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方陰霾。

第十一章 東方陰霾。

魚庭雀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會在八角葯廬碰見這個人,當日在筆羅山的經歷讓她記憶重現。

乞望倒是不認生的湊近了真北,對著真北首先就是一通聞,這讓雙手端著葯碗的真北只得碎步往後退,尤其是被乞望那鼻子碰到敏感的地方時他猛地抬頭盯著魚庭雀:「你都不想想辦法嗎?」

「想必是因為那地兒味兒重吧」魚庭雀目光定格,非常自然的回道。

「妄言……」真北斷然否定的字剛說出口,第二個字明顯聲音變得低弱,應該是心虛了吧。

魚庭雀露出賊賊的淺笑,隨即她伸手拍了拍乞望的身子讓它作罷:「沒想到會在葯廬再見東寧之地(夙花集東方古國所在地)的荻耳逹(主人身邊武者或侍從,高於巴肋赫),這可是在下的無限榮光,此前多有得罪和失禮的地方,還望見諒。」

真北聽見她的話不由得霎時認真:「已經知道了嗎。」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見到傳說之地的族裔,尤其是在聽見罕見的稱呼的時候想了很久,不過行旅了這麼多年以後,我倒是明白了一點,不管遇見什麼事都覺得有可能,這也算是行旅的意外收穫和旅途的驚喜所在……」

「是嗎?」真北說著轉身欲走,「我倒是覺得,像女衣這樣的行者,多少還是應該裝點糊塗,什麼話都說出來,不是一件好事。」

魚庭雀伸手扣了扣頭:「我也知道這是個壞習慣,可就是管不住自己,懇請千萬別因此滅口。」

「也對」真北像被提醒了似的眼睛閃爍著光芒,「知道了這麼多不該知道的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永遠也說不了話,多謝相告。」

「果然不應該再回來,這裡簡直跟爛泥坑一樣,還是儘快離開才行……」

「啊,莫瑪,我家藥師有請」錦地羅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步就擋在她的面前,笑臉盈盈的為她引路。

來到後堂,壹那麻眼睛下那分明的黑色沉澱讓人一眼就知道,這幾日來應該很辛苦了,瞅著他為了給自己提神扎在腦門上那根明晃晃的上塵,讓人沒辦法不去在意。

「這一趟,辛苦莫瑪了」壹那麻說著給魚庭雀倒上一杯綠油油的涼水。

「呃,也不算」魚庭雀仔細的瞅瞅,不時用著鼻子隔空嗅了嗅,有股藥味,她禮貌的搖搖頭后將杯子朝一旁推了推,「既然被人雇傭行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談不上什麼辛苦,只要別少了莫比就好……」

「那裡發生的事我已經盡數悉知,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壹那麻很是真摯的抿緊了唇,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我已經寫信通知了附近的所有藥師讓他們注意檢查藥材,就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那個……,這種事,我也愛莫能助,所以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別……」

「那傢伙,應該早就察覺到了異樣,居然放任不管,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壹那麻瞪著一雙黑眼圈加持的眼睛,鬍子滿布的滄桑臉上也掩蓋不住此時的脾氣。

「呃,藥師先生,您應該聽見我的話了吧,談談關於那位行者的……」

「看來還是有必要在極夜之後派人去看看究竟有沒有徹底解決水質的問題,按她的性子,指不定又會橫生枝節」壹那麻伸手摸著下巴自說自話,「那頑固的鎮主也是,竟然為了自己那點心思差點釀成大禍,居然還敢蒙害我家的小子,是得找個由頭好好讓他知道我八角的人不是想欺負就欺負的……」

「藥師先生!」魚庭雀扶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啊!?」壹那麻此時滿臉隱忍的怒氣。

「很抱歉打攪到您進行計策謀劃了,不過,您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好嗎?」魚庭雀膩膩的露出幾乎是懇切的笑容。

「哦」壹那麻這才回過神來,剛才是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個人在,「對了對了,莫瑪是想問那個人的事情,對吧。」

「恩!」魚庭雀咬牙切齒的露出笑容,然後狠狠的點頭。

壹那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樣子是在思考,片刻后他認真的凝視魚庭雀這才開口:「這麼看起來,你們長得還挺像的。」

魚庭雀手指下意識彎曲,她直勾勾的盯著壹那麻,眼神也驟然一變:「是嗎?有什麼特徵?」

「可話又說回來,或許都是因為來自東邊的關係,你們這些行旅之人似乎相差無幾,非得說什麼特徵,我倒是沒仔細觀察」

「是嗎」她分明失落的垂眸。

壹那麻看著她的模樣,眼神停留在她臉龐並未移開,此時,因為極夜將臨的關係,屋外早早點亮的螢光照在她的身上,令其身上那份清冷感更加分明,就連沉默的屋子裡也只剩淡幽的藥茶味,苦澀沁身。

從壹那麻屋子裡走出,站在長廊上眺望對面森林的魚庭雀一直都這樣,只是默默的抽著煙,習慣的吐著煙圈,任憑帶著香味的煙氣縈繞周身,以悉蜜花葉製成的這雪凝絲煙絲,就本身植株而言一旦被人吸食會導致致幻、麻痹等數重反應,即使是製成了煙絲,也不過是為了減輕效果,並非削掉,在她吞吐間,究竟在想什麼,在看什麼,唯有自己本人知道。

「咳、咳」

被耳畔傳來的咳嗽聲拉回現實的魚庭雀抬手輕揮驅散了煙霧,她轉身看去,扁蕾此時正在後庭中休息,看他的樣子似乎舒緩了不少,但臉色還未完全恢復,咳嗽時仍舊還會按住自己的胸口。

「應該還會疼吧」魚庭雀只是側身,稍稍提高了音量。

「咳嗽的時候還有點」他的聲音沒有初見時的有力。

「哼」魚庭雀從鼻子發出哼聲,故意嚷嚷道,「刻薄小子居然也有這麼虛弱的時候,這世道可算得上是還不錯了。」

「誰說不是呢,連嘴上不饒人的行者,也栽到了野藩萘的手中,那味道,入口的滋味一定不錯!」

「混賬小子,你又害我想起那玩意兒的味道了」果不其然像只被驚到的小狗一般的魚庭雀頓時瞪大了眼。

扁蕾露出得逞的絲絲笑意,不過很快又被咳嗽帶來的痛覺給代替。

魚庭雀走上前,將手中的煙桿扔給他:「嘗嘗吧,煙葉有鎮痛的效果,會稍微好點。」

他看著手中的煙桿,沉思后認真的盯著她:「你不會想用這東西再來麻痹我吧?」

「你小子還真記仇」魚庭雀看著他的眼神,看來他是記起了當時在守山一家的屋子裡的事情,「那個時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我下手又不重。」

「是啊,的確不重,就是到現在還能清楚的想起來」扁蕾說著猶豫的抽了一口,伴隨著一陣咳嗽聲響起,他懷疑的瞥了一眼魚庭雀后再次試著抽了一口,悉蜜花葉的味道竄入他的身體,一開始是被嗆到了,但慢慢習慣以後的確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就像有東西在按摩內臟一樣,就連不舒服的喉嚨也漸漸舒服一些。

「那個時候真是被你嚇了一跳!」

「沒料到像我這樣的藥劑師竟然會那麼做嗎?」扁蕾輕柔的吐出煙霧,絲絲霧氣隨風慢慢彌散開來,朦朧間他的目光有些晦暗。

「是啊……」魚庭雀聽見他話中的意思沉思著,聲音有點拉長,片刻的停頓中彼此寂靜無聲,「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傢伙原來這麼魯莽的嗎,果然是因為同門的影響?」

「咳咳咳咳」伴隨著一陣笑聲后,扁蕾的咳嗽聲同時響起,「你、你以為我是被阿青影響,變蠢了嗎??」

「難道不是嗎?」魚庭雀倒是對此很是認真的模樣,「如果不是,怎麼會做出那麼不理智的事情?那種葯喝下去會發生什麼事誰都不知道,稍微有點理智的人也不會幹那種傻事吧。果然,還是因為自己是藥劑師,不能看著病人遭受那種痛苦吧。」

扁蕾眼中瞳光閃爍,聽見她的話表情有些複雜:「不是那麼回事,跟你想的,截然相反」,他稍稍捏緊了手中的煙桿,「我可不是那麼天真純善的人。」

魚庭雀對此似乎並未露出驚訝之色,反而只是淡然的看著他。

「比起所謂的救人試藥,我只不過是為了弄清楚那些葯的藥性罷了」扁蕾說著垂眸,唇邊說著漸漸有一抹上揚的弧度,「我的偏執,是絕不允許在自己的面前出現陌生的東西,不管是什麼藥材,我都要確切的知道它的一切藥性,我只是不想承認有自己未解的東西罷了。」

扁青拿著葯碗站在一側,靜靜的聽著兩人的對話,此時的魚庭雀雙手環臂在胸口,睨著眼前這個與記憶中的那個人的性子有些類似的年輕人,也許是注意到了扁青,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脖頸,想了想后輕佻眉頭開口:「就算是這樣,你也是思量以後才那麼乾的吧,尤其是……確定那個天性樂觀的小藥師在身邊的時候!」

扁蕾一愣。

扁青也不由得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探出頭試圖偷看兩人。

見到扁蕾的反應,魚庭雀唇角笑意漸濃:「有些人為了不讓身邊人擔心,會一力抗下所有事甚至躲得遠遠的;但其實很多人,在下意識做某些事的時候會因為身邊有靠得住的人在,才會越發安心,你是因為對他絕對信任,相信他一定有能力救你,所以才會放心那麼做吧!」

扁蕾沉默的移開自己的目光。

「第一次見到你們倆的時候,你們倆的性格雖然截然相反,可在你的身上有股子堅定的味道,偏偏在他的眼裡,一直都有猶豫的東西在」魚庭雀努力的回想,「我是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他分明身穿莫羅系(白色)藥劑師服,應該很快就能升任藥師一職,卻對此表現出對此的不確定,心裡甚至嚮往著行旅,你也很在意吧。」

「不管阿青他想做什麼都是他的選擇」扁蕾漸漸彎曲手指捏著煙桿,「而且,如果是他想做的話,一定也能做得很好,我只是不想……不想他會因此定不下心來,甚至……有一天會後悔」他微蹙眉頭,「我跟他也算是從小相識的孽緣,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每日都有這麼一個浮躁的藥劑師在眼前晃,只會心煩。」

魚庭雀忍不住嘆口氣,這傢伙到頭來還是這麼不坦率,直接說是為了對方著想不就好了,真就是個個性彆扭的男人!

扁青垂眸不由得抱緊了手中滾燙的葯碗。

「好燙!!!」

即使吼著燙仍舊沒有扔掉手中藥碗反而跺腳的扁青直到小心翼翼的將碗擱地上才將雙手捧著臉散熱,這邊的兩人見狀默契的露出嫌棄的神色。

「你在幹什麼,阿青」扁蕾此時黑著臉不覺蹙緊了眉頭。

「幹什麼……」扁青委屈的捧著臉來回看著兩人,「我剛熬好葯給你送過來啊。」

「那幹嘛像個害羞緹卡一樣在旁偷聽啊~,小藥師」魚庭雀一雙閃爍著古怪目光的眼睛就像鬣狗一樣盯著扁青調侃道。

「誰像個害羞緹卡在偷聽啊」扁青頓時瞪大眼眼,「我只是碰巧過來,碰巧看見你們在談話,又碰巧覺得,不能打擾……」,這麼說著的扁青眼神飄忽,就連聲音也越來越低。

「是么」魚庭雀看著兩個彆扭的年輕人識趣的搖著頭欲走,「那麼,僱主與被雇者之間的談話就此結束,接下來的時間,兩位小藥師交流心得吧。」

「那個……」扁青忽然叫住她,心裡憋了很久,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那個時候,你答應拓康幫他報仇,其實只是想要幫助他走出來對嗎?」扁青腦袋裡始終縈繞不散那時的所見。

「面對那些傢伙,我只是需要一個出手的正當理由罷了」魚庭雀背對著扁青,讓他看不見她此時的神情,「而且,在那種雙蛇互食的情況下,誰猶豫,就會敗亡,任何人都不會為了不值錢的憐憫讓自己變成對方口中的獵物。」

「那……你是真的打算讓拓康殺了那個人嗎?」扁青眼中還殘留著一絲光芒,「你是相信拓康不會殺他所以才會……」

「啊,那個啊」魚庭雀抬頭扭動脖子,提高了音調,「不過是打賭而已。會下刀呢,還是不會呢,結果是什麼不重要,過程才最精彩」,魚庭雀發出讓人聽來無比愉悅的古怪笑聲,邊說邊離開。

扁青盯著她的背影,眼中氤氳而起無比複雜的光芒,他實在不明白魚庭雀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真是個怪異的女人」扁蕾雖然這麼說著,可是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略微輕鬆了許多的樣子,他看著端著葯走來的扁青,雖然不知道在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從扁青的表情看來一定是不尋常的事,「說起來,酒子釀托我給先生帶了一件回禮,我看你現在似乎挺適合的。」

「啊?」扁青還沒回過神來。

「送給先生之前,我看還是有必要先試看看,以免是什麼古怪的東西」扁蕾說著在衣服里搜尋一番,然後掏出一個瓶子交給扁青,「你按照紙上寫的試看看。」

「哦」扁青幾乎沒有懷疑的點點頭,拿著東西跑開后不久再次回來的時候,一張臉被棕紅色的一層泥狀東西覆蓋,他還拿著瓶子不住的嗅聞,「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塗在臉上啊?」

扁蕾對他勾勾手讓他靠近一點,不時用著手指好奇的輕輕戳了戳:「感覺如何?」

「嗯,香香的,涼涼的,還挺舒服的」扁青自己也忍不住摸了摸。

「酒子釀說這是她新研製的酒凝膏,塗在受損的地方能夠幫助快速恢復,尤其是對此在意的女孩子應該會很感興趣……」

「啊」未等他說完,扁青突然說話有些艱難,「好像在變……硬,嘴有點張不開了」說著扁青用指尖敲了敲臉上變得硬邦邦的泥糊,「越來越緊了!」

扁蕾從懷中再取出一張紙條,看過後頓時雙眼放光,看著眼前這個試圖弄掉臉上泥糊的年輕人他一臉欣賞,直到扁青已經嘗試過用水去洗也無濟於事著急的眼巴巴望著扁蕾,此時他甚至張不開嘴說話。

「怎麼了?」扁蕾一副泰然的盯著此時手舞足蹈的扁青,一副努力去理解他的意思的表情,「哦,讓我救你?」得到扁青毫不猶豫的點頭后,扁蕾安撫的壓住他的雙肩令其坐下,在臉上一通胡亂摸索后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角度,「我想到一個辦法,你要試試看嗎?」

啪——咔——

隨著扁青點頭的一瞬扁蕾毫不客氣給了他一巴掌,力道的確是非常精準有力,剛好乾碎了扁青下半張臉上的泥糊,也將扁青扇得一個趔趄,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許是被這一巴掌干懵了,扁青腦袋暈暈乎乎的坐起來不時甩頭。

「什麼?」扁青捧著臉還沒回過神。

扁蕾看著泛紅的手掌,片刻的停頓,他似乎一瞬頓悟了般突然沒來由的發出一陣從未有過的笑聲,就像泄洪的奔騰水流,完全停不下來,身邊的扁青看著他這反常的模樣一頭霧水,唯有臉頰旁後知後覺的熾熱感漸漸清晰。

嘶——

扁青一臉怨婦的捂著臉頰盯著似乎冷靜下來的扁蕾,可看他那不時顫抖的嘴角,好像一不注意又會大笑不止,扁青只得默不作聲的待著。

「這好像的確有作用」扁蕾說著伸手戳了戳扁青的臉,看起來皮膚變得光滑不少,「難得那位藥師居然會做這麼尋常有用的東西出來還讓帶給先生。」

「這叫尋常嗎?」扁青低聲抱怨。

「別這麼是非不分,你從回來以後沒怎麼照過鏡子吧,你自己那張臉變成什麼樣了,你不知道吧」扁蕾說著抽了一口煙,隨著煙氣緩緩吐出,扁青垂眸沉默將自己的臉一點點轉過去,扁蕾側身不去看他,「既然要裝傻,那就從一開始裝到底,半途而廢算什麼,不過說起來,你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整天笑嘻嘻的以為這樣就能瞞過所有人,實際上,總是猶豫不決,拖拖拉拉的,我都懷疑你是男人嗎?」

「當然是男人!」

「就只有在這種不著調的地方認真。」扁蕾側頭眼神將他從頭到腳快速掃視以後無奈翻翻白眼,短暫的沉默中,還是他率先開口,「剛才的話你不是已經聽見了嗎,自己的問題只有自己能選擇如何解決,可是,既然有了決定那就別後悔,一旦後悔了,過去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了最可笑的東西。」

「我知道」扁青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時的年輕人一改往日的傻氣和明朗之色。

「為了家人從小就進入葯廬學習,但實際上很嚮往與昂達一樣能夠自由的行旅,然後成為令人敬仰蘭台士」扁蕾口吻平淡,可他的眼中卻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阿青,你是一個好男人。」

扁青上半截臉上的泥糊未剝落,一雙眼睛只得用瞳孔顫抖表達此時的心情,聽見扁蕾的話他不由得一愣。

「雖然還比不上我」扁蕾微蹙眉頭,一臉的不情願,「但你的確是一個不錯的男人,至少,跟我不同」,扁蕾的聲線變得低沉,他伸手輕碰自己的獸瞳,目光變得微涼,「她說的沒錯,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要對自己感覺到自卑,不管面對誰,都沒有權利讓我對其感覺到抱歉或是畏懼,我只需堂堂正正的為自己而活,這就足夠了。」

「阿蕾?」

扁蕾倏地側身,迎上扁青愣愣的這張傻乎乎的臉,他抬起手毫不猶豫的重重彈中扁青的腦門,上半張臉的泥糊應力而碎。

「好痛!!你幹嘛」扁青捂著額頭就差沒有打滾了。

「抱歉,看見你用這張傻臉裝深沉的表情實在忍不住了」扁蕾一瞬恢復到往日的狀態。

「可惡,痛死了」扁青揉著額頭怨念的盯著他。

「你不適合想太多了,阿青」扁蕾覺得有些累的坐下來,「你難道忘了我們在葯廬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過什麼話了?沒記錯的話,那個嘰嘰喳喳的小鬣狗一臉蠢狠的指著壹那麻說:總有一天老子一定會變成比你更牛的藥師,到時候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扒光你渾身上下的毛!」

看見扁蕾那學得幾乎活靈活現的神態,扁青頓時抱著頭想要逃離,這段記憶是他最想忘記的。

扁蕾壞笑,不過卻滿目懷念,忽然他露出一直以來心中的疑問神情看向他:「雖然我在想你應該沒那麼蠢,但我還是想說,想當蘭台士,說起來藥師是最受人尊敬且最難得到的頭銜,你本就天賦使然,為什麼還要猶豫?」

扁青整個人不自然的僵住,尷尬的沉默。

「你還真是……」扁蕾一臉的震驚,甚至忍不住被他氣得咳嗽起來,好一陣終於緩過來后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胸口,「別擔心,是你的話,一定會成為讓人欽佩的蘭台士藥師」,說著扁蕾始終不甘心的撇撇嘴,「就算一臉傻相,好歹腦袋是數一數二的,況且,還有個缺心眼兒的藥師先生的前車之鑒在那兒!」

聽著他的話,扁青沉默的一點點的扣掉粘在臉上的殘留碎片,也許是酒凝膏的作用,令其原本陰霾密布的倦態臉龐變得光滑淡香,一如扁蕾所說,一笑起來習慣的咬著下唇的樣子,明朗中又有些憨傻,但著實賞心悅目。

「嗯。」

「嘖,這是什麼葯,這麼難聞」扁蕾接下他遞來的葯碗一副懷疑的表情。

「先生說多加幾味葯能幫你提氣」說著,扁青鼓足勁兒幫他吹涼湯藥。

扁蕾一把推開他:「知道了」,看著散發出難以形容古怪味道的葯碗,扁蕾眼中頑劣的邪氣光芒搖曳,「得考慮再向酒子釀多要點酒凝膏才行!」

飛廉橡·林鎮,夏無蹤在醫寮內幫守山一家進行治療,一部分情況不嚴重者已經在康復中,唯獨剩下本就有病史加上服藥過長的幾人,好在山下有齊全的藥材加上酒子釀對腐質藥材的研究,病患正在一點點服解毒藥得到緩解中。

夏無蹤環顧整個醫寮,從將守山一家轉移到這裡后,鎮主等人幾乎沒有過來詢問過,不過,對於守山一家來說也並不想見到鎮主一行吧,他將藥方留給醫寮內的人後便打算回去繁縷坊,只是剛走到門口便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守山一家人的身邊正在說著什麼,這讓他反倒有些好奇的駐足,直到對方離開。

「他們來幹什麼?」夏無蹤來到已故的當主的妻子身邊。

「鎮主說,憐子英年早逝,希望為吾子舉喪送霓霄之行」

「是有條件吧」夏無蹤一聽便知對方有什麼心思。

「嗯,說是,現在時態特殊,要為全鎮住民著想,希望我們一家平息怒氣,鎮主一定會在此之後給我們一個交代,希望能夠不再提及此事」

夏無蹤輕蔑一笑,真不愧是鎮主,這種冠冕堂皇的說辭真是信手拈來,恐怕他口中的時態特殊應該就是指如何勸說酒子釀幫忙小鎮處理水質的問題,夏無蹤看著此時虛弱無力的守山一家,要他們一家反抗整個小鎮也不過是螳螂擋車,白白犧牲。

「送霓霄必須要借小鎮之力,為了逝者著想,現在只能答應」

「嗯」女子無力點頭,她也實在無法反駁和反抗。

夏無蹤沒有絲毫留戀的離開,鎮上一如既往熱鬧非凡,而身邊的小販與商鋪內正在販賣極夜到來時家家戶戶要用到的長明燈原材,燈芯、燈液、燈罩一應俱全,吆喝聲,談笑聲,孩童嬉鬧聲,彷彿在野林中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虛幻,與這番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之景絲毫聯繫不上,或許該說是,他們根本不在意。

他走在回繁縷坊的山路上,唯有黑暗相隨,鳴鳥山幽,靜林足音,一切都安靜得連松針掉落的聲音也能捕捉,他站在山脊上側頭看去,山下的另一側鎮民正聚力準備送霓霄所要用到的東西,那動靜,是拖拽著砍伐下來的樹枝堆積的響聲。

回到繁縷坊,平日里互相打鬧的牟撻一個都不見了,而酒子釀的屋子裡螢燈明亮,夏無蹤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門走入,穿過前屋來到後堂,巨大的藥材缸里此時正用無數的編織鎖鏈壓制著泡在內里的眠耳,背對葯缸調製藥材的酒子釀腳邊,一群牟撻圍著她好奇的扒拉她的腿。

「結果呢?」酒子釀頭也不回低啞著聲音開口問道。

「確定是白翁山的山脈水質的問題,從生長變化來看,應該是從星熏(花飾月前一個月)或再早一點的時間開始」說著,夏無蹤從懷中取出裝著水生植物的瓶子,「已經到了花期。」

酒子釀接過打開瓶子仔細嗅了嗅,雖臉上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從她看見植物狀態的時候變得複雜的眼神還是能夠察覺到她對此事的認真度,只見她轉身將手中調製好的液體倒入葯缸里,眠耳雖五感盡失,但身體本能的痛覺讓他還是會出現相應的反應,因此他此時全身都忍不住發顫,看著這種狀態的眠耳,酒子釀眼神黯淡中卻同時生出少見的慍怒之氣。

「別再做多餘的事」她抱起爬上自己小腿的牟撻後轉身離開,留下一句比起以往更加冷漠的話。

夏無蹤目光隨之而去,聽見關門聲響起,他卻牽動嘴角拿起身邊的帕子擦拭眠耳臉上的水漬,不再壓抑的露出笑意:「雖然有遺憾,不過,結果還算預料之內……」忽然,他耳畔響起魚庭雀的話:『只有一瞬間,的確是感覺到你或許是真心的,跟這兩人一樣。』這讓他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就在他心裡有些莫名躁動時,剛才酒子釀的反應讓他若有所思地走向一旁的書架,從一堆陳舊的書簡中翻出一張繪製在皮革上的地圖,他找到白翁山標記的位置順著山脈水流的方向往上流仔細查看,最終視線有些複雜的落在河流的分叉口,北部一邊是貫穿整個冼勒大地的生命河,而另一邊東部則是名為東寧之地、據勒翡文書記載是整個夙花集的大地神誕生之地,此地的冼苓池亦是山脈流的另一端水源源頭。

「莫不是冼苓池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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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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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東方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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