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像拳擊手一樣（1）

晚上七點半，我穿上厚厚的羽絨服，關了房門，走到客廳里。冷冷清清的客廳里，還殘留着佳琪的氣息。平日裏，這時候佳琪已經散步回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而我，窩在床上想看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街角那裏有家拳擊館。每次路過，我都想進去看一看。在這個下雪的冬夜裏，去看看吧，了卻一樁心事。

我反手將門關上，踏着雪地里的腳印，朝小區外面走去。幽靜的小路上，很少看到人。路燈照過來，我看到自己吐出的長長的氣息，是一團白色氣體。

佳琪這時候在做什麼？

我手裏捏著電話，胡亂地打量著小路兩旁的景色。有人從岔路上走過來，我瞄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轉向別處。我想給佳琪打個電話。電話撥通后，那邊有點吵，似乎在酒吧或是超市這種人多的地方。

「佳琪，你帶鑰匙了嗎？我現在出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去。」

「哎呀，我還真的給忘了呢。鑰匙放在我房間的桌子上。」電話那頭說道，「我應該也要很晚才會回來。我正在參加派對，至少要凌晨了。」

「那沒事，我肯定會在十點鐘前回到宿舍。」我說。

電話掛斷。

我繼續往前走，出了小區，再往商業街的方向走過去。街上人還不少，仔細看過去，幾乎全是年輕的情侶。也有單身的女士和男士。我停下來，看看自己。

我也是一個人出來的單身男士。

拳擊館在二樓。我站在入口處。

「帥哥，健身嗎？免費體驗券。」

門口的人朝我遞過來一張彩色的紙片。我看了他一眼，接過紙片。

「我對拳擊有點興趣。」我說。

「我們有拳擊館。」

我沿着樓梯，走到二樓。

「歡迎光臨。」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我第一次進這種地方。這裏的裝修很華麗，讓我有點兒不自在。我想，他們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和錢來裝修。他們花了這麼多錢和心血，打造這個健身中心，得多久才能收回成本，開始盈利？

「要打拳么？我是這裏的教練。」

光膀子的教練朝我走過來，介紹他自己。他來這裏之前，是國家隊的預備隊員，原本要備戰奧運會，但由於某些原因，被刷下來了。

「打拳要什麼特殊條件么？比如體格、個頭。像我這樣的，可以打拳么？」

「誰都可以，不管你個頭、體格之類，只要你喜歡。」教練說，「打拳不但是學會這門技術，更是磨練心智。」

聽教練這麼一說，我來了興緻。以前我幻想過自己成為一名拳擊手的樣子，但我無法想像作為真正的拳擊手的自己。現在，我面前站着一位真正的拳擊手，而且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我有點被你點燃的感覺。」我說。

「來興緻了？」教練問。

「想試一試。」

「穿上護具，上擂台。」

我興奮的時候，雙手不由自主地抖動。我試了五次，才把拳套給扣上。帽子和護胸，更是試了七次。儘管前後耗費了不到十分鐘，卻覺得花了兩個小時。顯然，我感受到的時間，跟教練感受到的時間，很不一樣。

牆上的鐘，走了十分鐘，對教練來說，彷彿只有一分鐘。而對我，卻像是過了兩個小時。在我穿護具的空檔里，教練招呼另一位學徒。他讓這位學徒也穿上護具。

「你們兩個人對打。」

我看着眼前這名比我個頭稍微小些的對手。護具將他牢牢地包裹着，露出兩隻眼睛。在他眼裏，我也是這副摸樣。說實話，我有點兒輕視他。我認為我可以一拳就將他干趴下。

「你多重？」教練問我。

「60公斤。」

「你呢？」教練問我的對手。

「65公斤。」

「不錯。你們可以對戰。」教練說道，「不要在意輸贏，享受對戰的過程。」

我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

「可不可以脫了護具，只帶拳套？」我問。

拳台四周的燈光，折射在我頭部的護具上，我的視野受到限制。在我的印象里，真正的拳台對決，雙方都只帶一副拳套。

「恐怕不行。」教練說道，「你們還沒有到職業拳手的水準。」

「好吧。」我妥協了。

我的對手嫻熟地練習空擊動作，眼神里流露出來一股蔑視。我想像着他被我一拳擊倒在地的情景。那時候，他將為自己的輕率而懊惱。

他朝我衝過來，出拳。我倒在地上。儘管帶了頭套，我還是感受到了他重拳的力量。我根本抵擋不了，直接倒在地上。我好像暫時失去了意識。在淚光中，我隱隱看到室內的燈光，有人用手在我眼前晃動。

「你沒事吧？」是教練的聲音。

「沒事。」

我清了清嗓子，掙扎著站起來。

「我本來可以躲過去的。只差一點，我就揮拳打過去，讓他而不是我自己倒在地上。」我不服氣地說道。

「問題就在這裏。他不是靶子，站在那裏等着你揮拳過去。而你，剛才就像是拳靶，等着他一拳將你撂倒。你聽明白了嗎？」教練毫不客氣地說道，「幸虧你帶了頭套，不然，我估計你得掉一顆牙。」

「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我說，「我不可能像拳靶站在那裏，等着他一拳打過來。我看過很多拳擊賽，總認為拳手們都太笨拙，明明可以躲過去，卻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他們有很多次一拳擊倒對手的機會，但一次都沒能抓住。」

教練笑了。

「你要是對拳擊有興趣，我可以教你。」教練說道，「我不是想賺你的錢。我想讓你體驗拳擊的樂趣。」

「體驗被一拳打倒在地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