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一天

莫循很火！

可功夫影業接到的電影本子少之又少，一大堆跟風拍攝的網大，以及各種各樣的電視劇，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半年，在他熱度降低后，才稍微緩了緩。

粉絲們詢問他什麼時候進組？

公司問他，看重哪個劇本？

連朋友也會說，莫循，你半年沒有進組了，準備歇一歇了？

這是一個什麼圈子？

有人說文藝圈，有人說娛樂圈，莫循認為這是一個放在火上不斷加火的油鍋圈，有人在裏面暢遊，而有人已經被灼燒得不成人樣，他屬於後者。

好看的履歷表，一方面代表着他眼光獨到，而另外一方面代表着他儘可能或者不能失誤，不能挑選到壞的劇本，最好不要參演質量差的劇，可他不是梁家徽可以什麼樣的本子都可以看到，也不是三線演員，送來的什麼本子都參演，以至於半年多的時間，他一直在等。

和正午合作這麼多部劇，他覺著怎麼也會給自己來一部男主劇，可事實證明他想錯了，別人挑的依舊上三十左右的堅實男演員，不是他這個在半流量與半實力兩條路上走的演員。

於是他將目光放在了橘子傳媒。

在圈子裏，橘子傳媒一直是家異類。

因為你會發現他們做成功的本子不少，可自家演員能夠上一線的少之又少，特別是電視劇方面。

很多人說，這是因為別人不會像很多公司壓榨演員，而是給予最大的自由度。

也有人說，這就是因為他們選演員的眼光不行。

還有人說其實是因為不能所有好處都給你一個人吃了。

可無論是哪種說法，他們都不會給橘子傳媒扣上一個製作本子極差，拍攝出來的作品極差的帽子，他們的本子至少可以及格，好的還會成為年度熱門，給人拿下幾個獎項，莫循需要的便是橘子傳媒。

功夫影業也參加過橘子傳媒主持的一些項目，照理推送莫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關鍵在於莫循和正午的關係其實不錯。

可正午和橘子關係一般，極致一點還可以說關係根本不好。

正午電視劇製作精良，隱隱約約有成為電視劇圈的代表的趨勢，重點是他們沒有藝人部，專心製作劇，也就讓其他公司的藝人有很多的機會，所以一大片的公司與它交好，但這其中不包括橘子傳媒。

因為其多位導演製片在談論橘子傳媒時，是語氣激烈的抨擊，現如今內地電視劇圈子正在蓬勃發展，都歡迎可以製作出精良劇集的公司，可你橘子傳媒先是和雲港合作，引入合作狂攬收視率，又和奈月合作，將國外資本引入國內，簡直是引入外來資本，打壓本地同行，為了賺錢什麼都願意做。

在他們的嘴裏，橘子成為了最大的反派。

橘子傳媒自此之後，和正午的關係一直沒有修補過。

既然正午不願意給主角給到他，他自然而然就將目光投向了橘子傳媒，可兩家現如今的關係，他想要同橘子傳媒示好，就先要做些示好的工作才行。

請搜索就是他與橘子傳媒關係建立的第一步！

不說慎重對待，至少要讓橘子傳媒看見自己的優勢，演技以及.......熱度。

其實橘子是不想接莫循，因為他現在的位置很尷尬。

一個演員，演技、知名度、熱度等等都是製作公司需要考慮的，莫循都有，但也有一個大的壞處，就是他是半偶像話，也就是粉絲的戰鬥力慾望格外強盛，在知否里，他的粉絲與男主粉絲大戰三百回合的事情全網皆知，起因是因為吹捧莫循的時候拉踩了男主，男主粉絲不願意了，於是才有了那場將知否劇組全部拖下水的罵戰。

請搜素劇本好嗎？

橘子內部定的是十分制度，請搜索在7.5到8分的位置，在談論其中的男角色，編劇自己說的實話，本來想寫的是往百合靠，但制度放在這裏，所以加男角色，加劇情，可男主的劇情還是不多。

莫循願意來飾演這個角色，他的粉絲願意嗎？

劇組的製片人和選角導演一直在遲疑，想照照圈子裏的其他人，還是莫循打電話到了趙鶴這裏，才最終敲定下來。

庄強問趙鶴，趙總，莫循說了什麼，您願意把他定下來？

趙鶴說，無非就是一套我能吃苦，不在意片酬，不在意戲份，而且可以約束好粉絲的言論。

庄強問，那為什麼？

趙鶴說，我在想，我們做一部電視劇，什麼時候開始考慮演員粉絲會因為戲份來噴我們呢？我們很在乎這些？

橘子傳媒一直是個異類。

當初仙俠劇大火，他們不拍，要搞切實的武俠劇，後來仙俠劇落寞，他們就要做最好的仙俠劇。

粉絲罵？

是莫循求着過來的，他們罵，到時候最傷的其實還是莫循。

在莫循簽約之後，或者說，他選擇橘子傳媒，其實正午那邊就會放一放他的，他會讓自己的粉絲閉嘴的。

趙鶴同意了，橘子傳媒也簽約了，可此刻坐在會議室里同蘇甜見導演的莫循，還是從劉振的表情看出來他有些不滿意。

沒錯。

劉振的確有些不滿意。

裴絮三十加年齡，職場女強人，蘇甜有這份氣質，如果真的有些不滿意便是蘇甜看着有些太年輕了，不過她沒有年輕人的眼神，反而是沉澱下來的眼神，所以這份不滿意於劉振而言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那不滿意什麼呢？

會議室里，除了蘇甜之外，便是莫循以及他的經紀人劉雲，圈子裏稱其為雲姐，實力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其影帝老爸劉勛。

「劉導，我上次遇見電視台的黃主任，他還同我說，班子裏最好的劉振一走，他有些難以開展後面的安排，沒想到今天就在這兒見面了。」

劉勛長相不俗，只是劉雲沒有遺傳到任何優點，唯有一笑，與影帝劉勛有些相似

「你早就知道我，哪有什麼沒想到！」劉振冷冷回了一句，而後看向莫循。

這下在場幾人都知道劉振對誰不滿意了。

劉勛是少年成名，演技與個人性格沉穩，出演多部經典電視劇，並且進入電影圈之後也是收穫頗豐，摘下兩座國內影帝獎盃，得益於劉勛，劉雲自小便耳濡目染，在大學畢業之後，聯合一群人創建了多個公司，功夫影業只是其中一個代表，她最成功的還是入主小說網站，獲得了大量IP，翻拍小說的劇本大獲成功。

可以說，她這一路都是順風順水。

但也得罪不少人，她回憶一番，倒不記得自己和劉振有過見面，更別提有什麼恩怨了。

「劉導，剛才我所講的有問題？」莫循扯了扯劉雲的袖子，搶在劉雲前問道。

和蘇甜進入會議室見到劉振之後，劉振讓他們倆坐在一起，給了幾個表情和動作的關鍵詞之後，劉振又讓他們倆講了講對於劇本和角色的理解，蘇甜從人物經歷到其內心深層次的變化，講的很詳細，任誰都知道蘇甜是用心看了劇本，用心做了自己的理解的。

劉振聽完后還微微一笑點頭，蘇甜也是稍微舒緩一口氣，因為劉振一臉嚴肅的樣子真的給人壓力很大。

到了莫循。

他先是分析了男主因為母親而造成的心理影響，再到第一次和女主見面過夜以及之後幾次見面的情緒變化，最後講到了男主婚姻的看法。

最後一段時，莫循說：「我想，渴望一個正常的家庭的願望讓他回到了裴絮身邊，對他而言是一種好事。」

劉振表情才有了一些變化，愛情劇出現愛情的元素本就是愛情，沒有其餘的影響，本就是我愛你而改變了自身的特性，可莫循不這樣認為，劉振看着他表情里的做作的悲傷，越發有些不舒服，心想這些話究竟是他自己理解，還是早就備好的稿子。

導演與演員對角色理解出現不同，其實只要互相溝通就可以。

可劉振剛要說話，就被劉雲打斷，她自是搬出所謂的黃主任來打熟人牌，可劉振當初離開就是因為某些熟人不知所謂的手段。

劉振不是木頭，也不是聖人，也有自己的脾氣。

再次看向莫循時，劉振怎麼看都沒有舒緩眉頭

莫循這才問出那句話是不是自己說的有問題？

「你覺得請搜索劇本最基礎的邏輯是什麼？」劉振換了一個問題。

莫循思索著看向劉雲，劉雲剛要說話，劉振接着說：「或者說，你認為唐聞和裴絮的愛情是必要的嗎？在劇本里？」

他眼神凌厲，說出的話語像是刀子筆直遞給莫循，被注視下的莫循沒有被劉雲攔住給出自己的答案。

他搖頭。

「劇名其實已經是答案了，不是嗎？」

請搜索關鍵詞www！

除開網站域名的開始是三個w之外，這更隱喻著三個女人的縮寫。

蘇甜看了眼莫循，她和陳榷討論過這個話題，沒想到今日從莫循的嘴裏說出來，可她看向劉振時，卻發現劉振一改嚴肅，微笑着搖頭：「編劇最開始寫，也許沒有考慮男性角色，可在進行增添后，你認為男性角色只是為了過審？」

「劇里的台詞你真的全部看過？」

「如果你翻閱過男主的台詞，你會知道編劇是認認真真寫這個角色的，他不是工具人，而是在感情上同裴絮勢均力敵的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打動到不再年輕的裴絮，雖然觀念不和而分開，卻因為忍受不了分離而相聚，這本就是愛情最讓人嚮往的模樣。」

「職場上的廝殺，網絡上的追討，裴絮幾次逃離世界之後的依賴都是唐聞，你可以說唐聞的角色是為裴絮服務，可你不能否認唐聞角色的魅力，在遇見比自己大十歲，並且自己深愛的女人，他的做法無疑是值得大家思考的。」

「這是大女主劇，可每一個男性角色都有他獨特的魅力。」

「唐聞的執著與溫柔，薛城的平淡寧靜，李珏的默默守候，他們為三位女主而誕生，卻也有自己的追求唐聞的遊戲音樂理想，薛城的演員夢，李珏的簡單生活。」

「你剛才說，唐聞是因為渴望一個家庭而回到裴絮的身邊，你認為的唐聞會認為裴絮是一個因為自己回到她身邊而改變的人嗎？」

「你理解的唐聞和同裴絮所在一起的唐聞的理解似乎很割裂？」

莫循本來就是同橘子傳媒示好，在草草看過一次劇本后就放在一邊就不再過問，當劉振這一大長串的話語像是利箭射過來一般，他根本招架不住，避開劉振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

劉雲出聲同劉振交談，表明莫循為什麼沒有看劇本，劉振裝着認真聽，只有蘇甜有些無語，劉振的話語很多，可漏洞百出，她看過很多次劇本，可以保證，三位男性角色就是有工具人的屬性，什麼追求？什麼夢想？可能是有，但絕對不是劉振嘴裏的樣子，看樣子莫循和劉雲真的沒有看劇本。

不過，現在看來，拍攝現場，自己還是要小心一點！

最終四人離開會議室時都是握手笑了笑。

劉振的決定權，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

就像是莫循需要同橘子傳媒示好，剛剛結束電視台工作的他也需要向橘子傳媒證明自己的能力。

整個劇組裏，就莫循咖位最大，他需要在莫循這裏得到話語權，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劉雲話語的黃主任是一方面，可更多還是讓莫循明白誰才是劇組決定的人，在劉雲說最後一番話的時候，其實劉雲已經明白了。

雙方心照不宣。

可能蘇甜只以為是莫循和劉雲那句話得罪了劉振。

劉雲和劉振走在前方。

莫循同蘇甜並肩走在一起，耷拉着腦袋，和最開始打招呼的精神奕奕完全不一樣，蘇甜瞧著有些好笑：「以前的莫循可不像是不看劇本的人？火了？不一樣了？」

莫循沒有好氣的撞了她一下：「你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忙着拒絕老關，他給我遞的電影劇本唐探，可這一次遞來的本子實在是太爛了，我好不容易接下這邊的劇本，去那邊說了不少好話講下一次合作，老關才放過我些。」

蘇甜眼睛一亮：「你不是在他眼裏是最好的演員嗎？還在乎這些？」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莫循聽出來不一樣的味道，畢竟他和老關在某些媒體的嘴裏是一對的存在，而蘇塗和莫循認識時間不短，也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才發展成現在這樣。

他將蘇甜打量與八卦的眼神看在眼裏，莫循靠近些，得意洋洋的說道：「你最近在拍戲可能不知道你和鄭里的時期雖然沒有曝光在網絡上，可圈子裏又是評鑒一番你們倆當初的事情！」

蘇甜抱着手臂白了莫循一眼。

莫循則是對蘇甜回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劉導，正好，一起去吃個午飯，這是我給你說的陳榷和周雨然！」

清冷寡素的兩人站在庄強身側，氣質越發明顯，連膚色都是如出一轍的顯眼，特別是陳榷目光掃過時，眉頭忽然微蹙，周雨然回望，落在劉振的眼裏倒是眼前一亮，他以前是拍攝自然界景緻或是動植物的，對於瞬間的美有格外的觀察力。

蘇甜躲避陳榷目光的瞬間，發現陳榷也在躲，她心想自己躲什麼？

莫循和周雨然幾乎都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可不知道是為什麼。

「劉經紀人今天親自來？」庄強似是沒有在意。

劉雲的老爸劉勛的人脈哪怕是橘子傳媒這樣的公司也會給面子的，劉雲親自來，庄強倒是將莫循的地位提高一點。

「經紀人陪着自己的演員見導演不是應該的嗎？我難道在庄總眼裏已經脫離了經紀人的位置了？」

「劉經紀人可真會開玩笑，誰不知道你的眼光，聽說最近簽約了一個童星，大家都想看看呢！」

庄強和劉雲在閑聊扯淡，劉振也加入其中，而一旁站着的四人也正好認識認識。

「小周，又變漂亮了哦！」莫循和周雨然看起來也認識，說話熟稔。

周雨然故意裝作星星眼說：「我可是你的粉絲，唐探，我看了三遍，聽說有第二部，是嗎？」

與剛才和陳榷相處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莫循沒有好氣的說道：「裝就沒有意思了！」

莫循回答完然後看向陳榷，還沒有出聲，陳榷已經淡淡伸出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莫循看了他一眼，握手鬆開后，本想客套幾句話，誰曾想陳榷已然側過身掏出手機看了看，莫循隨即看向蘇甜和周雨然尷尬一笑。

「甜甜姐，早知道你來公司，一直沒有見面，你皮膚真好。」周雨然正在拉着蘇甜閑聊，莫循見陳榷有些冷淡，便轉頭同兩人一起聊天，大抵不過是些圈子裏的傳聞，莫循幽默細胞不錯，往往可以說出一兩個笑點，逗得蘇甜和周雨然一笑。

倒是站在一側的陳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拿着自己的手機，莫名的翻看着些什麼，同一側三人不時歡樂聲形成鮮明的對比，像是雪夜裏燈火旁的枝芽，不嚮往，不多看，只覺著滾燙與燥熱。

注意到的庄強在心裏忍不住搖頭，心想小陳可比粉頭油麵的莫循好太多了，而且你們倆不該和同公司的小陳熟悉熟悉嗎？怎麼說蘇甜和小陳也算是合作過的關係？

他咳嗽一聲，打斷了各自的寒暄：「我訂好了位置，大家一起去吃個午飯熟悉熟悉，明天會有一個劇本研討會，後天正式開機，希望大家都可以做好自己的工作！」

「小陳，我們先去法務部那邊！」

「你們先去，我們倆一會兒就來！」

劉振和劉雲點頭帶頭先走，莫循問了一句站在原地的蘇甜走嗎，蘇甜點點頭跟着一起離開，周雨然和庄強帶着的助理走在最後。

「新江藝傳媒的文件傳過來了，我們簽署后，寄給他們就行！」

陳榷點點頭跟在庄強身側。

「跟蘇甜吵架了？」

庄強忽然的一問讓陳榷有些奇怪：「為什麼這麼說？」

「你們倆才從雲港回來，可見面后一句話都沒有說！」

「是嗎？我沒有注意！」陳榷回答道。

庄強深深看了陳榷一眼，本想說說李導和秦導跟庄強所說的兩人走得很近，可現在看來離開劇組后，兩人都恢復了平常心的狀態，那就好，值得奮鬥就只有短暫的幾年，他希望陳榷把握好。

「甜甜！」

「甜甜！」

被在眼前晃悠的手回過神來的蘇甜有些懵的看向莫循和周雨然，莫循問：「你怎麼了？感覺從會議室里出來有些神不守舍的？」

同莫循說了句玩笑話剛好遇見陳榷，她明顯感覺到陳榷打量的目光，只是對視時兩人默契的錯開了視線，可之後她不時偷瞥陳榷，發現他真的什麼反應也沒有，也沒有話要講，好似從雲港回來，進入到公司，過往的就只存在過往，兩人真的變成不認識的陌生人。

蘇甜揚起一個笑容：「沒事，你們說什麼呢？」

這樣也好！

她告訴自己。

只是雙眸里忽然湧上的空落被周雨然看在眼裏，她回憶著剛才，好像是蘇甜見到陳榷之後，她們倆在雲港拍過戲，但怎麼感覺都不認識呢？

「我們說一會兒點菜吃什麼的事情......」

「甜甜姐。」周雨然打斷了莫循問蘇甜，雙眼彎彎著說，「你和陳榷不是剛剛合作過嗎？感覺怎麼樣？」

「我看她們倆也不熟，剛才好像一句話也不說，不過我看陳榷自己就不喜歡說話。」莫循說着自己對於陳榷的印象，就算是是對着同屬一家公司的蘇甜和周雨然，他也沒有遮掩自己對陳榷的觀感一般的感覺。

「怎麼？你對他很感興趣？」莫循問。

周雨然趕忙搖頭：「他.......長相確實比你好.....」

莫循輕哼一聲。

「但就是有點悶。」

「而且他可以咱們趙總和庄總的小心肝，我動了不得吃不了好果子啊！」

周雨然面對熟悉的朋友喜歡開玩笑，不然也會有向趙鶴吐槽公司不給自己資源，如若是其他公司，周雨然少不了被穿小鞋。

「你的意思是？」莫循眼前一亮，似乎覺得心裏對於陳榷的評價有些對上了。

蘇甜在旁揚起的嘴角逐漸變得平緩，她只是看向車窗外，並未向兩人解釋陳榷，更沒有聽接下來周雨然向莫循所說的公司的傳聞。

她忽然覺著有些枯燥，有些莫名的反感，有些懷念自己的助理貝洛茗，早知道今天進公司后不該給她放假的。

其實她和莫循的關係也到不了講這些話的狀態，只是周雨然似乎和莫循關係不錯，兩人講起話來沒有絲毫的收斂。

午飯最終庄強和陳榷都沒有來。

劉振在接到電話后也離開，聽說是他一向合作的燈光和攝影有點問題，結果餐桌上就只剩下莫循與劉雲，還有橘子傳媒的蘇甜、周雨然以及庄強的助理胡明。

胡明是來結賬的，自然是一句話不多說，上菜之後就出去結賬，自己找了包間外的地方吃菜，草草吃完就上車等著蘇甜和周雨然。

飯桌上，劉雲從各個方面打聽橘子傳媒的動態，蘇甜只是笑笑安靜吃飯，周雨然知道一些卻也是不作正面的回答，最後是莫循拍板定音，今天就吃飯，別聊工作上的事情。

莫循坐在蘇甜和周雨然的中間，幽默細胞真的是不少，至少周雨然這頓飯吃的開心，蘇甜不時的附和一句，而後劉雲也加入其中，一頓飯除了蘇甜的幾人吃的倒是感覺不錯，接下來劇組的合作應該也會如此。

「甜甜，雨然，我先走了，下次劇組再約！」

莫循和劉雲坐上自己的車離開。

蘇甜和周雨然則是坐着胡明開的車往公司走。

路上，周雨然拉着蘇甜聊着衣服化妝品，以及最近追的劇，蘇甜一句一句的回著，平日裏自己也感興趣的話題，忽然間好像有些提不上興趣來。

周雨然自然也感受到了，十分鐘后便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刷手機，蘇甜換了個姿勢，望着車窗來的景緻，心想庄總沒有來，會做什麼呢？

庄強和陳榷當然不是隨意就錯過飯局，而是忽然走不開。

新江藝傳媒的文件簽字之前，陳榷第一次見到了趙鶴和庄強嘴裏的梁家徽，存在於周圍不少人嘴裏的影帝梁家徽。

小眼睛，寬臉，蓄著鬍鬚，戴着黑色眼睛，穿着毛衣，嚴肅，不苟言笑，當他看向陳榷時，連陳榷都不由感受到一股壓力，審視的目光里，陳榷不禁站直了幾分。

「阿梁，你怎麼來了？」庄強熱情的拉着梁家徽的手讓他坐下。

他的聲音敦厚，像是蘊含着一股力量，面對庄強的熱情，他只是半推半就的坐下：「聽說陳榷回來了，我來看看！」

「只是看看？」庄強問。

梁家徽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說道：「當然更多的是看看被曾導推崇飾演劉建明，以及被你還有趙總掛在嘴裏的陳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演員！」

庄強拍了拍梁家徽的手臂，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隨即站在陳榷身旁向梁家徽介紹。

「陳榷，我很好看的人！」

「你和趙總都好看的人，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水準！」梁家徽單刀直入，聽完庄強的第一句話便站起來盯着陳榷的眼睛說道，「怎麼樣？陳榷，試試？」

波瀾不驚的深邃眼神里包含着的是火焰，陳榷看的清清楚楚，面對梁家徽，這位觀眾嘴裏的好演員，資本眼裏擁有票房保證的影帝，陳榷點了點頭。

「好！」

他簡單一句總結，便摘掉了眼鏡，走到了辦公室的角落裏蹲下。

在庄強後退幾步的注視下，陳榷也脫掉了自己的外套走到了梁家徽身邊，慢慢蹲下。

梁家徽低着腦袋向左移了幾步，陳榷便向左移了幾步。

梁家徽向右移了幾步，陳榷便向右移了幾步。

「滾！」

蹲著的松垮身軀一瞬間緊繃，抬起來的一隻眼睛裏殺氣畢露，似乎從陳榷嘴裏聽到一句多餘的話語，他就會像只猛獸咬斷陳榷的脖子。

陳榷恍若沒有看見一隻猛獸，蹲在他旁邊的只是一隻小貓咪，他伸手放在梁家徽的背上輕聲道：「我早就說過了，正義算個屁！」

「可你不明白！」他貼著牆壁搖頭，一絲光亮在他的眼裏轉瞬即逝。

「你總說，我們當警察的就要鋤強扶弱，就要懲惡揚善！」

「可徽仔，你救了那個女孩子誒！」

陳榷抓住梁家徽的肩膀，聲音在一句又一句的變大，他質問著梁家徽，卻像是質問著自己：「是你救了她！」

「可有用嗎？」

「有用嗎？」

他吼道，有力的臂膀一下沒了力氣，耷拉在角落裏。

梁家徽將頭抬了起來，陳榷的話語像是機關槍一樣轟炸而來，將整個故事的走向全部把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他逐漸遞進變化的情緒更是準確到讓梁家徽沉浸在他的故事裏，輕聲細語里的狂風驟雨，怒吼的無力挫敗，梁家徽清楚，如若自己再不出聲，這就成為了陳榷一個的獨幕劇。

的確不錯！

可.........還不夠！

「雀仔！」

沒有陳榷頻繁變化的表情。

沒有抑揚頓挫的語氣。

只有困獸被烈火灼燒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力。

他望着陳榷慢慢說道。

「我宣誓過！」

「我對着那面旗幟宣誓過！」

「我會成為一個好警察！」

「一定！」

他死死盯着陳榷，從未動搖的眼神讓陳榷為之動容，因為對着這個眼神，他竟然有些說不話來，那些在腦海里的話語似乎在這個眼神里徹底融化，這是一個自小立志成為好警察的堅持，偏執的堅持，眼底那股瘋狂更是讓陳榷知道自己和影帝級別的演員差距在哪兒。

梁家徽已經是在另外一個級別。

用最微弱的表情表現最大的感染力。

陳榷被他這個抬頭的眼神刺到了心臟，第一次卡殼了。

滿懷傷痕卻飽滿的眼神，充斥着淚花卻像是岩石堅定的眼神。

后又來了一段，很短，兩段加起來不超過六分鐘，可陳榷受益良多。

庄強不是演員可也能看出來，在梁家徽開口叫出雀仔的時候，氣場就開始傾斜，無論從梁家徽嘴裏說出什麼樣的台詞，作為觀眾的目光只會看在梁家徽身上，相較於梁家徽，陳榷的表演看起來層次感豐富卻怎麼看都覺得稚嫩。

這是經驗！

也是實力！

「雀仔，你知道一個演員什麼最重要嗎？」事後，梁家徽再度戴上黑框眼鏡問道。

陳榷面對他像是回到了培訓班上的老師，不自覺的用曾經上課的狀態回道：「感染力和信念感！」

「那是對於觀眾所感受到的演員而言，對於演員自己，最為重要的是掌控力，掌控自己的表情、微表情、眼神、動作，哪怕是一個低頭，一條皺紋，大到小，小到大，這就是我們需要不斷進步的能力，當你可以控制眼神呈現最基本的喜怒哀樂，那麼你就該向著更深的無力、哀默、沉湎等等眼神進步，你認為表演是什麼呢？」梁家徽說話簡單直了，陳榷剛剛聽完他已經看着他等著答案。

陳榷搖頭，他的確不知道。

「是用你的情緒去填充一個角色，讓他鮮明，還是由你去扮演角色，你就是他，亦或者，他都算不上角色，就是一段情緒？」

陳榷又搖搖頭，港式表演在培訓班裏被一股腦的塞入他的腦袋裏，憑藉着或許叫天賦的東西，他將情緒、張力、表現力都達到了一個年輕演員足以仰望的地步，可其他的呢？

梁家徽看出來很多問題，可這些都要他在明白，表演於自己而言是什麼的時候，他才會懂，自己差了什麼。

「表情太多，動作太多，言語太快，節奏不對，你有爆發力，有情緒感染力，更有一對會說話的眼睛，這些是你的優點，對比差一些的演員，你會表現很好，可對比上等級的演員，你會發現一種無力感，哪怕你做的再多，只要他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或者是一句話，你構建的舞台與燈光頃刻間全都在他們那兒了！」

梁家徽說的不錯，培訓班時快捷訓練，往往按照最有效、最快的方式來教導，陳榷有天賦，可路子有些彎了一點。

其實腦海里的聲音也知道，不過和梁家徽的方式不同，他選擇的是循序漸進，比如先讓陳榷學會做好角色理解與充實，再來進行節奏的不斷完善，再然後才是完善其他的點，至若表演是什麼，他也有些答不上來。

庄強饒有興緻的聽着，阿梁性格孤僻，一向少言，今天對着陳榷說這麼多，說明他沒有看錯。

陳榷是一個好苗子。

「你差一個契機。」梁家徽像極了武俠小說里的高深大俠，對待陳榷這種剛入江湖的，說三分而留七分，「你也可以試着做一下減法，或許你會明白！」

「減法？」陳榷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隨後梁家徽用現場實驗的方法告訴了陳榷什麼是加法什麼是減法。

簡單總結，加法是細節的不斷堆積，並且是超出角色的堆積，讓整個角色變得臃腫，本來就是一個簡單的失意，只需要一個眼神，可陳榷會用耷拉肩膀，不斷閃爍的痛苦表情以及最後一抹失意，這就是加法，臃腫並且搞錯重點。

而減法，在於一個字，不是減，更不是法，而是重！

所謂重，不是重量，而是力量！

梁家徽僅僅可以憑藉一個動作加一個眼神便塑造出一個人物，脫離不開他精湛的控制力，以及表現力，而這力量便是其控制力。

這是陳榷需要學習的。

演員一路，要說方法論派，可能有些人可以扯出三天三夜來，可對於陳榷而言，理論遠遠沒有實踐更重要。

「先理清楚自己的節奏問題！」梁家徽離開前囑咐道。

「我說阿梁，你是想當老師了嗎？」庄強打趣道。

梁家徽聞言拍了拍陳榷的肩膀說：「希望你還是多想想，表演是什麼？為什麼表演？」

「強哥，那我先走了！」

庄強點點頭，梁家徽和陳榷錯過眼神後轉身離開，挺拔厚實的背影讓陳榷看了好一會兒，風馳電掣且宛若磐石的性格。

「徐若當年是阿梁最看好的演員！」

「可惜啊！」

「小陳，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初心，究竟是為什麼演戲？為什麼當演員？」

【可惜沒有向偶像要簽名，太帥了！】

【這就是影帝的魅力，明明不是很帥的長相，可你覺得特別有魅力，努力吧，少年，你想拋開皮囊，首先要成為這樣的演員！】

「我會！」

陳榷說，卻不知道是回答誰，或者是兩個都回答了。

「阿梁也不留下來一起吃飯！」

往回走的庄強忽然說。

陳榷掃了一眼被庄強秘書帶上來的盒飯說道：「強哥你點的是最便宜的盒飯誒！」

「可是是最好吃的，你不想吃？」

「哪有，我可不在乎吃什麼，只要填飽肚子就好！」

「這個態度就很好，趙總也跟我說了一些，我自己想了一些，正好現在吃飯跟你說一說我們對你的安排！」

陳榷點頭示意自己聽着。

「網絡平台的社交賬號，我看你不喜歡，就乾脆不申請了，以後就由公司統一發一些消息就好。」

庄強坐下后打開盒飯把筷子一起遞給了陳榷。

「綜藝，我們不會接，你也不喜歡，代言，我和趙總的意見是暫時不用，你也不是特別愛錢，也沒有地方需要特別用錢，慢慢攢片酬買房就好。」

「演員路線規劃，公司接下來會有一部和奈月合作的電視劇，需要幫助他們打開市場，我們選擇的是你，女主可能是蘇甜，可能是其他人，這部劇在你拍完曾新珏的劇本后開拍，如若曾新珏效果好，你可以試着接一接電影的男主，試試水，如若不行，繼續演電視劇拿知名度，再配合電影配角，慢慢走一點。」

「熱度這兩個字，只要你有知名度，作品好，無論你是經常露面還是不經常露面影響不大，我們的意見是儘可能私下就不出現在鏡頭裏，好好保持演員的神秘感。」

「還有阿梁所說的，你要記在心上，我看得出來他很看好你，你也要繼續努力.......」

整個午飯，庄強說了很多，明明沒有喝酒，卻像是喝酒一樣，還說到了當初一眼相中梁家徽的故事。

他說。

阿梁的眼神有股力量。

那天下雨，我看着他被那人一腳掃到了泥坑裏，他起來后第一時間看嚮導演，是不是需要拍攝第二條，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個好演員。

事實證明，我說的不錯。

他生活里孤僻，不爭不搶，卻在電影角色上可以搶的頭破血流，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

他第一次對我露出些許的微笑，他說演員不就該在熒幕上發光發熱嗎？不然我為什麼當演員？

這是熱愛！

小陳，我看得出來你也是。

刻苦鑽研，努力熱愛，這就是演員最好的品質。

陳榷聽了很多，腦海里想起了曾經跟隨阿爸去到片場，在他的世界裏，那個時候的片場光怪陸離，鏡頭前的每個人讓他可以在那兒看一下午，直到後來退出紅花會，走在大街上，他看見了拍戲的劇組。

那個人從三四樓跳下來，腿都摔斷了，卻第一時間問導演效果怎麼樣？

陳榷當時就知道，他應該去演戲。

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熱愛也是。

一如既往的熱愛更是。

他為離開阿爸阿媽痛苦過，也為來到這個世界繼續演戲，慶幸過，他偶爾會想，阿爸阿媽知道，說不定也會為他自豪和開心，他在做的，還是自己曾經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