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紅鬍子兄弟
海水沖刷著島嶼的岸堤，這裡是離伊斯法罕數千里之遙的西地中海，在傑爾巴島上最大的城市豪邁特蘇克，海盜雲集，形制不一的船隻正在岸上維護，還有船匠對俘虜來的船隻進行拆解以獲取木料等物資，這明顯是一股海上巨寇的據點。
「變天了。」自埃及返回的赫茲爾發覺政治局勢的變化已經超乎他們兄弟的預料，他帶著對未來的迷茫登岸，走入作為海寇首領巢穴的城堡之中。
正在籌劃下一次劫掠航行的奧魯奇和伊薩克見得知弟弟已經返回，停止思考，連忙問道：「那邊怎麼說？」
赫茲爾搖頭：「開羅的蘇丹這次不再願意接濟沙阿扎德，他無法再支持我們了，甚至若非我接濟一筆生活費，他連在伊斯坎達里亞生存都困難，宅邸內的僕人已經縮減到不能再少了，主僕的衣著也半分差別。」
「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沒想到我們與至高國的最後聯繫就這樣斷了？」奧魯奇右手一拍額頭，好似真的頭疼無力需要使力扶著。
「這次坎蘇·高里可謂是吝嗇到家了。」赫茲爾同樣對開羅苛待主家不滿，上一次科爾庫特流亡埃及還能給他們再湊一艘船，並得到了蘇丹的親自接見。
伊薩克、奧魯奇和赫茲爾三兄弟出身萊斯沃斯島，其父因軍功成為島上的西帕希及所封村莊的領主，母親是本地的希臘人，據說原先是牧師的遺孀。由於家庭條件優良，他們和另外兩個兄弟得到了良好的教育，精通航海術和商貿技能並掌握在地中海通行的多門語言，在被醫院騎士團襲擊前，他們還僅是平平無奇的海商，駕船來往於安納托利亞、黎凡特和埃及之間。
基督教海盜的襲擊讓最小的弟弟伊利亞斯喪生，奧魯奇則被囚數載才得以帶著對基督徒的刻骨仇恨越獄逃脫，他先是作為海軍軍官為開羅宮廷服役，隨後他轉投奧斯曼——準確說是科爾庫特王子麾下。接受沙阿扎德資助開展海盜活動的奧魯奇、赫茲爾兄弟二人就這樣被捲入高門內的政治漩渦，以至於科爾庫特第一次出逃埃及時，害怕因主公叛國而被牽連的他們連夜帶著部下逃難至馬格裡布，以突尼西亞、阿爾及爾的諸港口為基地對基督教海岸劫掠為生至今。原先並沒有參與海盜活動專心經商的長兄伊薩克也因此受到牽連，稍晚來到馬格裡布投靠兩個弟弟。
對基督教海岸的持續攻擊劫掠和幫助伊比利亞的穆斯林、猶太人脫困讓兄弟三人的勢力和聲望水漲船高。加之他為人慷慨，馬格裡布各國的蘇丹們認可他、烏理瑪和毛拉們讚頌他、得救的摩爾人感激他、海盜船上的水手擁戴他。奧魯奇的聖戰貢獻讓他得以被伊比利亞難民們尊稱為「奧魯奇大人」，義大利人則恐懼地將他們稱為「紅鬍子兄弟」，各基督教勢力都開出了極高的賞格。
他坐回椅子上，伊薩克也看著赫茲爾，等他將東行所聞全部講述一番。
「事情太複雜，我都不知道從哪講起了。」赫茲爾整理思緒，先簡單敘述當前的東地中海格局：「如今強大的高門已經不復存在，魯米利亞和安納托利亞被分割統治，愛琴海上的島嶼還被羅德島的異教徒海盜襲擊了，歸屬不定。」
自伊斯坎達里亞所知的戰爭過程都已經不知道被加工到何種程度了——波斯沙赫，這個比帖木兒更為凶神惡煞的存在突然於去年壓向奧斯曼，篡位者塞利姆不受天助，毫無懸念地在優勢中慘敗，徹底喪失對安納托利亞諸地的統治，就連在瑟於特和布爾薩的祖墳都丟了。
奧魯奇不在意這一戰爭的過程如何，了解戰後變化才是他感興趣的、且對未來有幫助的。
奧斯曼高門的衰敗已經是顯而易見，光憑口述並不直觀，但在冬季之後，開始有逃兵來到馬格裡布入伙各海盜團，割據傑爾巴島的他同樣是投奔對象。前不久他就收編一艘由嘩變水兵挾持的槳帆船，當對方聲稱是從蓋利博盧來的時候，他還是對這一說法將信將疑的。
這一事件與赫茲爾所述相結合，可以得知如今的科斯坦丁尼耶朝廷已經養不起大海軍了，先皇巴耶濟德努力將海軍建設成可與威尼斯爭鋒的驕傲，如今他們卻因財政拮据導致的裁軍而嘩變。這樣糟糕的狀況怎麼能指望從高門處得到什麼幫助呢？
「法蘭克異教徒的襲擾可謂是越來越猖獗了，他們佔領了安達盧斯還不知足，現在主意都打到馬格裡布的港口上了。但現在馬格裡布的穆斯林卻無法指望教胞的支援，再這樣下去，安達盧斯的昨日就是馬格裡布的明日啊。唉。」伊薩克的焦慮點明現狀，他們雖為名震大洋的海上巨寇，但依然是無力單獨對抗意圖入侵北非的西班牙人。
奧魯奇點頭附和，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北非穆斯林的未來，但他沒有明說，而是接著說道：「是得想想辦法，老三，你覺得有什麼勢力是可以給我們提供支援的？」
赫茲爾走動桌前和兩位兄長看著海圖，而後他指著圖中安納托利亞海岸：「我在返程時聽說科尼亞的蘇丹正在招攬『海上加齊』至伊茲密爾替他效力，或許……」
「這不是另一位沙阿扎德的領地么？會不會對弟兄們有所成見？況且安納托利亞不見得比魯米利亞更加富庶吧。」伊薩克不太認可這一選項。
赫茲爾回答道：「據我所知，他已經向波斯沙赫奉表稱臣了，如果是波斯沙赫對我們感興趣，那就不是科尼亞說得算了，據說這位征服者據有印度，所擁有的財富已經不是凡人能夠想象的了。」
就當二人的辯論還要繼續之時，剛剛前去房間門口的奧魯奇折返至桌前：「有人來報，貝賈亞的統治者開出優厚條件邀請我們去驅逐霸佔此港的法蘭克人。老三剛剛說的那個『海上加齊』我很感興趣，等我們把西班牙駐軍的頭顱全部割下來帶到伊茲密爾，誰還能懷疑我們聖戰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