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吾名旅人，亦有歸荼
昏黃的燈光之下，行人稀疏。
毛毛細雨，水坑倒著晃晃悠悠的燭火，以及一點點零星的腳步聲。
凌晨，萬事皆休。
只有早餐店的燈火照着這片黑夜，給予人們白日清晨的第一抹溫存。
「踏……」
「踏……」
「踏……」
踏足冰冷的大理石塊道路，濺起一朵水花。
蕭行看着，看着周圍的一切，心中確實空落落的。
這裏，萬物復甦，生機勃勃。
但她不再是黎夫德了。
她現在叫提爾耶特，這些生靈給予的新名字。
蕭行順着一塊老牆，緩緩地靠着坐下。
他已經走過每一寸土地，心中從一開始的歡欣，到不安，乃至空洞。
蕭行閉上眼，將頭上的斗笠放下，任由雨水沖刷自己。
對啊，為何是這般感覺？
蕭行覺察出了心中的裂縫，自己理應不再對着過去不舍，但……心中的虧欠是不會隨着時間填平，反而會愈發壯大，直至化作深淵。
「為何而活，為何而行？」
蕭行捫心自問，卻是久久無法回答。
再怪異的生命與地域，他已見過。
再壯麗的奇觀，也只是轉瞬即逝。
漫長的歲月帶給自己的不是無止境的狂歡與放縱，而是無數的磨損與侵蝕。
因為自己仍舊堅守心中的底線，堅守着他的承諾。
蕭行意識到，自己出問題了。
緩暫的歇息之後，蕭行緩緩爬起身，朝着遠方一步一步走去。
此刻，雨華拎着兩袋包子，看着遠處蹣跚的蓑衣之人，不知為何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
「嗯？」雨華一愣，再次環顧四周，只覺得有些不對，但心中的直覺預警卻是猛然狂跳。
突然，雨華的瞳孔渙散，很快再次凝聚，有些無所事事地站在雨中。
「我這是怎麼了？」雨華一愣，撓撓頭便朝着另外一家包子店走去。
……
另一邊，蕭行拉開木門，取出一塊青梅餅坐在床邊緩緩地咀嚼著。
他的眼中渾濁不砍，與耄耋之人幾乎無異。
這座小木屋，是他有記憶的第一片土地，自然也就被他用力量保留下來。
窗外時不時傳來狼群的撕咬與低吼，畢竟，既然是深眠之地，選的清幽些就好了。
疲憊。
湧上心頭的疲憊。
止不住的疲憊。
這是壓抑在心中無數輪迴的惡果，亦是當初自己所造殺孽的報復。
當一件被視作執念的東西被如此輕率地失而復得之後，心中滿滿的空蕩與虛假觸感。
但都不重要了。
蕭行將口中的最後一點青梅餅咽下，窗台上積滿灰塵的花盆中，一朵石花正迎著寒風，絲毫不動。
「一開始，如此多的同行者……」
「……而到如今，唯我一人。」
「途——碼其——若沃得——」
「仸完突——玫么汝艾——」
……
蕭行的嘴中輕輕地哼著，嘴中唱着不知名的歌詞，眼中曾經的景象彷彿於眼中重現。一股難以想像的腐朽之息自體內傳開。
那時的自己，也尚為弱小。
但心中，卻有着各種各種，如雄獅般壯志凌雲。
然，不可磨滅的記憶正隨着歲月侵蝕悄然模糊。
堅若磐石的心境也早已隨風吹雨打腐朽脆化。
「我……要活着。」蕭行的面容變得蒼老無比，但依舊起身，在床頭抽出一柄砍柴刀，緩緩朝着院子外的樹林走着。
「承載他們的意志，只要我在，他們就有人記得，就不會面臨真正的死亡。」
蕭行揮其刀，僵硬的動作確實如此滑稽。
不遠處，一尊白衣男子，靜靜地看着，沒有言語。
傍晚，蕭行看着柴灶旁的木頭，默默地又抽起魚竿，披上蓑衣，坐在河邊坐等魚兒上鈎。
「沒有餌料魚可不會上鈎。」白衣男子輕輕地從身後出現，輕聲提醒道。
而蕭行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盯着水面。
「沒有回應？」白衣男子一愣，而後也是抽出一根魚竿，坐在蕭行身旁一同等待。
夜幕來臨，蕭行扭頭看着散發着點點熒光的白衣男子，輕聲道，「白，你知道的。」
「嗯，你又要失控了。」白衣男子無奈一笑，而後安慰到，「瀟林，我知道你感到絕望，但總之故鄉是找回來了，不是么？」
蕭行搖頭，許久才緩緩回道：「故鄉其實早就沒了。」
「在我刺穿她心臟之時。」
白聽后也是沉默許久，沒有回答。
「早早回去吧。」蕭行微笑着看向白，「趁着我失控前，好好休息，畢竟你們原初七色，是第一道防線。」
「呼……真的沒有辦法了么？」白長長地吐了口氣，嘆道。
「你看這魚鈎，沒有餌料，但依舊有種魚會咬鈎。」蕭行自顧自地指著浮漂所在，「那種魚名為伊爾斯，在當地中意為無知與貪婪。」
「但他們不知道，伊爾斯之所以這般，是因為他們不得不咬。」
「不得不咬？」白看向蕭行，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因為伊爾斯魚，根本就不是魚。」蕭行回答道，「那是一種鐵元素生物，與魚共生，當鐵元素生命飢餓之時，他們便會控制魚去獲取一切鐵質。」
「白。」蕭行緩緩地一尊魚雕遞給白衣男子，輕聲道，「如此，又算是了卻一樁夙願。」
白接過雕塑，沒有說話。
直至清晨，二人也依舊坐在原地。
「我們多久沒一起看過太陽了？」蕭行看着遠方的新日，感慨道。
「很久。」白回答道，同時遮了遮眼睛，只覺其有些晃眼。
「是啊，很久了。」蕭行說着將魚竿一提，一條小魚正不停地翻騰著，試圖掙脫刺穿它尾部的魚鈎。
「你這算不上釣上來的。」白輕輕一笑，「不過你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蕭行將小魚取下，重新放回溪流中。
「算是么？」蕭行緩緩說着，眼睛卻是清亮無比，「你的第一次失控，還有多久？」
「快了。」白緩緩一笑，「下一個輪迴，不過也沒什麼，死亡於我，與生無異。」
「那你就回去吧，讓我再靜靜地待會。」蕭行將白拎開，不自覺間眼中卻又無數電光閃過。
白也是默默地嘆息，一步一步地朝着遠方走去。
對於這位原初的原初，白心中一直保有敬意，但依舊存疑。
畢竟根據有他們記錄的歷史來看，幾乎沒人能扛過地十二次失控。
而蕭行失控的次數，已經達到三百多次！
「不知偽造，還是其他？」白嘆了口氣，對於這尊活着的化石，心中何嘗不感到悲怮？
白扭頭看向先前的河岸，卻不見蕭行蹤影。
「嗯？」白眉頭一皺，頓時心中感有些不對，身軀瞬間同雨水滴落湖面般融入身後的空間，快速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