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傾

無數的死屍，面目猙獰，身軀腐爛不堪，渾身散發滔天的死氣，兇惡無比，此時全都圍困起來，導致兩人根本無法衝出，連同那最後一抹夜色，都被遮蓋，留下的只有黑暗。

李黛依耗盡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劍刺入大地。

頃刻間，由劍身所散發的一道結界壁壘撐了起來，暫時擋住了那些死屍的進攻。

可這樣一來，也徹底讓兩人陷入了絕境，再也沒有逃出的可能，一旦李黛依堅持不住，那等待兩人的，將是真正的死路。

只希望結界能夠支撐到天亮，方能得見生機，這已然是李黛依最後拚死的堅持。

蘇淺全身都是傷，緩慢撿起地上的青銅鼎，然後艱難用力舉起，無比希望能像之前那般，打出一道仙光，那樣的話，兩人就可以得救了。

然而很不幸，被高舉的青銅鼎再無任何反應，任憑蘇淺怎樣的擺弄與吶喊都無半分作用，直至蘇淺耗盡最後的力氣，才很不甘心的放手。

「結界快要支撐不住了。」

李黛依的話音還未落，蘇淺就聽得咔嚓一聲響，而後那結界之上一道道裂縫正快速蔓延著。

結界崩潰后的畫面，蘇淺不敢去想。

看著結界外的無數死屍，那充滿猙獰可怖的面孔，正在瘋狂的聚集而來，一隻只血淋淋的手，不斷撕裂著結界，每一聲響，蘇淺的心裡都會跟著一顫，不安至極。

「砰！」

結界終究到了極限，李黛依也支撐不住了，一聲崩裂的響聲傳來，徹底打破了平靜。

這一刻，李黛依超越了自身的極限，最後的執念化作一股力量，驅使李黛依拔劍而戰。

然而能支撐多久，李黛依不知道，也不願知道。

眼下李黛依唯一所想，便是戰鬥到最後一刻，拚死也要殺出一條生路，至少要讓蘇淺活著離開。

遙想當初李黛依選擇修行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在意的人，無論何時，李黛依都不會忘記這份初衷。

更何況，蘇淺更是李黛依在此間唯一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李黛依都會為此拼盡全力。

此時此刻的李黛依，持劍披甲，戰意盎然，然那無數血淋淋的手，無休止的抓向李黛依，許多傷口處鮮血止不住的流出，但李黛依早已不顧一切，只想帶著蘇淺，拚死向前衝殺而出，硬要搏殺出一條生路。

終於，李黛依看到前方出現了曙光黎明，於是拼盡餘下所有的力氣終是將蘇淺推出了重圍，可李黛依自己卻被留在了原地，無法一起脫身。

「蘇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黛依姐！」

蘇淺內心很絕望，撕心裂肺的吶喊著。

在離開無數死屍包圍的瞬間，蘇淺看見李黛依笑了，那是蘇淺見過最溫柔的笑容。

那也是李黛依在做最後的告別。

無數的死屍將李黛依徹底淹沒，再也聽不到一點李黛依的聲音，更感受不到李黛依的氣息。

蘇淺充滿絕望，憤怒而又不甘，可那又能做什麼，連修行路都未曾踏入的自己，僅憑這凡人之軀，無疑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能拿什麼去對付那些死屍，救出李黛依？

蘇淺不甘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即將離世，場景如此凄慘。

可現在的自己根本毫無反擊之力。

「為什麼？」

「為什麼命運要對我如此不公？」

「為什麼悲劇要再一次重演？」

「難道唯有求仙問道路，才是正途嗎？」

「十年前，我親眼見到蘇傾離我而去，那時的自己，無能為力。」

「十年後，黛依姐又因我而死，再一次，自己毫無所用。。」

「相隔十年，歷史一次又一次的重演，我不甘心。」

離開包圍的蘇淺並未立即離開，站在原地，毅然咬牙，神情無比堅決，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娟秀著山河湖海的精緻手帕，拿出被包裹的一面古老銅鏡。

耳畔不禁間回蕩起蘇傾曾經說的話，蘇淺開始照著記憶，嘗試著。

「淺淺，這手帕一定要記得隨身攜帶，可不能搞丟了哦。」

「還有這銅鏡，不要拿來當鏡子用，你已經很好看了，給別人一個機會吧。」

「如果某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遇到危險，就拿出這銅鏡看一下，說不定別人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不忍心下手的，哈哈哈！」

當時蘇淺全當蘇傾說的是玩笑話，是專門捉弄自己的，沒怎麼當真，可直到後來有一次，蘇淺改變了想法。

是那一次，蘇淺才得以活了下來。

也正是那一次，蘇淺改變了以往的容貌裝扮，收起了所有的蓬勃朝氣。

後來蘇淺鑽研許久，也沒發現鏡子和手帕有什麼奇特之處，即便如此，蘇淺也無論何時何地，都把銅鏡和手帕不離身的帶著。

「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離別，我絕不允許悲劇再一次重演！」

握緊銅鏡，拿起手帕，蘇淺向著李黛依被死屍淹沒的地方不顧一切的衝去。

這一刻，蘇淺已不在意死亡，腦海被執念填滿。

唯有手中之物，或許能博得一絲生機。

「黛依姐，我來救你了。」

手中銅鏡侵染了蘇淺的血，手帕也被蘇淺的鮮血染紅，在某一剎那，銅鏡和手帕齊齊發出一陣光。

「淺淺，不要害怕，拿起手中銅鏡，照向自己，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這聲音蘇淺很熟悉。

不過蘇淺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已經失去過一次了，這一次絕不能再讓悲劇上演。

將手中銅鏡照向自己時，蘇淺盯著銅鏡中的畫面，看到了慘白的自己，也看到了逝去的親人，蘇淺潛意識不想在這種時刻看到過去悲痛的畫面，抬起頭，卻發現周圍一片灰芒，失去了顏色，時間也似乎停止了。

這片天地自銅鏡照向蘇淺的那一刻起，便停滯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這一瞬。

「復甦手中的銅鏡，眼前的危險都將得到解除。」

神聖宛若九天而來的聲音，自銅鏡中傳出，蘇淺聽到的剎那，自身的停滯禁錮就解除了，然周圍依舊被定格在剎那間。

「如何復甦？」

「黛依姐是否還活著？」

古老的聲音回應道：「用此鏡照向那尊青銅鼎，天亮之後，都能活。」

「你未成仙，凡人之軀持此鏡，將遭天譴。」

蘇淺笑了，早已不顧一切，大聲喝道：「只要能救黛依姐，不讓悲劇再演，天譴又如何，哪怕要我性命，我也不懼絲毫。」

「既然如此，那開始吧！」

古老的聲音消散，灰芒的天地間重回斑駁顏色，被定格的狀態逐漸解除，與此同時，蘇淺早已將銅鏡照向了那被扔棄在一旁的青銅鼎。

青銅鼎在發光，其上神秘古老的圖騰完全展開，恍若一幅幅上古畫卷重現，壯觀震撼。

一道若仙的光，自青銅鼎上打出，蘇淺本以為那道光會朝著前方無數死屍而去，可哪成想，竟然朝向自己而來。

「怎麼會。」

話音未落，蘇淺又一次見到了那道奇異的仙光，貫穿了自己的身體，不過這一次，蘇淺的身體並未爆裂解體。

帶著太多的疑惑和無盡的不甘，蘇淺瞬間喪失了所有意識，神志已然陷入了無邊虛無。

而後的時間裡，蘇淺只感覺做了一個非常短暫的夢。

夢裡，蘇淺化身為九天之上的仙王，舉手抬足間，日月星河震動，天地轟鳴，眸光凝視間，無數死屍，灰飛煙滅。

夢裡，蘇淺彈指一點微光，落入大地的剎那，所有的危險都被抹殺殆盡

夢裡，蘇淺抱起昏迷的李黛依，化光遠行。

最後夢醒了。

於是蘇淺才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看著房間的擺設，再熟悉不過，這不就是自己的房間嘛。

「……黛依……黛依姐。」

拖著虛弱的身體，艱難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李黛依，這已經化為蘇淺現在刻骨的執念了。

腦海中雖然還在回想著夢裡的畫面，但潛意識裡，全都是李黛依被無數死屍吞沒的可怖畫面，蘇淺不願相信那是真實的，拚命的尋找。

啪的一聲，蘇淺著急中，被房門欄絆倒了，重重的摔倒在地，可即便如此，蘇淺也拚命的從地上爬起來，

「黛依姐，你不會有事的。」

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后，抬起頭看到了一副熟悉而又美麗的面孔，那雙明亮的美眸中，閃動著點點紫光。

「小淺淺，你怎麼回事，不好好在床上休息，出來亂跑幹什麼？」

李黛依有些生氣的看著蘇淺，隨後又將蘇淺重新扶到床上躺好。

在看到李黛依完好無暇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蘇淺以為在做夢，可隨後想到剛才的疼痛，激動道：「黛依姐，我們還活著，真好！」

「是啊，還活著，真好！」

打開窗，一縷陽光照在了李黛依的臉上，動人臉頰上煥發燦爛光芒，明眸皓齒間，櫻紅唇角微微上揚，神情微怔后，顯露出最美麗的笑容，好久以來，李黛依第一次笑得這般開心。

「都能安好的活著，便是此行最大的收穫了。」

「那過幾日，我們便啟程去天澤城吧！」

「好。」

在之後的幾天里，蘇淺虛弱的身體逐漸好了很多，於是便開始跟隨李黛依踏入修行這條漫漫無期路。

不過奇怪的是，無論蘇淺怎麼學，都無法使得周天靈氣進入體內，這讓得李黛依也很是頭痛不已，但兩人都並未因此放棄，蘇淺依舊拚命苦學，李黛依也不停的向蘇淺灌輸修行道法的各種知識，更是將自己五年來所有修行成果傾囊相授。

這期間，蘇淺也從李黛依那了解到，自那晚昏迷之後，自己足足睡了七天才醒的，而李黛依只睡了三天就醒了。

至於兩人是如何安好的回來的，這個李黛依不得而知，曾尋找過問題的答案，卻沒有任何線索，更不要說結果。

關於這個，蘇淺的第一答案全都來自那個短暫而極度不真實的夢，但有關那個夢，蘇淺沒有說出來，因為蘇淺並不認為那就是答案。

想著幾天後就會離去，往後多半難再回來，蘇淺有所決定，在離去的那一天，要和娘親好好告別。

回憶那一晚的所鬧出的動靜，說大確實很大，但說小也很小。

因為奇怪的是村子里的人竟然沒有察覺，這是李黛依近來所打聽后所得到的結果。

這幾日蘇淺除了修行煉體之法外，還時不時鼓弄著銅鏡，試圖了解為何那時會聽見蘇傾的聲音，可依舊如往日一樣，沒有結果。

自醒來之後，蘇淺耳畔就時常出現蘇傾的聲音，彷彿蘇傾就在身邊，未曾離去。

銅鏡在手，蘇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交給李黛依，同樣也不知所以然。

但當手帕放在陽光下的瞬間，指尖彷彿觸碰到往日的餘溫，一幕幕有關蘇傾的過往，在腦海頃刻浮現，蘇淺突然潸然淚下，久久不止。

蘇傾這個名字，是蘇淺娘親起的，而有關於蘇傾的真實名字和來歷，無從知曉，一直都是個謎。

一歲那年，蘇淺娘親外出送貨，目的地很遠，來回大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當娘親回來那天，帶回了一個粉嫩雕琢的小女孩，那就是蘇傾。

看見蘇淺第一眼，小女孩就笑了，很開心。

兩人年齡似乎相仿，往後的生活里，蘇淺和小女孩一直都形影不離，一同成長，一同玩耍，蘇淺原本孤單的童年，也因蘇傾的到來，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蘇淺自出生以來，就跟隨娘親生活，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曾聽娘親無意間透露，在蘇淺出生前，父親就因為意外去世了，一直以來都是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現在小女孩的到來，為蘇淺的童年增添了太多快樂，也讓時常惆悵的娘親且原本冷淡的神情，變得和藹可親許多。

隨著時間的流逝，小女孩愈發的聰明與能幹，在兩三歲的時候，便可生火做飯，照顧自己和蘇淺，這使得娘親有了足夠的時間去賺取靈石，維持他們一家生活所需。

蘇淺的娘親出一趟門，就是十天半個月，這期間都是小女孩蘇傾照顧蘇淺。

四五歲的時候，蘇淺的娘親便開始教小女孩踏入修行路。

其實蘇淺的娘親修為境界很高，只不過在蘇淺出生后，幾乎從不在蘇淺面前展示修道的力量，也一直不提倡也不建議蘇淺踏入修行路，只因這一途太過兇險，蘇淺的娘親只希望往後的蘇淺能夠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至於後來為何突然離世，蘇淺也不得而知，其中有太多的疑惑，根本來不及蘇淺去細想，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

蘇淺的母親之所以讓還只是小女孩的蘇傾提前入道修行，起初是因為看出了蘇傾異於常人的天賦，真心想要傳授自己的衣缽，後來更多的是希望蘇傾踏入這條路能夠代替自己保護蘇淺，至少保護蘇淺好好的過完此生。

小女孩蘇傾明白許多理，所以多少知曉娘親的用意，並未拒絕，自踏入修行路后，蘇傾便非常努力。

後來的時間裡，蘇傾立志，今後會保護蘇淺一輩子的。

往後的幾年，蘇淺依舊很快樂，直到某一天，朝歌城中來了許多陌生面孔，以及關於仙的預言和傳說在城中迅速蔓延，自那之後，一場巨變就此開始了。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八方來朝，舉國歡慶，朝歌城迎來了史上最為熱鬧的一天。

然一道若仙的光，劃破了時空，貫穿了長河，顛覆了古今。

蘇淺握緊手中的銅鏡和手帕，看著周圍的人全都於剎那間湮滅消散，血肉橫飛，恐怖無比。

唯獨自己彷彿被定格在了那一瞬，看到整座城淪為廢墟，直到最後，那一束若仙的光，貫穿了蘇傾的身體，蘇淺眼睜睜的看著蘇傾神情間是那麼的不舍，而後蘇傾化作了光雨，散落消逝。

下一刻，蘇淺同樣被那一束光所擊穿，手中卻依然緊握蘇傾最後的遺物，眼中失去了顏色，烏鴉橫飛，天地寂滅，恍惚間，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蘇淺最後的也是深刻的記憶，有關蘇傾的離去，還有自己為何能平安的活下來，對於蘇淺來說始終是個不解之謎。

這些年來，蘇淺沒少查閱古籍，可也不曾見到任何關於此類事件的記載，所有古史留下的，只有一個事實。

那場災變，葬送了整座城，所有人，無一存活，也不可能存活。

不過也有傳言，說周王為登仙路，不惜獻祭了整座城，來讓自己一步躍仙，證道成就無上果位。

不過傳言終究是傳言，有尚在人世的大人物曾言，那道若仙的光，根本不是人間之力，超越了理解，即便周王再強，也不可能擁有那種手段。

回憶起那一天所發生的，雖恍如昨日，可蘇淺卻怎麼都記不起來，被解體的自己是如何重聚的，又是怎樣被送到娘親身邊的。

這些問題等著蘇淺去解答，而想要解答這些問題的前提，需要強大的實力。

過往的蘇淺，對於修行厭惡，因為災變的緣故，對於仙這個字異常憤怒，如今長大了，又經歷前幾日那可怕的事情后，蘇淺封塵的道心，開始解除了枷鎖。

想要得到問題的答案，想要了解過去的真相，想要保護身邊的人，想要解開那一場千古謎題。

但唯有擁有睥睨九州的實力，才具備那個資格。

收起了銅鏡，看了一眼娟秀山河湖海的精緻手帕，然後隨同一起全都收入懷中。

蘇淺不再去想過往，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真正的踏上這修行大道。

「黛依姐，是不是那裡出問題了啊，為何我怎樣做都感應不了這天地間的靈氣，所謂的氣海丹田也根本尋不到地方。」

蘇淺真的被搞的無語了，還記得小時候，多多少少能夠感知到靈氣的存在，雖不曾修行，但至少可以感受到，現在卻不知為何一點感受沒有，導致蘇淺曾嚴重懷疑這個地方，會不會根本沒有靈氣的存在。

「納靈引氣之法，理論上凡人也是可用的，唯一區別就是不可吸收而已啊，可為何你連靈氣都感受不到？」

李黛依也很奇怪，但更多的是疑惑，無論自己釋放多少靈氣在蘇淺周圍，蘇淺都不能感應絲毫，甚至連一絲察覺都沒有。

這個問題李黛依也是第一次遇到，但還是安慰蘇淺。

「小淺淺，不要著急，或許是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先好好練一下肉身體法吧，這樣也能為往後築基打下基礎。」

「修行路漫漫，切不可急躁，先修體，再行法，不論先後，皆可上路。」

「好的，黛依姐。」

「今晚，我將為你講述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和境界劃分。」

「一定要好好聽哦！」

…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