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月影島沒有孤兒院
庭院里，河田優子仍在帶著孩子們讀他們寫給啾啾的信。
愛菜沒有選擇太靠近圍在一起的孩子們，只是一個人徘徊在最外圍。
偶爾也會朝人群中張望一眼，在發覺緋世看她時會沖他「嘿嘿」一笑。
她的笑容給緋世很強烈的熟悉感，他可以明顯感覺到愛菜和其他孩子在笑容上的差別。
很明顯，就像在一件白襯衫上發覺一塊污漬這麼明顯。
如果說同年齡段的其他孩子露出微笑代表的是他們的心情愉快，那麼愛菜的微笑代表的僅僅只是「微笑」這個表情。
即便她添加再多的修飾，緋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差別，因為他的笑也是如此。
並不參雜情感，且十分的廉價。
「對了，愛菜有給你提起過『小玲』嗎？」巫女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看向緋世。
「並沒有，我和她只見過今天一面。」搖搖頭，緋世收回放在愛菜身上的目光，「她的朋友？」
「算是吧，愛菜父母離婚後沒多久，她的母親就找了新的男友，也就是她的繼父。
為了彌補不能經常陪在她身邊，她母親給她買了一隻倉鼠，被她取名為『小玲』。」
巫女小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語言。
「愛菜的繼父對她並不好，不，不能說是不好，應該說是相當不好，甚至到了經常打罵愛菜的程度。」
巫女小姐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即便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也可以想象到當時愛菜過的是什麼日子。
雖然已經照顧愛菜這麼久了，但一聯想到曾發生在她身上的經歷仍會感到心痛，說到底，人終究是感性的。
「我們從愛菜之前的保育園老師口中得知，有一段時間愛菜只穿長袖的衣服，即便再熱也不願意脫下來，就是想掩蓋胳膊上的瘀青。」
「不過，當時的老師還是偶然間注意到了愛菜身上的傷勢，可不論怎麼問，愛菜都只堅持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磕的。」
「雖然那位老師也猜測可能是家庭的原因造成的，甚至帶著愛菜找到了她的繼父，想讓他當面承認，但因為某些原因，最後也不了了之沒再過問。」
「在那種情況下，小玲成為了愛菜最好的朋友，即使自己吃不飽也會分一些食物給小玲。」
「但...」
「但小玲還是死了對么？」緋世彷彿早有預料般，語氣平緩地接著巫女小姐的話提前說了出來。
「...沒錯，小玲是死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巫女小姐疑惑地看著他，難道沒有可能小玲還被繼續養著嗎？
「只是想起了那個女孩問過我的一些問題，你繼續說。」
在聽到關於小玲的事情時，他想起了愛菜曾在教室內追問他關於天堂的事情。
雖然天堂聽起來很美好，但仍改變不了它和死亡有關的事實。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一直追問有關死後的問題這一點就很奇怪。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常來說是不太會對死亡產生明確清晰的認知的，甚至他們連死亡的意義都無法理解。
但愛菜不同，她一直追問緋世關於天堂的事情，甚至具體到了天堂的位置。
這不像一個小女孩會問出的問題。
他也想過是啾啾的原因，畢竟是孩子們一起養的鴨子多少會有點感情，突然病死感到傷心不奇怪。
現在看來，令她追問天堂所在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因為陪她共患難的小玲的原因。
巫女小姐頓了頓，沒有繼續站在窗前的陽光下，轉而背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小玲確實死了，不是病死，也不是餓死，愛菜即便自己挨餓也不會讓小玲挨餓。」說著，她攥緊了拳頭。
「它是被愛菜的繼父殺死的，就在他扔掉愛菜的那個晚上，在她面前，活活捏死了小玲！」
「你能想象到嗎？在一個幼小的孩子面前，殺掉她最好的朋友，那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再後來，愛菜的父母就把愛菜裝在垃圾袋裡扔在了路邊，在我和河田奶奶打算找他們時，兩人已經離開了月影島。」
「河田奶奶認為即便找到愛菜的父母也只是增添痛苦的回憶，便決定親自收養愛菜。」
「既然照顧幾個孩子都是照顧，於是河田奶奶決定掏出自己畢生的積蓄，開辦了這個保育園，當然，這其中還有著淺井村長等人的幫助。」
「原來如此...」緋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保育園的孩子么...」
他算是明白了這個詞所承擔的份量是多麼的重。
興許是累了，巫女小姐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閉上，腦袋抵靠在背後的牆壁上，感慨道：「我們...都是保育園的孩子。」
「我們？」
「嗯，不只是愛菜，這些年河田奶奶收養了不少被遺棄的孩子，用自己的積蓄供他們讀書上學，甚至是大學。」
閑聊中，巫女小姐回憶起了往事，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笑容，流離在外的大家聚在一起時是那麼的開心。
擋在弟弟妹妹身前的大哥，愛哭的弟弟，鬧脾氣的妹妹...
正因為被拋棄過，他們才會更珍惜身邊的人，家人、朋友。
「其實，我也是被河田奶奶收養的。」
「看出來了...」
「欸！！」緋世的回答令巫女小姐頗為震驚，「什麼時候？！」
她是河田優子收養的孩子中為數不多和優子同姓的人，沒想到會被對方察覺。
「......」停頓片刻，緋世張了張嘴，「從看出你和河田優子女士性格完全不一樣的時候。」
「這麼明顯嗎？」
「可能你掩飾得不是很到位。」
「好吧~」巫女小姐雙手抱著後腦，一副被打敗了的模樣。
月影島的確沒有孤兒院，但自從月影島在二十多年前第一次遭遇那場海嘯過後，島上失去父母、失去親人的孩子突然增多。
或許是因為曾失去親人的原因，在那種局勢艱難的情況下，河田優子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做出了主動出錢照顧島上孤兒的決定。
她是孤兒，但她照顧的孩子不是。
月影島沒有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