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縮影。

第七十七章 縮影。

「喂,你究竟還隱瞞了什麼,話還沒說完吧」刺兜跟著魚庭雀跑出了屋子。

魚庭雀抱著身體孱弱的起莫一言不發地走在回去的外櫞廊下,此時陰霾凝聚在她臉上就像陰雲無法散去,腦海中始終縈繞著起莫透過自己身體傳達給自己的聲音,以及來自水族異獸的話語。

「莫瑪……」身後,霜敷看著自己手中的球體欲言又止,他知道,現在唯一還能聽懂司節言語之人只有魚庭雀了。

「那裡情況如何?」

霜敷抬頭跟上前:「當主與剩下的魚貫率先前往勘察情況,雖然仍舊不間斷湧出無數水族異獸,但它們似乎是前來避難的,並未作出其他過激動作。」

「不會有過激行為的」魚庭雀垂眸看著懷中的女孩子,起莫抬頭,小手抓緊了魚庭雀胸口的衣服,臉上寫滿了她想要說的話。

「司節大人的脖子上,那是……那是赤鳶手中術種的痕迹……」

魚庭雀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赤鳶咬了起莫的咽喉,當時她根本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現在看來,情況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且瘋狂了,魚貫的術式是通過司節之力所創用來輔佐和壓制司節之力,亦是通過在身體上種下術種慢慢修鍊而成,但從未聽聞過有術種能夠通過移植的方式嫁接或是轉移給他人,更別說是從魚貫身上轉移到司節身上。

「這裡發生的事,已經超出我所悉知的範疇」魚庭雀對中心林所發生的這一切實在難以想象,不管是自己曾經閱覽過的勒翡文卷還是從言姬的筆錄捲軸中都從未見過這種情況,這也是她不願行旅東方的緣故,這裡的情況太複雜了。

「這裡……中心林,不,我紺翾家,究竟會變成什麼樣?」霜敷憂心忡忡,同時,自己腦海中扔揮之不去的夢魘幻覺總是不時浮現出來讓他難以自持。

「不管如何,凡是一件事有了開端,哪怕要用上百年的時間,終會有一個結果的……」即使這麼說道,可魚庭雀的聲音卻同時摻雜著不確定,「我雖不知道這究竟是不幸還是萬幸,至少現在,這孩子與獸族之間的聯繫,變得更加緊密了。」

「司節大人嗎?」

「她雖身為司節,但並不是所有天賦之子都能被允許與異族相通,即使是馭獸師,如果獸族不願相通,亦無法聽懂獸族的語言,但現在,這孩子不僅能夠與獸族相通,甚至能夠與獸族產生類似同族感應」魚庭雀對此很堅定,「所以,緹音湖才會出現現在的情景。」

霜敷一愣連忙走上前,驚訝地看著魚庭雀與起莫:「你、你的意思是?」

「那些前來避難的水族異獸,肯定是聽聞了這孩子的聲音前來」魚庭雀低頭看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起莫,「我雖然不清楚是何緣故,也不敢完全肯定是什麼情況,但就我所知的相似情況,出現這種情景時,要麼是獸族感應到自己同族深陷危機時趕來相助,要麼,是自己深陷危機被同類召喚前來避難,不管是什麼緣故,都說明了這孩子已經被獸族認為是自己族類。」

「是這麼回事」霜敷只知道起莫身為司節,從出生便有著令人無法企及的天賦與力量,不光是自己,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並注視著她,但從未想過她有著什麼樣的心情和感受,此時,他忽然想起紫伏眠,同樣作為紺翾家後裔,兩人身份不同但肩上擔負的責任相當,他會表現出那般矛盾的狀態,究竟又有著何種想法?

「嘖,小鬼,你們究竟說了什麼,快點告訴我」被忽略的刺兜跳到起莫身上一把抓著她的衣服問道。

「你不是靈獸嗎?同為獸族,你們……彼此之間聽不懂說的話嗎?」

刺兜瞟了一眼霜敷:「你們人族之間不也一樣有著各種語言,吾等獸族之間的言語更是複雜,並且有著自主意識,若是不想讓他人聽懂,其他人是聽不懂的。所以說,快點告訴我,究竟說了什麼?急死人了!」

魚庭雀忽然停下腳,深深嘆口氣,在轉角時看了一眼身後季玄珂等人所在的屋子。

「她是駐居東寧之地冼苓池的水族異獸,現在卻帶領族人出現在此地,你覺得還有什麼原因?」

刺兜渾身一怔,獃獃地鬆開了爪子,它僵硬地轉過腦袋盯著魚庭雀:「你、你說真的?她們遷徙了?」

「對,我如果沒猜錯,必是通過地下水脈驚恐之餘躲在深處,聽聞了起莫的聲音后才會突然出現在緹音湖,她們以為是自己的同伴在召喚……」

「能讓獸族遷徙只有一個原因……」刺兜第一次這般慌亂地轉動眼珠,猶豫地看向霜敷手中的球體容器,「除非駐居之地被毀,導致族裔無法生存繁衍,獸族是絕不會帶領自己族裔大規模遷徙的,這麼說來,那裡……」

霜敷聽聞頓時臉色大變:「東寧之地……那、那是傳說中夙花集大地神陘戮誕生之地,我記得,那裡居住著神之後裔,臣雲族,若是被毀,那……那臣雲族一族豈、豈不是,被滅族了?」

一語既出,頓時周遭的空氣彷彿令人覺得有股涼徹胸腔的芥子味,整個人都被刺激到腦袋發疼。

「你、你們……」霜敷瞪大了眼睛打量魚庭雀,「你們果然是臣雲族……」

「嗯……」刺兜頓時沉默下來用著爪子不安地揉搓著肉墊,它之前就猜到了季玄珂等人的身份,但對它而言這件事其實它沒多大興趣,只是現在這種情況,雖身為獸族,對人族甚至有著摒棄態度的它來說還是很震驚,畢竟,其中也影響到了自己獸族同類,更何況,這件事背後所牽涉到的始作俑者究竟想幹什麼,這才是它最關心的事情。

「我想到還有事要去辦」刺兜說罷轉身往庭院中跳起,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魚庭雀此時複雜的內心似被一層抹不掉的油膩物覆蓋,越是想要清理乾淨,可每次擦拭觸碰都會令自己雙手沾上黏膩之物,讓人無比厭惡,甚至時間越是拖得越久,便越是會散發出陣陣惡臭,一不注意,自己何時被影響被滲透,竟也彌散出這股味道。

「我紺翾家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就連當主他……也變得那樣陌生,這些事……是天災,還是……有意為之?」

聽見霜敷此時同樣深陷迷霧的話,魚庭雀微微側身抬眼看著他,當感覺到懷中小姑娘微涼的體溫,魚庭雀這才再次抬腳朝前走去:「世上所有事,並非都要背負上一個所謂的意義,但若是要讓自己安心而尋找一個理由,那必定也已與本然有失偏頗,只是如果硬要分個對錯……我也不知該如何言決,生命對『生』的本能渴求,誰能有絕對資格去指責他人,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業障和詛咒。」

霜敷眼中迷惘的光芒在此時稍稍安定,他抬頭看著魚庭雀的背影跟上前,聽著從她口中吐露出的一字一詞分明不陌生,但組成的句子卻讓人覺得有種絕望悲嘆與蒼涼豁然感,這種話,怎會從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子口中說出?就好像身體里住著一個看透世事的老者般讓人出乎意料。

「這是?」魚庭雀將懷中的起莫小心地安置在一旁,面對屋子裡被明顯軟禁起來的當主紫伏眠驚訝不已,「剛才不是說,他與魚貫在緹音湖嗎?」

霜敷遲遲走上前,眼神複雜幽遠地看著此時不遠處的紫伏眠,只聽他一陣沉悶的嘆息聲傳來,這才將手中的球體轉交到起莫手中,一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此時的霜敷臉上陰影似乎已經被深深烙印。

「這裡真是上演著一出又一出讓人瞠目結舌的戲劇……」

「我也寧願發生的這一切都只是一齣戲劇」霜敷眉頭緊蹙,雙眸卻始終陰沉著不去看那已經面目全非的主人。

被術式縛條綁住的紫伏眠此時顯得非常安靜,一雙與死人無疑的眼睛里雖裝著面前的眾人,卻更像一面毫無生氣的鏡面。

「發生什麼事了?」魚庭雀意識到之前一定發生了嚴重的事情,起莫現在的狀態加上此時的混亂情況,意志力稍微虛弱之人一定早已崩潰。

「當主……,當主決定獻祭司節大人,連同整個紺翾家,一起放棄。」

魚庭雀一愣,回想初見紫伏眠以及之後紫伏眠的一些矛盾行為,她一直以為那是紫伏眠作為紺翾家當主逼不得已要肩負的責任,可是每當他面對起莫的時候,所表現出的另類一面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雖然這不是當主第一次決定這麼做……」霜敷伸手輕輕拭去從起莫眼角自然溢出的液體,比起紫伏眠更像一位兄長,但僅僅這般小動作,對霜敷來說也要用非常不容易的意志去分辨和判斷自己的力道,這麼多年,他在有術式縛條的時候也常常不自覺失控,更別提現在自己決定釋放自己的天性,「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個決定。」

「被影響了嗎……」魚庭雀自喃。

「當主從來都不是冷酷無情之人,更別說如此殘忍,我不認為此時的當主是真正的當主……」

忽然,空曠的偌大屋子裡,響起一陣古怪的低笑聲,兩人應聲回頭,紫伏眠發出嘲弄又陰沉的聲音,整個人被陰影籠罩,活像一具被邪氣入侵披著皮囊的人形。

「頭腦簡單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來認定本當主的真實?」

魚庭雀雙眸虛縫直勾勾地盯著他。

「別用你那狹隘得可憐的眼光來審視本當主,只是被人這麼盯著,也只會讓本當主覺得受到了侮辱!」

「當主,您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呃?」魚庭雀一愣,她轉頭看著突然抓住自己衣角的起莫,看著少女此時仰視著自己的小臉,魚庭雀腦海里迴響起一陣熟悉又稚幼清冷的聲音,她蹲下身握住起莫的小手,看著她開始生出血絲的渾濁雙瞳,神情漸漸紓解開來。

「是么」魚庭雀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安撫一般輕輕拍了拍,眼底的無奈和猶豫盡顯,「我知道了,你說得沒錯,這裡發生的這一切,簡直就像一個縮影,在我們不知曉的地方,未察覺的時候,一些可怕又無能為力的事情正在醞釀,尤其很多事……已成定局!」

「莫瑪,你在說什麼?」

魚庭雀抬頭看向紫伏眠,一瞬,晦暗又冷漠空洞的視線讓紫伏眠不覺渾身一顫。

「沒什麼」她淡然搭腔,一陣沉思的寂靜停頓后才開口,「我現在心裡多少有點頭緒,只是不知道設計這一切事情的幕後黑手還會做出什麼事,現在看來,我的同行人似乎已經成為對方的目標,雖然不知道這裡的爛攤子要怎麼收場,但我有直覺……很不好的直覺,還有更壞的事情會發生,或者說……已經發生了,我們並不知悉……」

「還有更壞的事情?」

魚庭雀看向球體內驚魂未定的水中獸族,那從未聽過的叫聲簡直讓人內心有著被貫穿與撕裂之感,它們若不是見證了難以想象的經歷,絕不會如此,說不定,在中心林發生的這一切,都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切都是楔子和誘餌罷了!

「人與神祗的界限一旦被模糊,神性加身的人、人性扭曲下的神,究竟何為人,何為神,誰能分辨得清?」

紫伏眠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什麼?」

「是有著醜陋、複雜、扭曲被慾望加持的人性更具威脅,還是,自詡悲天憫人、句句綸音佛語的神性更能訓持鑄世,行者遍走天下,不知這個答案,是否已經勘透?」

魚庭雀眼中閃過一道無法按捺的白光,竟令她左手一時失控抓住了腰后的惹雙棲,好在她即刻控制住了自己,但紫伏眠的話的確像是術者的咒術,竟讓人只是聽聞便激發了身體的本能。即便如此,魚庭雀似乎被點醒,她捏緊了發顫的手掌,遲疑地側頭看向紫伏眠。

此時的紫伏眠與剛才渾身戾氣的模樣不太一樣,這麼迎著她目光的雙眸更像是在迷霧中搜尋一個方向,迷惘又無能為力,甚至開始自暴自棄。

「你守在這裡」魚庭雀說著倏地起身,能看見她此時神色有些慌張,「最好召回現在身邊其他能動的護衛,這孩子此時還很虛弱,別讓她一個人待著。」

「莫瑪,你去哪兒?」

「那人趁亂逃走,且三番兩次來襲,目的都是我同行人,我恐怕他絕不會就此罷休」魚庭雀也不知道為何心裡會這麼慌亂,說罷急切地轉身離開。

迎客后舍,真北沉睡許久總算醒來,自從那日進入胭蕪岸后因為身體中火靈失控造成的昏迷讓他記憶模糊,混沌中,只覺得整個人被煙霧繚繞的氣團籠罩全身,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中,只能憑著不時感受到的熾熱感一步步艱難前行。

「真北」宮彼樂來到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看著他皮膚雖然褪去了大部分灼燒的通紅顏色,可是還是留下了讓人一眼所見也覺得刺疼的痕迹。

「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話長……」宮彼樂回想這段日子來的經歷實在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你傷得不輕,還是不要突然大動」

「察林!」真北扶著此時仍舊渾渾噩噩的腦袋猛地四下環顧,旦見他瞳孔一緊不顧宮彼樂的阻止跳下床,來到季玄珂床邊時,看著季玄珂如此糟糕的模樣他眉頭緊蹙,「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許是聽見真北的聲音,一直急促喘息的季玄珂微微睜開眼,少年深琥珀色的瞳孔中清晰映出眼前熟悉的年輕面龐,痛楚和難受雖然讓他始終強忍著,可此時眼中卻漸漸浮現出一絲緩和的光芒,雖未言語,卻在真北握住他手臂時,季玄珂放下心來再次合上眼隱忍著來自身體內的折磨。

「蘇合,察林是否犯病了?」真北急切地追問。

「原本阿珂的情況還算穩定,可是,我想應該是突然出現的那個人的緣故,讓阿珂一時失控……」想起那日陌生又可怕的季玄珂的模樣,宮彼樂下意識抓緊了真北的衣服,「之後……之後,阿珂的情況便成了現在這樣」少女的聲音中充滿了愧疚與不甘,音色減低。

「都是我的錯,我跟在察林身邊竟讓察林遭遇這種事,當初不應來此地……」真北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回頭抓住宮彼樂的手臂,「為何不見巴肋赫身影,他在何處?他也出事了嗎?」

「這個嘛……」

話還未說完,忽然,季玄珂痛苦地呻吟出聲,雙瞳中肉眼可見被黑色斑紋侵蝕,少年一把抓緊真北的手渾身抽搐。

「阿珂!」宮彼樂一驚,只見她跳上床從隨身攜帶的藥包里抽出幾隻細如髮絲的上塵,這種情況她記得曾經壹那麻交代過,她很快在季玄珂眉心與雙眼眼角施針,還好動作夠快,可是此時季玄珂的面色就像屋外瞬間變化的天相,極具惡化變得蒼白。

真北已經察覺不到此時自己身體的痛苦,連忙在行禮中尋找壹那麻配製的藥劑,待他尋得時,手中藥壺的重量讓他不覺內心咯噔一聲,藥劑就連一次的分量也不夠,自己竟然會犯這種錯!

「真北」宮彼樂突然叫道。

手中藥壺中的藥劑只有小小杯盞的三分之一,真北端著杯子前來,宮彼樂看見分量時一愣,為何藥劑會減少這麼多?她記憶中自己一直都有注意這件事,藥劑不該只剩這一點才對。

「蘇合?」

「啊?」宮彼樂此時也顧不上那麼許多,接過杯子后在真北控制季玄珂的同時將藥劑強行灌入季玄珂的口中,但此時,兩人心中的不安到了極點,這點藥劑恐怕根本無法緩解季玄珂的病症。

雖然藥劑飲下,可季玄珂的狀態根本沒有變化,就連此時雪銀色的上塵也快要壓制不住,宮彼樂眼見著這般模樣的季玄珂卻不知所措,她雙手捏緊努力遏制自己的顫抖,腦袋裡有太多東西閃過卻都因為面前少年的痛苦掙扎讓她變得一片空白。

「蘇合!」真北用力抓著季玄珂,但這份出人意料的氣力著實讓他有些難以招架,當看見被嚇到的宮彼樂時他壓著聲音低吼道,雖將宮彼樂一下驚醒,可是看著此時少女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心裡湧現出最壞的結果。

「發什麼呆」一個身影從門外閃現而來,冷凌的聲音霎時讓宮彼樂恢復了冷靜,魚庭雀一把拉開季玄珂胸口的衣服,指法精準落在少年的身體穴位上,眼見季玄珂皮膚上出現的紫色腐敗暗影擴散速度被壓制下來,「那老頭應該教過你如何應對此番緊急情況,別慌,按照他所說來做,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彷彿後腦勺被人拍打一般,宮彼樂吞咽口水潤了潤早已口乾舌燥的嘴巴,眼神也逐漸安定下來,她點點頭,再次從藥包里取出一盒膏體,她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持數只上塵銀針,在瘢痕中心下針,隨著她指尖用力,不長的銀針整個陷入體內,她打開小盒子將赤色隱隱散發出植物味道的膏體塗抹在下針處,不多不少剛好封住針孔。

魚庭雀見狀從宮彼樂手中接過一支不同色澤的上塵,在季玄珂胸口穴位上下針,同時聽得少年喉嚨里發出一陣悶哼,彷彿是鬆了一口氣般整個人漸漸卸力,屋子裡此時完全寂靜,只剩偶爾傳來的樹葉被吹動的簌簌聲。

眼見著季玄珂唇色開始復甦的片刻,魚庭雀抬眼,剛好對上宮彼樂的目光,兩人點點頭,宮彼樂從藥包里取出一塊砂磁石,順時針在自己下針的位置慢慢滑動,原本陷入身體中的上塵已然變色從毛孔中被吸出。

呃。

季玄珂身體一顫,嘴角淌出藻綠色液體,臉色終於稍顯正常,但與常人還是有著巨大的差別。

當最後一支上塵取出,魚庭雀算準時間拔除季玄珂胸口與臉上的上塵,只聽宮彼樂這才重重喘息出聲,小臉也被憋得通紅,此時的少女只覺得自己渾身酥軟,雖然在旁人看來這或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可對於一個此時還只是葯童的宮彼樂而言簡直是不敢想象自己能獨自完成之事,尤其是要為對自己而言是特別存在之人做如此精細之事。

「若是還剩一些雪凝絲的話,也能稍微讓他紓解一些」魚庭雀嘆口氣,自己攜帶的煙絲量早已耗盡,她自己都沒料到這一趟竟然會這麼困難。

「這也只能暫時壓制察林的病痛,若是沒有藥劑的話,察林他,恐怕就連挪動一步也辦不到」真北說著眼神幽深地盯著魚庭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對他來說自己主人會變成這種模樣已經是最嚴重的事情,此地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們必須要儘快離開此地。

宮彼樂從不知所措中一點點回過神來,她緩口氣后開口:「離開藥廬時,壹那麻曾說過,若是藥劑有個閃失,可尋得當地藥師按照方子熬制一些能夠減緩痛苦的藥劑,只是藥材……可能並不容易尋得。」

「我立刻去中心林里的葯坊,方子在何處?」

「可是真北你自己現在的狀態都不好」

「顧不上那麼多,察林的病不知何時會突然發作,現在刻不容緩。」

魚庭雀眉頭緊蹙,面露難色:「現在中心林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我恐怕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忽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不,或許能辦到,我差點把那個人忘記了。」

「是誰?」

「這小子的護衛」魚庭雀斜睨著季玄珂。

「巴肋赫,他沒事?」真北驚喜,剛才還以為就連最後一名巴肋赫也出事了。

「剛想起來,他現在應該回來了,就在中心林里那間葯坊里。」

「我立刻前去」這是自自己醒來后聽見的最好的消息,真北按捺不住立刻準備抽身前往。

魚庭雀看他著急的模樣以及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自己身體的糟糕情況,在宮彼樂阻止不能后,魚庭雀跟上真北,剛走出門口,她抬手攔住他:「你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態嗎?就算因為那小子一時麻痹了自己,但你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真北用力抓緊她的手腕,不容她繼續說完,此時的真北眼中布滿血絲,對他而言此時唯一重要的存在只有自己的主人,「莫瑪或許無法理解我等身為家族護衛之人的所作所為,但亦該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堅持的東西,有些人或許一生追尋卻求而不得,而有些人,早已尋得卻輕易放棄,但對我而言,我只是一名簡單的荻耳逹,我所堅持的,只有察林!」

「既然如此重要,更要護得自己周全方能堅持,否則,此身損毀,拿什麼繼續?你甘願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能為力,看著自己曾經最重要之人因為自己而備受痛苦與折磨嗎?」魚庭雀說著一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阻止道。

「讓開,我不是莫瑪口中那般沒用的廢物,我自然有分寸,他們就拜託莫瑪代為照顧,我很快會趕回來。」

「嘖」魚庭雀被他一把推開,看著這般頑固聽不進去人話的傢伙她忍不住咂舌,這種人最讓她頭疼,分明連現狀都不了解就這麼莽撞,果然,一旦自己主人出事再冷靜的人都會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剛入夜。

一直守在起莫與紫伏眠身邊的霜敷忽然驚愕地抬手捂住自己再次不安顫抖起來的左眼,瞳孔撞擊眼眶的程度越發嚴重,他甚至忍不住躬身抓緊了地板,左眼被一片黑暗籠罩,在星斑中,他似乎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快速穿梭。

「時靈……」

「霜敷?」俞石端著準備好的食物回來,他連忙來到霜敷身邊,「你怎麼了?」

「不……」霜敷捂著自己的眼睛迴避著連忙起身,但一陣眩暈讓他幾乎跌坐在地,他強忍不適幾乎趔趄著朝屋外跑去,一路上,霜敷摸著牆壁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知前往何處,當他意識到時,自己竟然衝到了胭蕪岸外壁,緹音湖此時彷彿有著令人敬畏的安靜,泛著光芒卻沒有一絲波光,而此時,霜敷眼眶中劇烈顫抖的瞳孔就像要蹦出來,痛得他發出一陣低嚎聲。

「聽這聲音,敢問閣下是否有恙在身?」從胭蕪岸外傳來了年輕男子的聲音。

霜敷努力剋制自己的痛苦,他虛縫眼睛想要看清是誰,只見來者是身著行者服的兩人,此時正站在胭蕪岸下的石壁門前。

「你們是何人……,此地乃紺翾家所在,現在中心林情況複雜,恕不能接待陌生來客,請回吧!」

「我們是從南方而來的藥劑師,此番前來,只為我等熟念之人,他們此時正在貴府中,還請閣下通融。」

霜敷抓緊了樓欄的木頭,他強忍痛苦,但聽見對方的話,霜敷沉思:「你們是……藥劑師?所尋何人?」

「他們應該是一名馭獸師,一頭靈獸,一位緹卡葯童,一位蘇吉,一位拓康與護衛,那位馭獸師,名為魚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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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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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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