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美好的1天

2012年9月1日早晨，一道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從一個充滿童趣的房間里傳出，一名幼小的男童正蜷縮著身子，把臉埋在枕頭裏，身體不住的顫抖。

「硄」的一聲，門開了，一位年輕的婦人一邊解下圍裙，一邊走了進來，顯然是被男孩的哭聲所驚動。趕忙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哄道：「哦，哦，不哭不哭。」「我......爸爸他死了，我們死了......」男孩一邊哭一邊說着。「傻孩子，我們活的好好的。」女人安慰著。

男孩漸漸止住了哭聲，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哭了半晌，女人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這才緩緩睡去。

女人把孩子輕輕放回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坐在床邊笑着，看着他的臉蛋。端詳了好一會，像是恍然想起什麼一樣突然起身，又緩緩坐下，在男孩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悄悄離開。

女人漫步踱至客廳，看着這房間的一切，又摸了摸胸前的淚痕，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新奇的神色。廚房內此時傳來一道沉悶的男聲：「先換衣服去吧，我看着火。」女人笑了笑，拉長聲音喊了聲「奧——」

......

「傑傑」「唔嗯~」「傑傑？」「······」「傑傑，起床了，該吃飯了」「哦」

男孩被抱了起來，在女人的幫助下完成了洗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起了早飯。

男孩被女人抱到了腿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女人餵過來的米粥，眼睛卻睜得溜圓，死死地盯着面前正大口刨飯的男人。

男人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頭笑着問：「怎麼了，傑傑？」「爸爸，唔，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噩夢。」女人把男孩得頭往後壓了壓，讓他靠得更舒服一些。男孩有些掙扎，但還是認真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哦，什麼噩夢呀？」男人保持着笑容，似乎並沒有多麼驚訝。

「我夢到爸爸您想讓我吃掉您，您還拿東西扎我呢，好疼呀！」

女人摩挲著孩子的後頸，眼裏的溫馨卻慢慢消散，她抬起頭，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男人。

男人發現氣氛有些尷尬，就用看玩笑的語氣說道：「傑傑呀，你要知道，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哦。」

「可要是那樣的話，爸爸，不就要吃我了嗎？」

「額」男孩的話讓剛剛緩和的氣氛邁向了更加微妙的地步。看着妻子逐漸露出笑意的眼角，男人明白不能再談下去了，便正襟危坐起來，嚴肅地說道：「相信我，孩子，爸爸絕不會做這種事的，現在還是趕快吃飯吧，你今天可是要上幼兒園的。

「好吧······」

聽到父親鄭重的承諾，男孩終於停止了提問，從媽媽手裏接過了勺子，一邊吃，一邊低頭想着什麼。兩個大人也不說話，但從他們眉飛色舞的表情來看，他們一定在交流着什麼。

······

學生姓名：林傑性別：男籍貫：JS省嵐山市

年齡：四歲出生日期：2008年8月31日

監護人姓名：林長恩柳葉情

校方責任人簽字：王嵐

男人在辦公桌上填這表格，傑傑則被母親抱着，有些害羞的把頭縮在母親的臂彎，時不時抬頭審視着新環境，或是看一眼父親在幹什麼。母親輕撫孩子的背，安撫着他有些驚慌的心靈。

辦完手續后，一家人又收拾起了宿舍，父親搬柜子去了，女人則是把林傑放到了一架空床上，

扶著頭讓他輕輕躺下——他睡著了。

女人麻利的鋪好了床鋪，又把林傑移回了床上，輕輕蓋好被子，然後坐到了對面的空床。她手拄著臉，目光望向前方的睡顏，臉上滿是溫馨的笑容。可漸漸的，神色越來越落寞，臉上的笑意被憂傷所取代，像濃雲一樣久久無法散開。

「啪嗒，啪嗒」幾滴淚水滑落，女人趕忙擦擦眼角，吸了下鼻子，將目光轉到了窗外。

男人此時搬著柜子走了進來，他沒說什麼，滿滿放好柜子，自顧自的收拾著雜物。

「這樣真的好嗎？」看着男人的背影，女人突然問道。

「沒什麼不好的，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不是嗎？」男人回答著。

「可他才四歲呀！」

「他會成長的，我們不是一直相信着嗎？」

「······沒錯，我應該相信，我······」

女人的表情突然變成了震驚，她一邊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一邊用顫抖的語氣問道：「我······還是我嗎？」

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站起身來，回頭將女人摟入懷中低聲說道：「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愛着你。你是我的希望，是孩子的榜樣，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所以別這樣了，葉子，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將側臉緊緊貼在男人的胸膛，聽着那富有節律，彷彿亘古不變的心跳聲，她終於明白了，他們都一樣。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起，一動不動，只有孩子的翻身輕囈昭示著時間的流動。

兩人趕忙分開，看了眼孩子——還在睡覺。女人回頭與男人對上視線，她眼中的憂傷已然散去。她輕笑一聲，甜甜的說道：「好！」

······

「小傑，這是你的班主任王老師。以後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有什麼問題的話，要多向老師尋求幫助哦。」

「好」

老師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男孩，聽到家長在囑咐著孩子，直接說道：「別客氣，叫姐姐就行了。」

「可是，我才是傑傑。」男孩有些不服氣地說。「是姐·姐」，不是傑傑!」王嵐有些哭笑不得，邊上的大人也都笑出了聲。老師領着林傑進了教室，父母在窗外期待地看着。小林傑已經和姐姐熟絡起來，而且教室里也坐了幾個小孩。便也不再害怕，好奇地觀察著四周，父母看到這一幕，也知道應該走了。小傑看到窗外沒有了人影，突然又害怕了起來，老師這時也在引導其他孩子。他他不知道該去找誰，便趴到了課桌上，悄悄又哭了起來。慢慢地，小傑又睡著了。

小傑，小傑，醒醒」小傑迷茫地睜開眼睛，忽然感覺手臂有些發麻，甩了甩手之後，他看着圍周陌生的孩子，知道自己恐怕得待一天了，雖然想哭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卻不怎麼好意思。便也沒了主意，只能任由老師，將自己引到了牆邊。

所有的孩子都站在了牆邊，老師讓他們一個個地介紹自己，有的孩子想要當大老闆，有的孩子想要當大明星，最誇張的是要當****，也有幾個只說了自己名字的人，小傑是其中一個，他沒有夢想。老師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時不時開個玩笑來烘托氣氛，然後讓下台的孩子自己挑選座位，小傑是在最後上的台，他也不想和其他人扎堆，便選了角落的位置獨自坐好。而老師卻在這時走上了講台，手上拿的竟是一本厚厚的字典！確實是字典。幼兒園的課堂正式開始。

······

下午放學，小傑被爸爸接了出來。

「爸爸!」小傑靠在副駕駛座上，突然開心地喊了一聲。

「怎麼了傑傑？」「老師就教了我們好多字」「多少字啊？」「好幾個字典呢!」男孩張大了手「有這麼多!」「真多呀!」「還有很多成語呢!對了爸爸，你知道一片葉子有多大嗎?」

男人一邊倒著車一邊作出思考的樣子，垂頭說道:「嗯，爸爸不知道，你能告訴爸爸嗎?」

「比泰山還大呢!因為一葉障目，不識泰山!」

「小傑真厲害，爸爸也比不過呢。」

「哼哼，那當然！」林傑雙手抱胸，自信滿滿地道。

他又將臉面向窗外，一邊開心地擺腿一邊看着外面的行人，心中想着回去也要問住媽媽。車終於從擁擠的行人路中擠了出來，開始朝家的方向駛去。路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吸引了林傑的目光，那是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和林傑差不多大，明明沒有大人的陪伴，她卻一點也不害怕或是緊張，反而異常的冷靜，慢悠悠地向前走着。林傑看着這一幕，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壓抑了起來，一種難以言表的揪心的情緒將他所籠罩。

男人發現了男孩的不對勁，便順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他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反而轉變成一種濃濃的愧疚，他又回頭看了眼傑傑，迅速鎮定起來，咳嗽了兩聲，用一種異常歡快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對了，傑傑想不想把媽媽也問住呢?」

「想!」傑傑像是神遊天外的學生突然被老師點名一樣，簡潔又響高地回答起來。

「那你想要讓更多人知道你的歷害嗎?」爸爸神秘地道。

「想」林傑雙眼放光，像是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一樣，連忙湊到爸爸身前，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父親「爸爸，你能幫助我嗎?」

爸爸微微一笑，否認道:「我可幫不了你，這得看你自己。」「那我要怎麼做呢!」林傑緊追不捨地問道。

「想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那得看你的信息傳遞能力有多強，而信息的傳遞可以從載體，流行性和權威性三方面考量，載體的話可以選網絡和現實兩種方法，你想選哪個都行，這一方面沒有什麼限制。流行性就是看你講的故事是否有趣，能夠吸引更多的人去聽，而權威性則是要看你是否有過什麼成就，讓大家能夠相信你說的話。后兩點需要不斷地積累一點點地提升自己對於語言的運用，以此來……」

爸爸侃侃而談起來，林傑卻聽得昏頭轉向，完全跟不上爸爸的思維，到最後只能將頭一歪，用獃滯的表情來表達自己此時的狀態。爸爸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完全饒了進去，便笑着總結道：「所以說，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寫日記。」「啊，哦!」林傑恍然大語。

回到家后，爸爸讓林傑自己換上拖鞋，自己卻在鎖上房門后獨自向書房走去，男孩換好鞋后便跑向客廳，給魚缸里撒了點魚餌，逗了會兒魚便回房間玩去了。他一會把汽車人變形成了汽車的模樣，一會兒又讓超人和怪獸打架，還拿出一堆小人偶，讓他們上演了一場家庭鬧劇。「你到底愛不愛我?」「我當然愛你。」「那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我更喜歡他。」「不，不要走!」

「什麼不要走呀?」媽媽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沒，沒似!」小傑趕忙把人偶揣進褲兜，背身說道，他聽到媽媽的腳步聲在緩緩靠近。

「啊~，是嗎。」媽媽打了個哈欠，也沒有追問，只是漫步走到了小傑身邊，緩地坐到了地上，她眼神迷濛地看了過來，身上還穿了一套睡衣，顯然是剛剛睡醒。

小傑見此，也沒有那麼緊張了，便輕身抱住了母親，撒嬌道：「媽媽，你陪我玩吧!」

媽媽用右手支撐著身體，想要把左手抽出來但因為小傑抱的太緊便也放棄了，只能無奈地說道:「那你想讓媽媽陪你玩什麼呢?」

「大富翁，這次我一定能贏!」傑傑鬆開了手，轉身像青蛙一樣跳了起來，快速地跑到了一個箱子跟前，翻找了一會兒，把一個大盒子拿了過來。蓋子打開，裏面是擺放整齊的各類道具，小傑把地圖攤開，將道具一一擺好。看着那花花綠綠的各色小人，最終還是沒有拿出它們，而是從自己兜里拿出了兩個小人偶，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個，另一個放到了媽媽身前。媽媽看着林傑前面的人偶，那是一個手拿獵槍的獵人，正舉著獵槍瞄準。她又看了看林傑遞過來的這個，得，大灰狼。······

「哦！我贏了！我果然是最棒的！」小傑的運氣一向「很好」，在耍了幾次賴后，終於不負重望的取得了勝利。女人也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孩子，眼神中充滿著期待，好像看到更遙遠的未來。自己站在兒子身後，看着他升學工作，看着他結婚生子，看着他在床前看着自己和老公，看着那一兩個孩子爬上來玩鬧又被趕了下去，看着兒媳婦在邊上默默削著蘋果，她不說話，但一看就很體貼。時光流逝，轉眼自己已經老去。兒子將她和他葬在一起，強忍着淚水為她蓋上了最後一坯土。但她知道，美好的幻想終會破滅，陪自己變老的兒子本就不存在，因為兒子是「他」的兒子，父母註定不會將他束縛，他繼承的是責任，背負的是世界的污濁，他終會不斷地戰鬥，不斷的失去，到最後……呵，呵呵！這就是他的結局，這就是他的宿命。但是，憑什麼，憑什麼他要對那些壞人負責，憑什麼世界總是讓好人受傷，憑什麼污穢可以不斷復甦，憑什麼正義總是戰勝不了邪惡。憑什麼，它們到底憑什麼!我，我好……

「葉子!」一道聲音突然響徹了她的腦海，女人瞬間清醒過來，她抱着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媽媽？」

她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孩子那擔憂的目光和想要伸手來卻畏畏縮縮不敢向前的神態。她忍不住抱住傑傑，緊緊地抱住，彷彿只要不這麼做，眼前的人便會消失一般。

「媽媽，對不起，我不該耍賴的，你別傷心了，好嗎?」

「我沒有傷心，寶貝，我是高興地哭了，這是喜極而泣，沒錯，我，我是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女人斷斷續續地說着，她只能這麼說，因為他還是個孩子，更多的東西他還沒辦法去理解。

「算了，還是把想說的話先壓在心裏，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說吧!反正時間，還很充裕呢。」她心中想着。「對了傑傑，你還沒吃飯吧？我現在就給你做飯去。」女人鬆手，摸了摸兒子的臉蛋，溫柔地說着。隨後便不再多說，站起身來，徑自走出了房門「你一個人先在房間玩哦，飯做好我再叫你。」隨後便把房門一關，一道咔嚓的響聲緊隨其後。

女人把門上了鎖，回頭看向站在一邊的男人，他手上拿着一本書，書皮漆黑，上面印着兩個燙金的大字：檔案。男人用審視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幾次轉換，從疑惑到冷漠，從冷漠到不安，最終變成了愧疚。男人走過來，摸了摸女人的頭，用寵溺的語氣說：「先去廚房吧！菜已經幫你切好了。」

女人聽到這話，便也不再多說，點了點頭便安心地做飯去了。

「靈能的自我保護能力失效了，是因為沒有了身體嗎?嗯……唉，才一天就出現了這麼多意外嗎?」男人回到了書，自言自語地說，他將握書的手鬆開，書在沒有依靠的情況下自動飄浮了起來，書頁快速翻動，黑與白的雪花飛快舞動，最終定形成了一個男人的畫面:他趴在床前，低垂著頭，只將一隻手筆直地向前送出，好像要把什麼東西獻給別人。

畫面下方是一段文字，內容為：

2012年9月1日林長恩卒

死因:心臟衰竭

簡短的晚餐過後，爸爸給了傑傑一個厚厚的本子，說這是他的日記本，以後，他可以將有意思的事情記錄到日記本上，想和別人分享的時候就能直接從日記本上找了。傑傑很開心，他剛想把今天的事先寫上，爸爸卻說：「不用着急，今天已經晚了，你差不多也要睡覺了，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

爸爸把林傑抱上了床，蓋好被子，開始講了起來。講的是一個人特別喜歡孩子，所以想要當一個老師，並為此而努力的故事。故事有點無聊，林傑聽到一半就睡著了。爸爸關了枱燈，悄悄走出了房門。

「啪」一道響聲從床頭響起，傑傑又把燈打開了，他趴到床上，掀開日記本，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污穢世界:零第一章：美好的一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