭還有槐葉賣?」

見蝦仁盡數剝出,趙娘子起身,拿出小缽,放入些許槐葉,以杵搗碾成汁,又隨口答道:「今早外頭有幾個小子拿著槐葉叫賣,我便做主買了些」。

竟然是售貨員上門推銷,不是去府外買的,沈瀾頗有些失望。

若要逃跑,第一步總得了解情況。她被關在劉宅一年,如今又在鹽漕察院,不負責採買事宜,等閑不得出府。

沈瀾思忖片刻,便裝傻道:「趙娘子,那這些河蝦、菱角也都是有人送上門的嗎?」

趙娘子笑道:「河蝦得去碼頭現買才新鮮,菱角蔬果自然是去菜市街採買的。」

沈瀾心中欣喜,正要再問,趙娘子又繼續道:「我已與河上那船家約好,叫他日日送來新鮮的河蝦活魚。」

沈瀾一時失望,她本想借著採買事宜,與趙娘子一同出府。如今看來,這條路希望不大,況且採買涉及銀錢,頗為敏感,趙娘子未必願意與她同去。

沈瀾思忖片刻,換了個說法,笑道:「趙娘子,我來的匆忙,沒什麼胭脂可用,正打算出府買些胭脂水粉,不知趙娘子何時有空,我也好與你一同搭個伴。」

趙娘子微怔,頗有些為難。鹽漕察院富庶,給廚娘的月銀也高,趙娘子不想丟了這份活計,偏偏她又是個寡婦,生怕惹來是非,便不肯頻頻外出,只謹言慎行的悶頭做事。

「姑娘,我平日里若不是採買,等閑不出府,就是怕大人想吃個東西卻尋不著人。」

沈瀾見她為難,體貼道:「我也不挑日子,只待趙娘子要出府之際,且通知我一聲便是了。」

趙娘子鬆了口氣,笑著剝了個菱角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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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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