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看透

第 12 章 看透

林忠兩口子乘船上京,一路順風順水,倒是快。不過兩月的時光便到了京都碼頭,卸了船上的禮物,找家客棧休整之後便直奔榮國府而去。

投了拜帖,得了允許便去了榮禧堂見賈母:「奴見過老太太,給老太太請安。」

「你是林府上的大管事娘子吧,之前我見過你。說話做事很是爽朗。」賈母打量了一番,笑道。

林忠家的笑道:「能得老太太青眼,可是奴的榮幸。跟太太比起來,奴這點可是不夠看。」

誇獎自己的女兒,賈母還是高興的。賈敏是她教的,誇賈敏也是在誇賈母自己。

「那你此次入京都可是有事?敏兒可有話要你帶給我?」

林忠家的笑道:「太太讓奴來瞧瞧老太太,問問老太太的胃口如何?身子可康健?家裡可還有什麼煩心事?若是遇著了難事儘管來信,太太一定幫的。還說知道府上太太病了,想著未出閣前兩人關係甚好,交代奴來瞧瞧。」

「老大家的身子骨還是那般樣子,太醫也來了三四個,說法不一。如今在自己房中將養。既然要去瞧,我讓人帶你去就是了。」賈母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來。

林忠家的卻看的出來,賈母已然沒有剛才高興:「多謝老太太。」

鴛鴦帶著林忠家的去了東邊的大跨院里,一進門就是濃濃的草藥味。「太太一直卧病在床,藥味難免重了些。」

林忠家的根本沒放在心上,笑道:「我知道的。」

「這是太太跟前的扶桑姐姐,」鴛鴦指著端著銅水盆正要進去的一位藍衣女子,「扶桑姐姐。」

扶桑回頭,見是鴛鴦,待看到她身邊站著的人,皺眉:「鴛鴦姐姐,這位是?」

「哦,這是姑太太家的管事娘子,林忠家的。」

林忠家的微笑,屈膝行禮:「奴見過扶桑姑娘的。」

扶桑皺眉,她在回憶是否真的見過此人:「何處?」

「杏花樓,奴陪老太太見過太太一面。便也見過扶桑姑娘。」林忠家的簡單說了一句。

扶桑想起那日,她家主子出門去了杏花樓,說是要見一個故友。她還納悶她家主子哪位故友要去杏花樓見,待見面時才發現是一位老太太。

「我記得。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林忠家的餘光飄向身邊的鴛鴦,再回頭看她,笑道:「老太太聽聞太太病了,讓奴來看看。不知太太可還好些?」

扶桑會意,引她進屋:「太太這些日子還是那般,葯一日不停。太太,林家老太太遣人來瞧您了。」扶桑用銅鉤將帳紗幔鉤起,溫聲對躺在床上的張遙說話。

張遙睜眼,看了眼面前的人,笑道:「原來是你,你家老太太可好?」

林忠家的眸色淡了淡,勉強牽起嘴角:「老太太上了年紀,身子骨到底不如從前。」

一邊的東隅見狀,便知她們要說話,忙上前拉著鴛鴦的手笑道:「鴛鴦姐姐,咱們去那屋喝茶去吧。新來的碧螺春,味兒極好。」

鴛鴦倒是想留下來,只是東隅拉著她,她不好在張遙面前推拒,只好跟著她去了隔壁屋子喝茶。

扶桑見人走了,起身去開了離張遙很遠的窗子:「你想跟太太說些什麼?」

林忠家的這才稍稍敢說些實話:「老太太的身子骨不大中用了,大小姐一直守著,可還是不見好。老太太想說,若是有一天撐不住了,好歹能讓太太多關照。可聽說了太太的事情,老太太說,您好生養病,有些事情會有人處理的。」

「你來,固然是你家老太太的意思,可差遣你的畢竟是你家老爺。」張遙不太明白她今日來到底是何用意。

林忠家的點頭:「是老爺要奴來看太太,老太太只是順手將任務分派給了奴。可太太心裡應當也知道,老爺是為了什麼。老太太的意思,太太應當也明白的。」

「老太太為何?」張遙不解。

林忠家的無奈一笑:「妙緣師太的簽文,總是能讓人信服的。」

「我說呢,原來是妙緣師太。」張遙掙扎著起來,「可,老太太收回去了,誰來接手呢?你家老爺?」

林忠家的恭敬笑道:「我家大小姐。」

林家大小姐?!「曲文君的女兒,」張遙沉思了一回,點頭笑道,「那倒是個不錯的苗子,我見過她兩回。談吐舉止都是大家風範,老太太信任,那當是好的。」

張遙想通了,自然一切就有了定論,笑道:「既是妙緣師太的簽文,那我不妨也信上一信。回去告訴你家老太太,這事兒我知道了。不過,我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說服的。讓你家大小姐辦件事兒來我瞧瞧,若是真有本事我自是答應的。可若是不成,那便恕我也無能為力,幫不了你家老太太這個忙了。我想著曲娘子這麼厲害一個人物,她的女兒,應當不會差吧。」

林忠家的微微一笑:「只要太太放心,大小姐自然不會讓您失望的。」

「如此甚好。老太太這般信任我,你又千里迢迢的來,我也便賣個好兒給你吧。」張遙招手,扶桑會意。從一個匣子里取了東西出來交給張遙。張遙打開看了一眼,確認無誤了才交給林忠家的:「我知道老太太的心病,當年的事情長久已不可考,我也找不到太多有用的東西。不過幫把手還是能的。」

林忠家的一臉恭敬地接過,打開來看,眼底劃過一抹驚訝:「太太竟真的找到了。」

「我找的也只是浮於表面的東西,華而不實。有沒有用的還得看你家老太太。你家老爺的事情,我是無能為力了,他待的地方我父兄伸不了手。讓他自己好自為之,熬過來了也許會有好前程。」張遙說完這個,一臉落寞,「回頭告訴你家老太太,勞煩她。幫幫我僅存的這兩個孩子。」

林忠家的點頭:「太太放心,林家會幫太太看顧兩個孩子的。」

扶桑送林忠家的出去,鴛鴦便進來了:「太太,老太太的意思還是讓姑娘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好。太太畢竟還要養病,還要照看二爺的功課起居,心神實在有限。若是姑娘養在老太太身邊,照料那是自不必說的,缺了什麼也不會缺了姑娘的。」

「寶玉不是還在老太太身邊么,玖兒去了,老太太可是要忙。」張遙生下來的女兒,大名賈玖,小名迎春。

「榮禧堂的人手難不成是擺設?怎麼著都不會讓姑娘吃虧的。」鴛鴦笑意盈盈的,「若是老爺知道了也是十分贊同的。」

張遙冷冷一笑,這是打算用賈赦來威脅她了。賈赦那人愚孝,她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讓他知道了,肯定巴巴兒地把人送過去了。這是她張遙的女兒,她才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榮禧堂然後受人掣肘,將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榮禧堂的人手不是擺設,那我東跨院的人手一樣也不是白吃飯的。玖兒到底是我榮國府的長房嫡長女,便是她年紀比元春小,身份擺在那裡,誰也越不過她去。」張遙眼底泛著冷意,當她真是死的不是,敢動她的女兒也得看她答不答應,「扶桑。」

「奴在,太太請吩咐。」

「你去從院兒里挑幾個頂用的送去姑娘屋子裡,讓她安心住著。這是她的家,她哪也不用去。」張遙笑著吩咐道。

扶桑看了眼臉色略微變的鴛鴦,含笑應下:「太太放心,奴定給姑娘挑東跨院最好的丫鬟婆子過去。絕不叫人小瞧了姑娘。」

鴛鴦嘴角掛著的笑差點維持不住,綳著一張臉,道:「太太這是要違逆老太太的意思?」

「鴛鴦姑娘這話我可是不敢領,不孝尊長這麼大一頂帽子我這瘦弱的頭可是帶不住,會滑下來的。好歹我也是你家老爺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從榮國府的大門口抬進來的正房嫡妻,父兄在朝中任要職,於御前行走。不比老太太娘家那侯爵府差。」這是張遙極其有底氣的事情,她的這位假仁假義的婆母也得退一步。

鴛鴦一時無話可回,收拾了心情,笑道:「那奴便將太太的意思轉述給老太太了。太太可安心養病吧。」

「慢走,不送。」

扶桑見鴛鴦出了東跨院的大門,方才徹底鬆了一口氣:「太太,您這樣頂撞老太太,將來可待如何?姑娘倒是暫時不必去榮禧堂了,可後面誰也不敢保證啊。」

「她不過就是仗著我的身子日漸敗落,想著等我去了好擺布我大房的人。做她的春秋大夢去罷!」張遙心裡憋了一口氣,咬著牙撐著,「便是她娘家是侯爵又如何,她大侄兒一家不是才去了么,她不好生想想那爵位會落到哪家人頭上倒是想擺布我的女兒。」

「可姑娘的舅家到底是在那兒的,跑不了。老太太覺著便是兩家疏遠了,只要姑娘在她手裡,舅家老爺就得受她的掣肘,不然就是置姑娘於不顧,這是要讓御史言官參奏的。」扶桑將賈母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張瑤點頭:「我知道。所以要她自己掌起門戶。當初母親帶我去進香,遇見的那位師傅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扶桑想了想,道:「那位女師傅說,是太太心善,救下了那位女子,讓她去過上了好日子。上天會恩賜給太太額外的禮物作為嘉獎。太太說的,可是此事?」

「是啊。那位女師傅的話說完不久,我便診出了喜脈,有了小玖兒。我總覺著她知道些什麼,不然不會與我說這番話。咳咳咳。」張遙咳嗽了幾聲,又道,「我嫁進榮國府十幾年,跟榮禧堂老太太鬥法了十幾年,實際上誰也沒輸誰也沒贏。我娘家得陛下看重,前途光明。丈夫卻愚孝,一心向著老太太。如今,有人朝我大房下了手,我折了最引以為傲的長子,榮國府失去了嫡長孫。老太太覺著這對二房是好事,可她忘了,這對整個榮國府來說卻不見得是好事。

我如今這身子不大好,也不知能撐多久。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二房還誕下了一個銜玉而生的寶貝兒子。他們覺著這是天大的好事。可在天家看來,這是臣子會威脅皇家的信號。」

扶桑大驚:「太太,這……不能吧。寶二爺抓周抓的儘是些女兒家的東西。天家不會就此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罷。」

「原先是不會,天家只會當做一個笑話來聽。覺著小小年紀的孩子能做什麼,無非就是大宅院兒里爭寵的手段罷了。可如今,我的嫡長子死了,緊接著我也病了。這才是最致命的事兒。」張遙自從知道二房生了這樣一個孩子,大街小巷裡還有不少謠言的時候便已然想到了這些。

「太太的意思是,天家會覺著是寶二爺克……」扶桑說到這個字眼兒立時住嘴,轉了一個彎兒,「衝撞了大房,於家不利,於合不利。」

張遙點點頭:「孺子可教。你想的不錯,正是如此。老太爺去的時候,奏疏便已然進了皇宮大內,老太太的那份只會更加加劇天家對大臣的猜測。雖是婦人家的手段,可奏疏上能印上老太爺的印鑒,還能模仿老太爺的筆跡。這樣一個深宅婦人也是極有心計的。若是因著這樣一個傳聞有了不該有的心思,那這噱頭打的可謂是火熱。」

扶桑點頭:「奴如今可算是明白太太為何讓奴如此行事了。俗語說,人言可畏。又說,天下悠悠眾口。三人成虎的謠言,可輕易叫人起了疑心。這人一旦有疑心,一時半會兒可是難以去除的。」

張遙笑著接過扶桑遞來的白瓷描金繪花鳥茶盞,抿了口白水潤嗓。后又笑道:「瑚哥兒去了我的確傷心欲絕,身子骨差也是真的。只不過就是將與寶玉有關的人和事串聯了起來,稍稍傳出些閑言碎語。在老太太和二房那個看來自己兒子聲名大噪是好事兒,可在天家看來,卻全然不是這樣。」

「奴至今還記得咱家老太太與太太說過的話,如果一個內宅婦人看的不夠長遠,格局不夠大,那她無論是相夫教子還是做些什麼事兒,那都是不成的。」

張遙聞言,笑的開心。「扶桑,你很明白。明白是好事兒,有很多東西我可安心交付於你了。我與老太太和二房那個爭鋒相對多時,便是不輸不贏、僵持不下,也能看透這大家族的內里。這斗啊,不在一時,也不在眼前,而在將來。我很想看看,我的兒子女兒和她的兒子女兒相較,到底哪家更強一些。」

扶桑笑道:「這有何好比的,定然是咱們的爺和姑娘更好些。」

「你是看自家,越看越好。我從前不覺著有什麼,橫豎有瑚哥兒呢。可如今,得看璉哥兒和玖姐兒了。林家老太太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咱們這邊便加快些動作吧。」張遙思考了一回,還是覺著有些事情該提上來比較好。

扶桑點頭答應:「是,奴會照吩咐做好的。」

鴛鴦帶著林忠家的去賈母身邊道了告辭,囑咐外院兒的人好生送出去才折身回來回話:「老太太,我借著送林忠家的過去的由頭去瞧過了。太太臉色不好,說話虛虛的沒什麼力氣。大約是真的不好。」

賈母垂著眼瞼,轉著手裡的金絲楠木佛珠手串,冷冷的道:「那林忠家的都與她說了什麼?」

鴛鴦聞言,低著頭便跪下去了:「請老太太恕鴛鴦無能,未曾打探到一分一毫。」

賈母顯然是料到了這樣的結局,沒有失望,只是語氣略顯淡淡的:「林忠家的表面上是姑老爺派過來的,可看她的規矩做派顯然是經年的教養才出的來的。定然是林家那個老婆子的人,不過歸了姑老爺使喚罷了。什麼來探視,不過就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探我們虛實的。

之前我好似聽過張家和林家有來往,聽見她開口說要去見老大家的,便猜測了幾分。想著你是我身邊的人,她總不好明目張胆攆人的。如今看來,這兩家人之間的確是有些交情的。找個可靠的,盯著那林忠家的。她每日里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以至於說了什麼話,事無巨細地都要向我彙報。

跟老大家的鬥了這麼些的,總不好在這個僕婦身上露了破綻。寶玉才有了些名頭,總要給他鋪路的。」

「是。」鴛鴦點頭。

林忠家的出了門,往林府在京都的舊宅去。留在京城看守宅院的事林福一家子。

「忠嫂子,你來京城了。」林福家的迎出門來,笑道,「我家那口子說你這些日子要來京都,可把我高興壞了。我們兩個有多久沒見面了。在裡頭給你整了桌席面,咱們邊吃邊聊。來,快進去。」

林忠家的跟林福家的是好姐妹,說話做事一向很合得來。聞言,笑道!「咱們的確很久沒見了,久別重逢很該吃一頓酒。我從揚州給你帶了上好的淺青酒,咱們多吃些。」

「哎呀就知道姐姐你大方,我也不能落後呀。今兒這飯可是上好的,你要是不吃完我可不放你走。」林福家的接了話茬接著笑道。

林忠家的應了,提著刺繡妝花裙擺上了台階,悄聲道:「才剛從榮國府走了一遭兒。」

林福家的會意:「放心,那些小鬼兒可進不來咱們這鐵桶一般的林宅。」

林忠家的這才放下心來,能說些私密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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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氏長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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