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舅聯手唱假戲，泰山鬆口現轉機

從漢口到阜家灣也不太遠，坐火車大約一個小時。阜家灣是一個小鄉鎮，因緊鄰京廣線，附近四鄉八鎮的人喜歡到這裡趕集，街上每天都有集市，有國營的供銷社、百貨店，也有私營的煙酒店、雜貨店、服裝店鋪，小鎮上還有影院、書店、飯館，一般的日常用品都可以買到。修鎖的、補鍋的、理髮的也一應俱全。南來北往的人從這裡坐火車到漢口也方便，故而顯得較為熱鬧。新漢和姐夫回到家裡，尚未到晚飯時間。看到女婿陪著兒子回來，福昌師傅顯得有點驚訝。女婿雖然經常見到，但多是在節假日時會上門，今天不年不節的，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上門，是有什麼事嗎？但看到女婿回來，總歸是高興的。忙著張羅讓老婆做飯菜，自己跑到街市上稱了一些鹵豬頭肉，順帶買了幾條扁魚。

建華對這裡很熟悉，之前與新漢姐新鳳談對象時就來過很多次。新漢的家是一間三開間的平瓦房，如同小鎮上的其它房屋一樣，青磚青瓦，杉木架上頂。中間是廳，廳的二邊各有二間房，正房後面有一小院，小院里一側緊挨著主房建有小廚房，另一側建有雞舍和茅房。正廳里擺放一高香案，案上置放有香爐和燭台。香案的下面有一張八仙桌，四張條凳。靠牆邊有二把藤圈椅，及幾把小靠背木凳。牆上張貼了幾張明星肖像畫。二邊四間房，有三間做了卧室，前廳的一間做了服裝加工間。加工間里擺放有一衣案，一架蝴蝶牌腳踏縫衣機、一架拷邊機，靠牆一邊牆上，有繩子栓著竹桿，上面用衣架掛著若干做好的成衣。房間裡邊還安放了一張床，顯然是為來客預備的。這裡雖然是一條偏避的街道，但離鬧市也不遠。

建華在藤圈椅上坐了下來，這種藤條編的圈椅坐上很舒服，因使用時間較久，顔色都有些泛黃。這時新漢已將新泡好的茶水端了過來。又端了一碟葵花瓜子，拉了一隻小凳，放在姐夫的身邊。

建華每次到岳父家，都是這樣的套路，大家都熟悉了，彼此都沒有客氣。建華端起茶杯，吹了一下杯上面的熱氣和浮在茶水面上的幾粒茶葉，小心地抿了一口。這是當地的一種茉莉花茶，沒有陽東紅茶的那種醇厚，但比陽東的白毛尖又多了些花的香味。之前每次來，建華都會特意準備幾包陽東的地方茶，這些茶福昌師傅都喜歡喝，尤其是醇厚的紅茶，喝過後回味有些許的甘甜，很是舒服。但福昌師傅平日捨不得喝，有時求人辦事時也會拿來送人。

「爸爸，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呀？」

建華看到岳父從外面進來，趕緊起身相迎，接過岳父手中的拎袋，心裡尋思著，這岳父岳母平常過日子還是蠻節儉的，今日又得讓他們破費了。

建華的岳母是一個標準家庭婦女，平日里話很少，日常的就是洗衣做飯、收拾衛生，看到女婿拿著拎袋進到廚房來，趕緊接過來。

「這裡灰多，別進來把衣服弄髒了，趕緊出去吧！」

建華知道岳母不需要自己幫忙，就從廚房退了出來。看到岳父也站在廚房外面，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岳父。然後掏出打火機給岳父點上。又從香煙里抽出一支，朝著新漢的方向看了看：

「要來一支嗎？」見新漢搖了搖頭，就給自己點上了。

「爸爸，到裡屋吧，我今天過來想跟你說點事」建華用手往裡屋的方向指了指，讓岳父在前面先走。

「你今天是來幫新漢講情的吧？」福昌師傅走到客廳拉過一張藤椅坐下后，吐出了一口煙。在街上買菜時，福昌師傅想到女婿這次來得突然，有可能是新漢請來的。這小子跑出去大半天沒見人影，原來是跑到漢口找他姐夫去了。

「也是呢，也不全是。」建華知道這個家就是岳父在做主，岳母是不問事的人，只要把岳父的工作做通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新漢今天跑到漢口來找我，我就猜他沒有做什麼好事，估計是惹您老生氣了」建華將福昌師傅經常用的大茶杯遞到他的手中。

「他今天告訴我，說他幫別人做了一件衣服，有點出格，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又同你頂嘴爭吵了，是這樣吧？」建華弓身站在福昌師傅跟前，他知道福昌師傅喜歡聽什麼話。

建華當初與新漢的姐姐處對象時，福昌師傅起初就不同意。福昌師傅認為自己的女兒身材好，皮膚細嫩，臉型好看，在小鎮上也挑不出幾個比她身材長相還好看的。讀書也比新漢強很多，高中畢業了，雖然沒能考上大學，但文化水平還是同齡人中的驕驕者，追她的男孩子排了半條街，怎麼就要嫁給外鄉人呢，而且還相隔上千公里，想見次面都不容易。可是在與建華見過一次面后就改變了看法，他覺得這小伙精明、能幹，做事情看得遠，想問題周全，不僅待人接物有分寸，對自己的女兒還特別好，論身材長相，也與女兒是般配的。就同意他們相處了，他們相處不到一年，就同意他們結婚了。當時婚事辦得很風光，男方送過來的彩禮，讓小鎮上的人們都嘖嘖稱讚，有鳳凰牌自行車、蝴蝶牌縫衣機、三洋收錄機、金耳環一對、銀手鐲一對、還有3000元彩金。福昌師傅拿3000元彩金全部購置了陪嫁物，包括二對紅木箱，一塊上海牌手錶，一年四季的衣服，床上四套紅綢緞外包的棉被、蚊帳、四雙皮鞋等等，嫁妝裝了一大卡車。這樣的排場，這麼多年過去了，都沒有人超越。他們結婚的這幾年，逢年過節，不管女兒是否到場，女婿都會細心備妥較為豐盛的禮物。就是福昌師傅夫妻二人的生日，也不會遺忘，這樣的做派，在小鎮上還真沒有多少後生能做到。每想到此，福昌師傅還是蠻開心的。

福昌師傅看到建華弓身站在自己跟前，有些不過意，指了指對面的藤椅，示意建華坐下講話。

「他是這麼對你說的呀，看來他還沒有講瞎話」

福昌師傅把身子往藤椅背上靠了靠，似乎是想伸直一下身子。對自己的孩子，他自認為是了解的。

「新漢這麼做，我批評了他，他也認識到講話頂撞你是不對的」

建華取下眼鏡掏出褲袋裡的手絹擦了擦，眯起眼睛看了看福昌師傅有什麼反應，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新漢。

「可是新漢認為您老瞧不起他，認為他沒有本事，他想證明給您老看看」

建華又把眼鏡戴上，坐回到藤椅里，端起擱在小凳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他有什麼本事呀，怎麼叫人看起他？」福昌師傅將剛才放下的身子又立了起來，脖子一拉長，似乎將細迷的眼睛撐大了不少。

建華見剛才的話起作用了，就準備下藥了。

「您老是這麼認為，但新漢覺得別人不是這麼看的，他認為做做新式服裝會很受歡迎，今後掙的錢不會比您老少」

新漢起身往福昌師傅的茶杯里添了些開水，又將茶杯遞到福昌師傅手裡。回頭看見新漢站在大門背後，把頭低了下來，就走過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把頭抬起來。

「真是笑話，他這是伸嘴要舔月亮，不知天高地厚呢。就憑他那個樣子，能養得活誰呀？」福昌師傅的臉又開始有些紅了，額上的青筋也隱隱地有些突起。

「我也是這麼想呢，但不讓他試一下，栽下跟頭，也很難讓他明白呀，您老說對吧？」建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喝得急了些，有些帶梗的茶葉滑進了嘴裡，卡在牙縫裡，建華用手指將茶葉剔了出來，放在裝瓜子殼的托盤裡。

「建華還對我說，若不讓他干，他就要到外地去打工，掙錢養活他自己。」建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福昌師傅聽到這裡，臉上的肌肉微微有些抖動。心想，這小子是個犟驢，有些認死理，若是讓他也跑到外地，身邊就沒人照顧了。

「嗯，那他想怎麼做呢？」福昌師傅又燃起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濃煙來，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在頭頂上形成一個大大的問號。

「開店，我要自己開店！」新漢見機會來了，趕緊從門后蹦了出來。

「開店，開什麼店？你有錢嗎？你有門臉嗎？我可沒有閑錢給你瞎糟踏。」福昌師傅把快燃盡的煙頭扔到地上，又用鞋底碾壓了一下，一臉的不屑。

「對呀，開店需要門臉，每月租門臉得一筆錢；做服裝需要縫衣機、拷邊機、電熨斗、皮尺、竹尺，還有針頭線腦、服裝配件等雜七雜八的一大堆東西，都需要不少錢呢，你有算過嗎？」建華慢悠悠地數說道。在回來的火車上，建華與新漢已聊過這些，相信新漢會有些數。

「嗯，我有算過的。租間不太好的門臉，大約每月65至70元的租金，縫衣機新的要110元，漢正街有舊的，50元也能買到；拷邊機要貴些，漢正街有舊的，70多元也能買到。其它的電熨斗、皮尺、竹尺，還有針頭線腦、服裝配件等，加在一起不會超過80元，這樣第一個月的開銷大約是300元。其它還有買衣案、裝飾一下店面及賣些布匹備貨的錢，估計還得300元。」新漢搬起指頭算得很起勁。

「那你每個月能掙多少錢呀，夠付房租嗎，夠管理費嗎，還有水電用耗」福昌師傅暗暗有些吃驚，這小子什麼時候把這些弄得這麼清楚呢。

「我粗粗估算過了，剛開始一天能做4到5件衣服，大約可收入25到30元；後面熟練些應該可以收入更多，不超過一年的時間，就可以把前期的投入掙回來。」新漢信心滿滿地說，新漢心底里想，他到時掙的應該比這個數更多，但他不想讓他們認為自己在吹牛，所以有意說低了些。

一天做4到5件衣服，應該是能做出來的，這點福昌師傅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有信心的，但以他的水平，應收不到25到30元。自己做了幾十年了，也就這個收入。問題是會有人找他做嗎？想到這裡，臉上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那要是你做不到呢，掙不到錢呢，你怎麼辦？」福昌師傅又眯起眼睛點上一支煙。

「那我就回來跟著您老，您說怎麼樣做，我就怎麼樣做，保證不再頂撞您，這可以請姐夫做證！」新漢信誓旦旦地握緊拳頭舉了起來，就象剛入隊的少先隊員宣誓一樣。

「嗯，若是這樣，我倒願意作個見證人，爸爸，您老覺得如何？」建華笑眯眯地抬頭望向對面的老丈人。

「那錢從那裡來，我可沒有閑錢供他瞎折騰！」福昌師傅又吐了一口煙。

「我這兒有的，我存了一些錢，準備給他娶媳婦的，要不先拿給他用吧！」新漢的媽媽端了一盆燒好的魚從廚房走了出來。

「你那來的錢，那錢還不是我的，不行。這不關你的事，做你的飯去！」福昌師傅聽到自己老婆講的話，有些惱怒了。

「這樣吧，我這裡還有點錢，可以借給新漢墊用一下。但須提前聲明一下，這錢是借用，是要還的，就借一年，還要計利息。爸爸，您老看看這樣可行？」建華見時機成熟，就將底牌託了出來。

「這樣好，要付利息，一定要付利息，我看可以」福昌師傅拍了拍手，象個孩子般笑了起來。

「還要付利息呀，利息要付多少呢？」新漢有些狐疑地看著姐夫的臉。

「利息嘛，我也不佔你便宜，就按目前銀行一年期的存款利息吧？」建華站起身來，看見桌上已擺上了好幾盤菜，就出門倒掉杯中的殘水，準備吃飯了。

「你明天到銀行去看看，牆上有相關的利息數，若不清楚還可以問下工作人員。」建華走到桌子邊，看了看桌上的菜，有紅燒扁魚、涼拌皮蛋、青椒炒豬頭肉、絲瓜炒毛豆、還有一盤油炸花生米。

「媽媽，您老做這麼多菜呀，是小妹要回來吃嗎？」建華探頭朝後院里喊起來。

「小霞才不回來呢，她今年高三了，住在學校，一個月才回來一次，這次都快二個月都沒有回來，前幾天還讓她哥給她送了錢和米去學校，還順便帶給她一瓶她愛吃的豆腐乳。」新漢的媽媽端著一碗青菜湯從廚房起了出來，腰上的圍裙已經解下了，看來廚房內的工作已經結束了，要進入吃飯環節了。

問題都解決了，這頓飯吃起來就比較輕鬆了。桌上的菜都是建華愛吃的，一家人圍坐一起，自然是歡聲笑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