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樹」

無奈神州山河舊，我等仙人又一年。

過了多長時間呢？幼節從一開始的「住在山裡面真不錯」到現在，也已不知恍惚了多少歲月，在此刻的幼節眼裡，沒有天地，也無萬物，只有他自己和自己彈出的琴音，揮撒的墨跡。在這孤身一人的世界里，他甚至感受不到生命的漫長。

幼節最討厭的事情便是等待，它既毫無樂趣又沒有盡頭，流過的時間彷彿在嘲笑他無能為力。這種煎熬，普通人的精神是絕對承受不住的，莫說五萬年，即使是幾個月的孤寂也足以讓一個曾生活正常的普通人的精神徹底崩潰，可不巧的是，幼節必須承受。

被他找來用來寫字的大石板不知被寫滿了多少次，寫滿后便用【無之以為用】清除表面的痕迹，在上面接著下筆。在時間的催促下，那飽含著能量的墨水甚至透過了表面，將整塊石頭的內部完全浸染為墨色，其中蘊含著龐大的能量。

背書，寫字，彈琴，這三樣佔據了幼節所有活動時間。面對文字權能提供的浩如煙海的古籍，那難以望其項背的墨跡，崩壞給了他安靜的環境，天地賜予他足夠的時間，他只需要一門心思地背背背，寫寫寫，彈彈彈就可以了，無需思考——其實也根本沒有第二個選項供他選擇。

「我這也算是，時來天地皆同力嗎？」

正常而言，幾十年時間便足以使人體內黑素細胞徹底失活，而此刻不知被時間沖刷多少次的幼節早已是一頭白色長發，這便是他在時間長河中輾轉過的唯一證明。

在閱盡所有典籍之後，也是時候活動活動了。

【詞源倒流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馴乎玄，渾行無窮正象天。陰陽，以一陽乘一統，萬物資形】

西漢揚子云所著《揚子太玄經》以《道德經》中「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的「玄」為核心思想與最高範疇，以此構築宇宙生成圖示，探索事物發展規律。

在【橫掃千軍】狀態下，幼節所寫出的《揚子太玄經》涉及宇宙本源，這使得他可以穿梭本徵世界，從而直接觀測他所在這個宇宙的宇宙本源——那棵「樹」

它的名字是虛數之樹。

色彩漸變，一顆金燦燦的巨樹呈現在幼節眼前。

說實話，僅僅是到了這一步，幼節就已經完美代替蘇和他手中的第二神之鍵千界一乘完成了【恆沙】計劃。那把永劫之鍵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便是觀測平行世界，而此刻的幼節，可以直接觀測甚至影響整個虛數之樹。

一切規則與法則的誕生之地，全部世界的共同承載體，所有能量的源頭，這便是虛數之樹。想那奧托腦汁絞盡，殫精竭慮了500年，為了打破命運的桎梏，賜予卡蓮新的生命，到最後不也只是在虛數之樹上劃了一刀就成功了嗎。

動畫短片里奧托一出場就被打沒了半條命，拖著那半死不活的身體還能成功沖樹，越變越強的幼節沒理由辦不到，雖然他沒有理由去這麼做，但是他確實有這麼做的能力。

作為天外之人，幼節一旦對虛數之樹發起衝擊，其造成的影響絕非奧托那種程度可以比擬。奧托燃燒自我，傾盡全力的一擊只不過換來了卡蓮的新生，本質上就是一命換一命也沒什麼大影響，但若是放任幼節全力施為，他甚至可以將虛數之樹枝幹上的幾個尚有生靈存在的較低級實數世界直接擊碎，連落入量子之海成為世界泡的機會都不會有。

於是，理所應當的障礙出現在幼節的眼前。

這……

動畫短片中，阻攔奧托的是一群暗紅色人形，那一片人頭攢動的紅色浪潮看似來勢洶洶，實則被500歲老大爺手持模擬出的天火聖裁一刀都能砍倒一片，而到了幼節這裡自然不可能是那種弱只因，全部換成了更加難纏的虛樹使骸。

物自指，無可知，重言式，各種深淵和樂土的常客數以萬計地排列在幼節面前，其中更是有一個高大突出的身影——虛樹神骸·虛無主義手中握著大劍站立在中央。

這群虛樹使骸並不同於崩壞造物，它們像是一堆被驅使的機關，只要虛數核心這個部件還在，便永遠不會被消滅。然而結構雖如此，它們的行動則更貼近於生物，虛無主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揮舞著手中的大劍和虛數時間的權能，讓上個世界電腦屏幕前的幼節不止一陣的頭疼，如今真身站在他面前，更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無論虛數之樹以何種理由創造它們，擺在眼前的現實是，這無邊無際的虛樹使骸是阻擋天外之人改寫世界的最後防線。

「既然無可避免，那便酣戰一場吧。」

琴音裊裊，墨影沉沉，那獨自撫琴的身影彷彿一人成軍，赤金色的業炎閃爍在戰場中央，撥弦的曲調化作麒麟震天的咆哮，每一道火焰都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將一個虛樹使骸焚燒殆盡。

在熟背所有典籍之後，文字的權能才堪堪發揮出真正的力量，眼角溢出厚重的墨色光芒本是白色宣紙上濃墨的幾筆，卻在昏暗的天地中顯露出濃郁的鋒芒。

【八十萬軍飛一炬，風卷灘前黃葉】

肆意燃燒的業炎猛地爆發，攀上虛樹造物們的身軀，將那機械般的軀體與最中央的核心一同燃盡，古樸的墨色城牆阻擋著來犯者的進攻，從來無有生跡的虛數空間內被火焰與琴音染得灼熱激昂。

這場戰鬥會持續多長時間呢？一天？一個月？一年？甚至數十年？一邊是源源不斷的虛樹使骸，一邊是無限藍條的幼節。或許戰鬥本身不會有終點，但是那個已然白髮的少年手中握著筆，終點也就如此被畫上了。

時間在虛數之樹的枝幹上流動，而他所在的地方並不存在所謂正常時間的概念，事實上這是一個獨立的時間軸，無論多漫長，也不過只有一瞬。

於是就在這一瞬之間，無邊無際的虛樹使骸浪潮徹底湮滅。

慢慢走到虛數之樹前，幼節的筆尖閃著墨色的流光。

只手點撥命數，提筆斡旋陰陽。

他並非如同奧托那樣親自下場直接影響某個世界，某個人物，奧托無法直接影響時間，沖樹只是無奈之舉，若幼節也有與奧托一樣的問題，他甚至可以回到過去改寫遺憾，雖然代價極大，但他確實有這麼做的能力。

墨水淌過枝葉，世界便被浸染。

其一，足夠熟悉所有世界的本源，那些剖析天地宇宙萬物的名篇才得以更好發揮出極大的威能；其二，幼節可以短暫影響虛數之樹，從全局把握一切故事的走向；其三，被墨水浸染過的世界會更有助於他「傳頌度」的增長。

由此三利，幼節這才選擇沖樹，儘管擋在他面前的困難重重，但此刻，任由揮霍的時間成了幼節致勝的關鍵。

【鳳兮鳳兮歸故鄉】

不管時光如何翻湧，他都會是那副模樣，始終如一，但經過了五萬年的時光后，曾經的少年是否還是少年呢？

「在時光中輾轉，人會丟掉很多，但我的願望還在。」

白髮勝雪的少年立在風中，他悠遠的思念在與時間叫囂著誰更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