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選擇（3）
夜
明黃的燈光下，牛宇一坐在桌前，在紙上寫寫畫畫，只有那時不時粗暴劃去什麼的動作才能顯示出主人不平靜的心情。
牛宇一的思維有些混亂，牛靜一想去做練習生這件事在他的腦海里簡直變成了一團亂麻，毫無頭緒。
不論是從理智還是從情感上說，牛宇一都不認為小丫頭去韓國做練習生是一個好的選擇，由己推人，牛宇一相信牛爸牛媽的看法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但是，那是小丫頭啊，牛宇一想讓牛靜一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牛宇一想要保護牛靜一這一份敢去做選擇的勇氣，牛宇一更想要守護的，是牛靜一那一份對於未來和未知的好奇與嚮往。
不論牛宇一心中對於這件事有多少個反對，但是啊，對牛宇一來說，支持的理由，有一個小丫頭想去，敢去，願意去，堅持去，就已經足夠了。
那麼，問題就在於，如何去說服爸媽接受這一點。
因此，牛宇一在嘗試製作一份思維導圖，嘗試去把這件事情的所有方面整理清楚。
牛宇一倦怠的揉了揉眉頭，這個小傢伙，真是會出難題啊。
小丫頭去做練習生的問題有哪些？
語言？
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小丫頭的奶奶，也就是牛爸的母親是當年逃難的朝鮮人，因此，牛爸是會韓語的，雖然帶了很多半島北邊的口音，但仍舊能夠流暢的和韓國人交流。
也正是因為此，牛爸才會在一家韓資公司里如魚得水。
在牛爸的影響下，牛宇一和牛靜一都會說一些韓語，雖然並不能算十分熟練，但日常的交流問題不大。
所以，語言並不是問題。
錢？
練習生包吃包住，基本不會有什麼大的花銷，所以，錢不是問題。
未來？
這個最不確定，但也最不重要。因為哪怕將來小丫頭一事無成，牛宇一有自信，有自己這個哥哥在，小丫頭也會一生衣食無憂。
所以，最大的問題還是在這，小丫頭一個人去賭那個虛無縹緲的舞台，怎麼能夠讓人放心？
她能照顧好自己么？
她不開心怎麼辦？
她受欺負怎麼辦？
她不好好吃飯怎麼辦？
她生病怎麼辦？
等等，一個人？
牛宇一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人么？
一個人如果不讓人放心，那，兩個人呢？
兩個人？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能過去陪著，那小丫頭去當練習生最大的阻礙也就不是問題了。
兩個人的問題是什麼？
簽證？
簽證有哪些？
探親，工作，留學。
探親都是短簽。
工作簽證的話，牛爸牛媽這千里迢迢去韓國找個工作？
爸媽年過半百去異國從頭開始？
不現實。
那麼，就只剩一個選擇了。
牛宇一在留學那兩個字下重重的畫了道杠，便放下了筆。
起身，從柜子里拿出航空母艦的模型，放到桌子上。
拿起一根棉簽，沾著酒精，一點一點拭去模型稜角上的灰塵……
……
牛宇一知道自己有點不正常。
牛宇一的記憶力很好，他記得自己的每一件事，也記得自己從哪來。
從小，牛宇一就愛做夢，明明記憶力很好，卻總不記得自己夢見了什麼。
但在上學的時候，牛宇一總是感覺老師教這些東西好像在哪裡學過，每次學習都好像複習一般。
牛宇一曾經做過實驗，自己看課本，初中高中大學研究生，牛宇一發現，自己對於電子相關的知識十分熟悉。
明明從沒正經學過編程，但在摸到鍵盤時，總會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後來，牛宇一也習慣了，畢竟，懂得多是好事。
但是，最後一個就真的讓牛宇一心裡有點恐懼了。
牛宇一的覺越睡越少。
小學時候，牛宇一一覺還能睡夠6個小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的，變成四個小時，三個小時……
到現在，牛宇一每天只要睡一個半小時就能精力充沛一整天，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世界上有短睡者，可哪怕是短睡者，一天也要睡四個小時，這是大腦所必需的休息時間。
可一天只睡一個多小時？這怎麼說都不是正常人的範疇。
關於睡眠，所有的信息都在強調睡眠不足或者睡眠質量不高的後果是什麼，但從沒有研究證明，短睡者的睡眠時間可以少到如此程度。
未知，往往是恐懼的來源，而生死，就是那個最大的恐懼。
牛宇一，捨不得爸爸媽媽，捨不得，那個最寶貴的妹妹……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睡眠時間的減少，意味著牛宇一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學習，看書，思考，組裝一些自己感興趣的物件，陪牛靜一玩耍……
航母，是牛宇一的夢想，當被牛爸帶著第一次在TJ看到這些龐然大物的時候，這種人類最偉大的戰爭兵器，帶給了小男孩無法言喻的衝擊。
從那時起，牛宇一就有想要親手設計和建造航母的夢想。
但夢想，碰到妹妹呢？
……
不知過了多久……
仔細清除了模型上的灰塵，牛宇一好似下定了決心，起身把模型小心的擺回原處。
拿出一封信件，牛宇一糾結了許久，閉著眼睛，咬著牙狠狠的把這封信件撕成兩半。
然後，便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男孩心裡的痛苦與苦悶，又能與誰人言說。
……
夜色撩人更殺人，男孩卧室閃爍的電腦屏幕中，是韓語字元所組成的大學申請條件，屏幕中，倒印出男孩沒有表情的臉龐，唯有男孩那微紅的眼眶，在於夜色訴說著難言的心情。
書桌旁的垃圾桶內，有著一封撕毀的信件，借著昏暗的燈光，勉強能看見印有復旦大學四個大字的標題，和那『牛宇一同學，恭喜你被我校核物理專業……』。
……
很多時候，事物的變化並不會依照我們所期望的那樣，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
次日，晚飯後，牛宇一拉住了想要跑去玩耍的妹妹，深呼了一口氣，對牛爸牛媽說：
「爸，媽，我有件事想和您二位商量一下。」
旁邊懵懵懂懂的牛靜一看著哥哥這一臉嚴肅的表情，好似察覺到了什麼，乖乖的坐在了哥哥旁邊。
牛媽看著兒子這非同一般的架勢，有點緊張的和牛爸對視一眼，共同坐了下來。
畢竟，牛宇一從來沒有這麼正式的想和父母說些過什麼，在牛爸牛媽的印象里，自己兒子從來都是最讓人省心的那一個。
今天突然出現這一幕，確實讓牛爸牛媽有點無所適從。
牛媽輕輕拉了下牛爸，牛爸猶豫的開了口：
「宇一啊，有啥事你和爸媽說，這個天啊，它塌不下來。」
牛宇一看見父母這有點擔驚受怕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自己這問題不大，一會兒的問題才真的是大問題，想著，牛宇一從房間里拿出了幾份文件，遞給牛爸牛媽。
「爸，媽，我想去韓國留學，這是我找的幾所比較合適的學校，這是申請表，需要您二位看一下，順便簽個字。」（ps這個瞎編的，德國沒要）
牛爸牛媽有些驚奇的看了牛宇一一眼，然後仔細查看起這些文件。
半晌，牛爸抬起頭，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問道：
「宇一啊，咱這不是已經拿到復旦的通知書了么。咱好好的大復旦不去，去什麼韓國啊，再說，你不是想去造航母么。這一留學，這想造航母你可就難了啊」
航母么……
牛宇一定了定神。
「爸，那只是做夢啊，我就想出去看看。」
牛媽拍了牛爸一下，嗔道：
「你也是的，孩子想出去看看是好事，咱家又不是沒有條件。」
轉過頭對牛宇一說：
「兒子，想出去看看是好事，但幹嘛去韓國啊，那小破地方有啥可看的，咱去就走遠點。
你看歐洲怎麼樣，要不美國也很好啊，你在那上學，我和你爸還能去看看旅遊旅遊。
我和你爸這輩子可都沒出過國呢。
是不是因為錢啊，別擔心，咱家供你一個那是綽綽有餘。」
「不是媽，我選的這幾所大學都挺好的，花銷比美國要低得多，離家也近，也方便照顧靜一……」
旁邊玩著自己手指的牛靜一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哥哥，眼中熠熠生輝，忍不住雙手牽住了哥哥的大手。
似乎從很小的時候，自己就是這樣牽著哥哥的手跑來跑去的……
牛爸牛媽並沒有聽出牛宇一話中的言外之意，雖然對兒子放棄復旦有些遺憾，但畢竟韓國的那幾所學校也不錯，留學也是好事。
牛爸對兒子放棄夢想這件事有些疑惑，但卻沒有想到其他什麼，所以爽快的在文件上籤了字。
看著父母在自己的申請表上籤了字，牛宇一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牛爸牛媽面前，說道：
「爸，媽，您看看，這是靜一的。」
「靜一的，我看看，這丫頭又要作什麼妖。
誒，老婆你看，這是什麼練習生嘿……
話說，練習生是啥？」
……
砰——
「什麼玩意，我不同意，妹妹不懂事牛宇一你都這麼大了還不懂事么！
這事你怎麼能隨著妹妹胡鬧！
好嘛，我說你怎麼好好的復旦不去去什麼狗屁韓國，感情在這等著呢！！！
你妹妹十一歲都還沒滿啊，她懂什麼？！！
她知道什麼！！
還偶像，還去韓國當偶像？？
你就這麼由著她？」
牛爸拍著桌子對著兄妹二人咆哮著，牛爸從沒有這麼生氣過。
在他的記憶里，兒子懂事女兒可愛，但今天的這一出，實在是讓牛爸無法接受。
和牛宇一剛知道時的心態一樣，在牛爸眼裡，牛靜一這小丫頭就這麼飄洋過海去異鄉，怎麼能夠讓人放心啊。
牛靜一從沒有見過如此生氣的牛爸，害怕的躲在哥哥懷裡，只是微微露出大眼睛，怯生生的盯著牛爸。
牛爸又何時見過小丫頭這般害怕的摸樣，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頹然的坐下。
「靜一你，唉，孩子媽，你也說兩句。」
牛媽一邊仔細地看著手裡S.M的文件和牛宇一搜集的公司資料，一邊說道：
「你先消消氣，咱們好好說。
兒子，你和媽說，妹妹這個是怎麼回事，前因後果你和媽說清楚。
還有你是怎麼想的，也和媽說明白。」
「嗯，媽，是這樣的……」
……講述前因後果中……
「爸，媽，我是這樣想的。我和靜一都會一些韓語，交流不是問題。
練習生公司管的很嚴，國際練習生都必須要住宿舍的，還有門禁，有點像寄宿學校。
靜一上學也由公司安排，平日里的安全應該可以放心。
我在那上大學，平常也能照顧靜一。
嗯，等我畢業了，拿到韓國的大學學歷，還能在韓國找個工作，也能在那邊一直陪著靜一，哪怕將來回國了也不愁沒飯吃。
再說，這文件上寫得再好，咱也應該先去實地看看，實在不行咱就毀約回家，練習生的毀約條件很低的。
最最重要的，爸，媽，靜一自己做的決定，自己想去，我覺得我們應該尊重靜一的想法。」
說著，牛宇一拍了拍牛靜一的小腦袋，說道：
「靜一，來，你和爸媽好好說說。」
小丫頭抬起頭，看見哥哥鼓勵的眼神，鼓足勇氣，從哥哥懷裡直起身。
她的小手緊緊握著哥哥的大手，眉眼間帶著點點不安，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爸爸媽媽，我想去做練習生，我想去學唱歌跳舞。」
牛媽看著面前的一雙兒女，輕輕拍了拍牛爸的手背。
牛爸呼了一大口氣，深深的看了一眼小丫頭，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牛媽看著自己丈夫的這副摸樣，雖然心頭沉重但還是覺得好笑。
這麼多年了，這男人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牛靜一是全家人的心頭尖兒，在她很認真的說出請求時，家裡是沒有人能夠拒絕的。
回過神，牛媽對這小丫頭說道：
「靜一啊，媽媽看見這個截止日期還有幾天，爸爸媽媽需要點時間考慮一下，你給爸爸媽媽一點時間好不好，爸爸媽媽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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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籃球場邊
「我去，兄弟你可以啊，你爸媽就這麼答應了？」摯友親朋李占抱著籃球，對身邊同樣是一身大汗的牛宇一說道。
「嗯，但前提是我要先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間很緊，因為我想走英語授課，雅思最快也要月底了。」
「呵，就憑你的語言實力，雅思輕輕鬆鬆。
再說了，看你的模考成績，校長老師的推薦信，各種獎狀，還有專利說明，這樣的學生，是個大學都要求著你來好么。
不過你前幾天請假就是為了這事？
你妹妹可以啊，小小年紀不簡單~」
提到牛靜一，牛宇一眼前就浮現出小丫頭在得知父母同意她去韓國做練習生的消息后欣喜若狂的樣子。
那丫頭，真是瘋了。
或許，自己也瘋了吧。
「不過可惜了，你沒聽老李的課代表說么，老李聽說你放棄了復旦，連學都不打算上完，唉聲嘆氣了好久，連罵人都沒力氣了。」
「是啊，對不起老李了。」
「嘛嘛，老李隔幾年就能帶出個狀元，也不差你這一個了，人總是要向前看嘛。
誒，聽說韓國姑娘特別漂亮，到時候記得哥們兒對你的好啊？」
「幾個意思？」
「嘿，你在這和我裝糊塗。」
李占略顯猥瑣的笑著，拍了拍牛宇一的胸膛。
「就憑你這身高，這身材，這胸脯，這胳膊，這大腿，這氣質，雖然長相差了點，但也肯定比棒子男人們強多了啊。
按照我的經驗，你小子在韓國肯定會被女生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那時候，你女朋友的閨蜜啥的，記得給兄弟我介紹介紹。
我給你講啊，據說韓國妹子都特別賢惠，完全聽老公話的那種，那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
歡聲笑語中，微風帶走了少年的憂愁。
馬上就要去韓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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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會面對岔路口，也必須要做出選擇。
我們在走向這一條路的時候，總會幻想著，好奇著，那條不曾被選擇的路上有著怎樣的風景。
但是啊，那條路終究不是我們正在走著的路，因為，我們沒有回頭的機會。
做出了選擇，可以後悔，請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