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冰湖與錯覺

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周身傳來的痛苦比她想象的更甚。

已經冰冷到這個程度的時候，「冷」的感覺反而只有一瞬，更加明顯而激烈的是痛。

劇痛。

就如同針扎那樣的，哪怕已經提前脫去了厚重的棉服，冰冷的水還是在接觸的瞬間便凍結了殷小雅身上的衣服，如黃泉一般冷冽的觸碰，僅僅是流淌便足以讓她感到劇痛無比。

但這也是好事，如果自己這種受過訓練的守夜人也無法抵擋這種寒冷，那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恐怕會在接觸的瞬間便暈死過去，這樣殷小雅反而能避免很多意外情況。

自己的手腳開始僵硬，這才下水僅僅幾秒，按這個速度來，恐怕再過幾秒，自己就完全不能動了。

幾秒夠了。

在這種溫度下睜眼不現實，視野會在瞬間模糊，緊接著到來的就是目盲，她只能依靠感覺去尋找那個落水的孩子。

在極寒的條件下感受到區區水流波動無異於天方夜譚，可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如果是能把時間拉長，本身擁有卓越直覺的殷小雅而言，那就可以做到。

在沒有心愛的霰彈槍之前，她可是拿匕首的！

如游魚一般驅動自己的身體，靠著三倍加速和身體的快速運動，勉強可以爭取一點完全凍結的時間，或許來得及！

身體的僵硬越發明顯，痛苦和遲鈍時時刻刻在催命，和時間賽跑——這就是殷小雅一直在做的！

發現了！

細微近無的波動，固體和液體的觸感在極寒之下只有些許差別，但殷小雅確信自己碰到了已被凍結的衣角，她強行停下自己的去勢，踩水回身，將已被凍結的孩子抱進懷裡！

也正是在二者接觸的瞬間，凍結立刻沿著衣服傳遞，這是殷小雅漏算的，在身體覆蓋上一層薄冰時，她便立刻意識到不妙，但為時已晚，哪怕當即掙脫，這森寒的束縛又會再次攀附而上。

更糟糕的是，她找不到出口了。

直至此時，她才再度意識到一個看不見的洞口有多麼危險，那不僅是一張隱藏起來，擇人而噬的巨口，更是將人吞下肚后，抹去他們逃生光輝的絕望之門。

不行……這口氣快閉不住了……

哪怕將能力開的更高，自身的速度卻還是越來越慢，四肢無力，寒冷逐漸從體表爬入體內。

果然……我還是不喜歡冷水澡。

這就是殷小雅的最後一個念頭。

在她的精神徹底渙散之時，一股極強的力量傳來，那已不是強，而是「蠻力」的程度，硬生生拽著她和懷裡的小姑娘強行提上了岸。

「咕嘔……咳咳……咳……」

環境的轉移讓她一陣犯噁心，趴在地上乾嘔了好一陣，才被冷風吹了個激靈。

「還好嗎？」

那隻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她吐出嗆口的水，順帶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裹在她身上。

「咕……呃，差點就死了……」

殷小雅胡亂抹了一把臉，看著不遠處的婦女抱著那個小孩子，神情慌亂的快步登上救護車，不禁笑了笑。

「不過值得。」

「漂亮話就回頭再說吧。」

把她如某種東西般夾在身下，她的嬌小身影也就這個時候算是優勢，江辰連帶把她也推上了救護車。

「你也得暖和暖和身子。」

江辰來的正是時候，看到一群人圍著冰面，他基本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至於下水把殷小雅提起來……這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記得守夜人守則上寫過什麼嗎？」

坐在救護車車廂里，江辰看著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殷小雅不禁皺起眉頭。

「在無準備的情況下實施救援，無異於增添風險。」

「規矩是規矩。」

殷小雅的聲音有些微弱，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慫的。

「我要是不跳下去，那孩子必死無疑，只要多個幾秒她就再也上不來了……她還是個孩子，未來還有很多的時間，不該死在這種時候。」

「我們說的是這個嗎？」

江辰想要敲一下她的頭，看她凍成那個樣子，還是無奈的放下了手。

「她死不死和你一個路人有什麼關係，當地的救助人員都沒到，你倒是火急火燎的衝下去了。」

江辰沒忍住笑了出來:「旅個游第一天把自己游進醫院，我要是沒來你是不是已經沉底了？」

「那你不是來了嘛。」

問到這種問題，殷小雅便打了個哈哈略過去了。

「還說我，你跳下來的時候不也沒猶豫？」

「批話。」

江辰上半身就穿這個濕透了的背心，按理來說他和殷小雅被凍的程度是一樣的，但他不介意這個。

「我好歹是個隊長，你要是沉溏了，我去哪再搞個這麼方便的輸出手？」

「有的是你嘴硬的時候。」

殷小雅逐漸沒了聲音，閉著眼睛留存體溫。

檢測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小姑娘狀況不太好，但多是傷口，沒有致命處，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殷小雅有嚴重凍傷，得在醫院住幾天。

江辰偷偷摸摸把衣服弄乾就出來了，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當他回到殷小雅病房的時候，看見那個中年婦女正一個勁的向她道謝。

江辰不是第一次向自己的隊員說明要少管閑事，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遵守這一條約定。

好好的旅遊計劃泡湯了，這愛刺激的姑娘不得不在醫院安分幾天，但她此刻臉上那個笑容，是沒有一絲虛假的。

江辰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殷小雅是怎麼獲得那個能力的？

所有人的能力覺醒都和當時的情緒有巨大關聯，比如自己，比如南宮雨，但殷小雅始終沒有提過自己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過往，才會巴不得「加速死亡」。

但他沒問，他只覺得荒謬。

自己一個頹廢，不上進，可有可無的人得到了無限的時間，而她這樣長得漂亮，富有愛心，遠遠比自己更適合長久活下去的人，卻只能不斷縮減自己的壽命。

要是自己能替她去死就好了。

想歸想，真要做到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就如233小隊創立之初，左淑嫻把這個刺頭分配給自己那時候一樣，殷小雅一臉不爽的瞪著自己，然後直接問:「憑什麼是你管著我？」

直爽的傢伙，從之前到現在一直是這樣。

當初江辰沒說啥，直接和她打了一架，最後是自己贏了，所以自己做了隊長。

南宮雨加入是幾周后的事情，當初三個人互相看不對眼的時候現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想著想著忘了時間，江辰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婦女已經離開了，順帶還替殷小雅結了醫療費用。

而她本人，正躺在病床上發獃。

「聚餐你們去吧，記得幫我打包點剩菜。」

剛才還十分精神的她，這會卻像丟了魂一樣。

「咋了？后反勁，這會害怕了？」

「那倒不是。」

她抬起手，遮著自己的眼睛。

「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剛才在水下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開到五倍速。」

哪怕只是普通的行動，加快五倍也會拉傷自己，她說的自然是快要無法逃離的那段時候，要是能用重傷換條命，不想開也得開。

「但是……我的能力失效了。」

她轉過頭，看著江辰。

「加大功率沒成，我原本的三倍速也消失了，我的能力在那段時間完全失效，就像個普通人一樣。」

「是你的精神不振了吧。」

江辰攤了攤手，她這種主觀能力都要自己精神意志作為支撐，若是被凍到昏厥，或者無法維持思考，能力自然會停止。

「……可能吧，也可能只是我的錯覺。」

她總感覺自己身上還有點涼意:「反正結果是好的，就算了吧，記得幫我替其他人說明。」

「哦草……我差點都忘了。」

她這麼一說江辰才反應過來，自己可是來找自己的隊員「們」，她這才只是第一站。

「一個兩個不讓人消停，正好你在這靜靜心，我去找找其他人。」

他披上被打濕的外套，也不在意這些細節，沖殷小雅揮揮手離開了。

病房裡只剩下一人，心率儀的滴滴聲干擾的殷小雅有些煩躁，她盯著那躍動的心電圖，不知道在想什麼。

…………

「至少她這樣也算是安全了，下一個去找誰呢？」

再次確認了一下gps信號，南宮雨還是失聯狀態，她那種性格認真的人應該不會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不至於旅個游，這些傢伙全都遇上了事件吧？

考慮到秦舞陽那邊還有別人兜底，江辰決定出發找找老隊友。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那頭是一個他等了很久的電話。

「歪？」

「你要我分析的東西弄好了。」

那頭的老人咳嗽了兩聲，難掩自己情緒的激動。

「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但反覆實驗的結果不會出錯，那塊匕首的碎片，並不是被異常核心影響，正相反，它才是構成那個異常的核心！」

「我能看出這東西技術的不成熟，但不成熟也是相對的，恐怕研究出這玩意的時候，距離可控技術也就只差臨門一腳，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意思是，世界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