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河神(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河神(中)

月龍吟只覺得想不想起又有什麼所謂,都是那麼久遠的事了。

人不可能活在每個故事裏,現在的她不是當年的小吟,而是活在當下的月龍吟,她有自己的成長軌跡,即便這一世也不算如意。

「放開我,阿闕,我有個朋友得去找。」月龍吟望着這束龍筋,原來死亡就是這麼簡單,若她有一天不在了,會留下些什麼。

「你答應過會陪着我。」沈闕的白色衣袍在河風中翻舞,他負手而立,亦如當年。

「你說的是小吟,不是我。」

「你也答應過。」沈闕強調道。

「……」

月龍吟閉了閉眼,「阿闕,你這樣和當年那些人有什麼兩樣?他們雖然早已化作塵土,你卻被無形地禁錮在這裏。」

「當年我是要走的,可你卻不願意…」沈闕走到月龍吟身邊輕撫着她被捆綁住的雙手,「你在等他,是嗎?」

「不是,」月龍吟回憶起,「你雖然看不透自己生命的盡頭,但一早就能知道我的,命運是改變不了的,我唯一的遺憾是拖累了你。」

沈闕怔了一下。

「那一世,我跟他註定有緣無分。」

沈闕頓了片刻說道,「我不在乎能不能投胎轉世,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行。」

河神算是不打自招,月龍吟想起洛霆川說的替身,原來沈闕想讓袁琛做他的替身,同時他也能替代他成為月龍吟生生世世的羈絆。

「你代替不了他,」月龍吟將手放在膝蓋上坐着,沈闕看着她的側臉,就跟那日夕陽下一樣,同樣是傷了右眼。

「我跟他沒有結果,此生也是最後的緣分。」月龍吟已經接受了。

「……」沈闕像在沉思,不再說話。

「所以,阿闕,放開我好嗎?」

「……」

「現在的你也能看到我的壽數是不是?」月龍吟望着他,「我知道我陽壽未盡,但也不多了,告訴我,我的原神還有多久?」

沈闕偏過臉,月龍吟有了答案。

「是多久並不重要,這千年的修行我已經知道改變的方法,燃盡的燈芯是因為少了燈油,只要加進去就好。」

「……」月龍吟心底彷彿有了答案,加進去…不斷用他人未盡的壽命來填補嗎…那世間將有多少冤魂……

惡靈……

月龍吟抬起雙手摸了摸沈闕的臉,冰寒無比,再沒有昔日的溫暖。

「你現在自由了,阿闕。」

月龍吟輕聲勸他,「放下吧。」

「我是冤死的惡靈,小吟,沒有替身就沒有轉世的機會,如果有一天你再次離開,我不敢想…」他的語氣柔和下來,「你不知道我困在這裏等了多久,只為再見你一面是我支撐下去唯一的信念。」

「你見到了,」月龍吟的手腕腳腕都被勒出了紅印,「心愿已經達成了不是嗎?」

「還不夠,我要更多。」

月龍吟無奈,「我暫時還不會死,所以,放開我好嗎?我真的得去找我的朋友,我欠他太多,這輩子我不想再害了任何人。」

沈闕看着她,「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心甘情願陪着我?」

「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對我,被捆上手腳綁在這裏,這是阿闕會做的事嗎?」

「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那你為什麼要那麼幫我?只因為我被所有人排擠,覺得我可憐?」

「我覺得你很善良,不該被那樣對待。」月龍吟說的是實話,但的確只把他當朋友甚至家人,從沒有動過情。

「為什麼你跟他可以有那麼深的羈絆?我應該下死手讓他死的,這樣你就不會再想着他。」

「這樣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月龍吟也惱了,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扯這些。

另一頭的袁琛帶着瀟琰和月小白驅車來到袁天行在近郊的別墅,這處別墅袁琛從來沒去過,但離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遠。

整個別墅區靜悄悄的,雖然每一棟都有它的主人,但大部分人平時鮮少住在這裏,此刻沒幾幢亮着燈,雖然環境佈置優雅,氣氛卻陰森得可怕。

袁天行所在的那一棟此時真的還亮着燈,門口站着安保,還有幾個分散著在巡邏。

袁琛將車停在較遠的地方,看到這一幕,他心裏已經大概確認了。

「你們在這裏等著,我自己去。」袁琛鬆開安全帶。

「我跟你去吧。」瀟琰說道,滿臉都是擔憂。

他怕的是,就跟葫蘆娃救爺爺似的,去一個少一個。

好不容易聚齊的人,一下子又打散了。

「我一個人可以,他們不會攔我,你們去了反而把事情弄複雜了。」袁琛堅持。

「……」瀟琰和月小白面面相覷。

小白是不會離開瀟琰半步的,無論他做什麼都會跟隨。

「放心,坐着等。」袁琛獨自下了車走近了別墅,很快有安保對着藏在領口處的通話器小聲通報,但的確沒人敢攔他。

袁天行,他的父親。

雖說是血親,但袁琛從小就對他很陌生,對林慕雲也是。

他從小都是在家裏傭人的陪伴下長大的,他們一個忙於生意,一個忙於交際,給他的時間屈指可數。

當然他自己也很忙。

從小就被硬生生當做接班人培養,不僅要學各種知識、語言,甚至樂器都不是用來陶冶情操的,而是為了他能在各種比賽中得獎從而證實他有多優秀。

原本他還樂於做這些事,因為能看到母親笑,聽到父親難得的誇獎,後來他逐漸長大,明白那些東西毫無意義。

他做到這些永遠是理所應當。

直到有一年他突然恢復了些許記憶,只因另一頭的月龍吟想起了他,他開始尋找,他的人生目標再也不是達成一項又一項計劃,而是找到月龍吟,與她相守這一生。

所以對他的父母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從小他就是個優秀且執行力驚人的孩子,從不會令他們操心,現在這突然的轉變實在令他們大失所望。

他跟袁天行也好久沒說過話了,自從他想從袁氏分割出去,倒不是長大了翅膀硬了,他所要分割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打下的江山。

他會運作得很好,他還有愛人要照顧。

自從袁天行查出肝病,袁琛就擱置了這個計劃,甚至將自己的大部分肝臟移植給自己的父親。

當然,就算沒出這些事,袁琛也會毅然決然那麼做,那是他的父親。

他獨自走進別墅,袁天行已經換了一身睡袍,悠然地喝着茶,見到他絲毫不驚訝。

「父親…」袁琛率先開口道,「有件事我想問您。」

「你沒事了?」袁天行頭也沒抬,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抿了一口茶划著手裏的電腦屏幕。

「嗯。」

「沒事就好,來,坐吧。」

「父親,我想問您,我的朋友呢?從LAO山來的…」

袁天行抬頭打斷他,「過了明天,明天我就把他放了,還給你。」

「……」袁琛憶起洛霆川說的,雞鳴時分,大羅神仙難救。

他怎麼可能等到明天。

他徑自起身,環顧四周,見地下室門口安保多了些。

打算走過去看看。

「你想不想我活着?」

「……」

「T國的法師已經來了,我原本也不信這些,不過,不妨一試。」

「父親,您要做什麼?」

「跟他做筆交易。」

「……」

「或許,我還能再活五十年。」

「!」

「怎麼?你不想我活着?」

「……」

「這些年集團交給你確實發展得很好,小琛,你很能幹,但能幹不是用來對付你自己的父親的。」

「我沒有…」

「既然沒有,你就出去吧,這裏的一切都與你無關,還有那算是你什麼朋友,你應該明白,什麼叫作利益權衡。」

「父親,我不知道您究竟要做什麼,但今夜人我必須帶走。」袁琛語氣決絕。

「那你就是棄我於不顧了,小琛,你果然還是要令我失望。」

「父親,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去做,唯獨他不可以。」

「哦?那我叫你處理好跟那個女人的關係你處理了嗎?為了這個女人,你丟下集團多少重大決策不顧,跑到Y國待了那麼久,你考慮過袁氏嗎?考慮過你的父母嗎?把你培養至此就是為了今日的背叛?」

「我沒有背叛過你們,更沒有丟下過集團。」

「你知道袁氏的江山打下來有多麼不易嗎?經歷了幾代人的辛苦,你不過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包括生命。」

「……」

「你可以去找那個女人,你母親給你安排的婚事也可以不顧,你儘可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會再管你。」

「……」

「但是今天,人你帶不走。」

「……」袁琛沒有說話,而是朝着地下室走去。

門口的安保躊躇著不敢攔下他,袁天行也微一揮手,一副由他去的樣子。

地下室內燈火通明,隨安被無數根紅線綁着身子半掛着,像個提線木偶一般。

他面容沉靜,閉着雙眼就像是沉睡了。

T國來的法師滿臉畫着詭異的油彩,穿着不倫不類、色彩鮮艷圖案繁複的法袍,盤腿坐在隨安對面的地上,底下不知是用血還是油彩畫着一個扭曲的圖案,像是個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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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山又棲谷與君能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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