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畢業
黑。紫。藍。白。
厚重的夜幕慢慢變得通透起來。
朦朧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在地上剪出斑駁的光影。溫暖的氣息逗醒了在樹葉之間棲息的鳥兒。清脆的鳴叫聲，順着微風爬過山坡，跳躍着，推開南都大學女生宿舍微閉的淺藍色窗帘。
卡通的小熊床單上，陳夏鬆開懷裏的抱枕，慢慢地翻了個身。她揉了揉依然有些惺忪的雙眼，點亮枕邊的手機看看時間。停頓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薄薄的蓋被，然後直直地坐起來，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
睡到皺巴巴的米色棉質睡衣，懂事地滑了下來，蓋住肚臍，擋住清晨的涼氣。陳夏打了個哈欠，眯起雙眼，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三個室友，然後拿起手機，拔掉充電線，輕手輕腳爬下冰涼的金屬床梯。
南都大學女生宿舍里，都是這種一體式設計的宿舍傢具：上面是狹窄的木床，下面是木製的桌子和不算寬敞的衣櫃。
陳夏摘下頭繩，用手指隨意地梳了梳頭髮。她從桌角的盒子裏，抽出一張柔軟的濕紙擦擦鼻樑，再拿起桌上的眼鏡戴在了鼻樑上。緊接着，她轉過身，輕輕地打開右手邊的衣櫃，在裏面翻找起來。
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一絲動靜，但對面床上的俞微仍然醒了過來。她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靠在床邊的圍欄上，歪著頭看向地面的陳夏。她咽了咽口水，小聲開口問道：「圖書館？」
陳夏還在翻找今天想穿的外衣和長褲，回答：「對。」
然後她轉過身來，看着俞微，「你這個姿勢，小心落枕。」
俞微眨了眨眼，「又不是第一次這樣。」
話雖然這麼說，她立刻把頭縮了回去，拿起枕邊的手機，解開鎖屏，刷了起來。
陳夏點點頭，把挑選出來的衣物，裝進從桌下抽出的粉黃色小塑料盆，趿拉着同色的拖鞋，走出卧室。
宿舍包括一個四人卧室，一個客廳，還有一個洗手間。洗漱台上方的牆面上，有一塊長長的鏡子。陳夏正在刷牙，除了特別順滑的過肩長發，她的相貌平平無奇，就好像被那一對大大的圓形鏡片封印了一樣。
她看看鏡中的自己，吐出嘴裏的泡沫，漱了漱口，又從水龍頭下接起一捧冷水，輕柔地撲了撲臉，然後拿着小塑料盆，轉身去淋浴間沖澡。
過了一會兒，她帶着一陣沐浴液的香風，穿着換好的泡泡袖白襯衫和淺藍色休閑褲回來，坐在椅子上開始換用獎學金買的圓頭平底小皮鞋。
不知道是不是手機里的內容不夠吸引人，俞微又把頭探了出來，小聲提醒陳夏：「不要忘了，10點要在操場上拍畢業照。如果遲到了，你就等著被輔導員罵吧。」
陳夏點點頭，「謝了。忘不了。」
說完，她就拿起桌上的手機和借閱卡，走出安靜的宿舍，走過長長的走廊，順着台階走下了宿舍樓。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沉寂的校園漸漸熱鬧起來。
校園裏不許騎自行車，急匆匆走路去教室的學弟學妹們，不斷從陳夏身邊經過。陳夏從容不迫地走在林蔭下的行人路上，她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因為手機上的時刻顯示，現在已經臨近上課了。
陳夏在前方轉彎，走進食堂，點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咸豆腐腦，又買了一杯甜豆漿，吃完，喝完，再繼續悠哉悠哉地去圖書館。
圖書館剛剛開門，但因為臨近期末，裏面幾乎坐滿了學弟學妹。陳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最新的暢銷小說，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開始看。
學習的時間過得很慢，休閑的時間卻過得很快。
彷彿椅子還沒有坐熱，陳夏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低頭一看，拍畢業照的時間快到了，她只好把書放回到書架，然後走出圖書館。
圖書館里開着滿功率吹冷氣的空調還不覺得，推開門走出去的一剎那，一股熱風就撞在陳夏身上。她抬起手，擋了擋被陽光晃花的眼睛，低聲嘀咕了一句：「這才6月，太陽就這麼毒了？皮膚都曬得疼，早知道帶傘了。」
陳夏趕緊找了個樹陰躲了進去，然後沿着一個個的斷開的樹陰往操場趕去。
到了操場，陳夏在亂頭蒼蠅一樣的人群中找到俞微，「大家怎麼來得這麼早？不就是拍個畢業照嗎？平常看他們也沒有這麼積極啊。」
俞微翻了個白眼，「都想早點拍完，早點回去躺着，哪想到被放了鴿子，剛才輔導員通知，說攝影師在路上堵車了。我真是服了，十點還能堵車。」
陳夏嘆了口氣，「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再等一會兒嘍。南都市天天修路，也沒見把路修好呀？」
俞微把手一攤，「修路的速度，趕不上賣車的速度。」
這時，操場盡頭衝過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上下來兩個背着相機的大叔。輔導員眼看着鬆了一口氣，他把手一揮，大喊一聲：「別愣著了，趕快把隊伍排好，女生在前，男生在後，中間高，兩邊低。」
陳夏跟着余薇，趕快排到了女生那一行的邊緣上。輔導員看見她們兩個，瞪了一眼，「陳夏、余薇，跟你們講過多少次，你們這麼高的個子，排不到邊上的。往中間站！」
陳家和俞微只好無奈地站到了女生的中間，頂着熱烈的陽光，聽着輔導員調整男生位置的喊聲，靜靜地看着攝影師反覆擺弄三腳架。
好一會兒，攝影師才調好了器材。他半蹲著，把眼睛放到取景框的後面，一隻手扶著三腳架，另一隻手握著線控開關，說：「我喊一二三，大家喊茄子。盡量不要眨眼，我們一次拍好。」
這時，陳夏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俞微瞄了她一眼，「你的手機不是常年靜音的嗎？」
陳夏一邊說：「對啊。除非是白名單。」一邊從褲兜里把手機掏了出來，她看見號碼備註：鄰居張阿姨，心裏立刻就慌了，趕緊接通了電話。
攝影師着急了，他看了一眼輔導員，喊道：「這還怎麼拍？前排正中那位女生，有什麼電話過會兒再接。」
陳夏卻已經管不了他了，因為手機里傳來張阿姨急切的聲音：「夏夏！你快請假回家吧！你外婆，她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