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六章：高行的憂慮

興許是長久以來積累的威望，鍾碩不過風輕雲淡的一句話，卻在整個場地範圍內起到了極佳的效果。儘管心中萬分不安，所有平民依舊只是默默地站在機械人圍成的圓圈之外，伸長脖頸，祈禱能儘早看見自己的親人好友被從中救出。

涌動人潮中，高行奮力地向前擠去。身體遭受的衝撞與擠壓讓他不禁咬緊牙關，但卻並未讓其停下腳步。

在先前的撤離指令中，他雖然向後撤去，卻未能避免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後倒飛。好巧不巧，他飛入了由無數平民組成的待客洪流。

不過，他也還算幸運，並未掉入人群之中，而是在掉落之際及時調整好平衡，沒有對身邊人產生任何影響。

命雖是保住了，可現在再想回到前方，對前方狀況進行第一線的獨家報道，卻已然不可能實現。高行心中萬般懊悔，身體卻不認輸地執拗前進，就像是逆行於洪流中的一葉孤舟，孤獨卻堅韌。

人群中忽然湧起一陣騷動，高行有些奇怪，可出於記者的本能，他還是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高行的身高算不上鶴立雞群，站在人群之中視線難免受阻。但視野所及，他依然敏銳地尋覓到人群騷動的真正原因。

「竟然有人……從九星觀賽場中走了出來！」

情況出現了重大轉折，高行不再猶豫，飛快將收於摺疊空間的飛行攝影器取出，操縱它緩緩飛過眾人頭頂，將現場情況再次呈現於魂脈之中。

與此同時。

在魂脈中等待高行專屬直播的觀眾坐立難安。

先前的直播，停止在鍾碩發出後撤指令的瞬間。觀眾還未反應過來，畫面便已全面息屏。他們靜靜等待着視頻信號的重新回歸，可等待許久，遲遲未能等到畫面的重新呈現，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些許焦急。

重重情緒推波助瀾，不少觀眾選擇前往其他的信號源進行觀看，可比之作為華陽新聞記者的高行，由在場平民呈現的魂脈信號並不穩定，不時便會卡頓，令無數觀眾苦不堪言。

就在大量魂脈觀眾期盼著高行趕快上線之時，象著着高行信號的屏幕終於重新亮起。一時間，大批觀眾成群結隊來到屏幕前，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微微抬頭，望向低空屏幕中愈發清晰的警衛群，開始了新一輪討論。

「哎哎你們看，好像有人出來了……等等，這傢伙是自己走出來的？」

「？？？」

「什麼？」

「我的天啊？這傢伙什麼來頭，這麼牛？」

「不得了不得了……經歷了先前那樣可怕的墜落，竟然還能夠以常人之姿走出賽場，這傢伙莫不是什麼絕頂高手？」

「你們看，所有警衛都靠過去了……那傢伙挺眼熟的。」

「那個好像是蒂日尼城警衛隊的另一位隊長——胡廣宏！」

地面之上，警衛呈圈迎上自場中走出的胡廣宏，他的背後是無數互相攙扶的隊員。

鍾碩一馬當先，領着警衛們來到胡廣宏的面前，他並未開口，但身邊的警衛卻彷彿早已得到指令，默默地從兩人身邊走過，幫助後方虛弱的警衛戰友們，將他們扶上隨隊而來的擔架之上。

一時間，喧囂四起，嘈雜的聲響充斥着方圓數里，但卻半點沒影響到胡廣宏兩人。

「情況如何？」鍾碩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雖然依舊能夠站在眼前，但鍾碩能夠發現，對方瞳孔深處難以掩飾的疲倦。

「很不好，」胡廣宏輕嘆一口氣，頭也隨之低了下去，「幾乎沒有找到清醒的觀眾，一路上全是他們倒下的身體。」

「他們……都死了？」鍾碩皺緊了眉頭，胡廣宏所說的情況是他未曾預料的，而如果真如胡廣宏所言，這次的事件恐怕將造成難以預料的可怕後果。

「不……他們都沒死。」

「而這也是我們最疑惑，甚至恐懼的地方。」

在鍾碩略顯思索的目光下，胡廣宏抬頭與其對視，神情嚴肅。

「活下來的人，可能……早已不是原來的他們……」

……

救援行動，在各方人士的共同見證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救護人員絡繹不絕，藍白色的擔架進進出出，將大量失去意識的平民從中帶出。

由警衛機械人組成的警戒線外，無數跟隨賽場一同降落的平民滿臉擔憂，目光在一個個擔架上飄過，試圖尋找自家失去聯絡的親人或是好友。

人群前方，高行望着擔架從身邊經過，一言不發。他默默地記錄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將自己看到的實時轉播給魂脈之上觀看直播的觀眾。

作為一名見證了觀賽場入侵事件自開始至結束的「觀眾」，當看到事件能以這樣的結局落下帷幕，高行還是覺得能夠接受。

可當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已是飽經創傷的觀賽場，腦海中便會立刻浮現出高空中龐然大物失控下墜、亦或是無數警衛拼盡全力，試圖用自身力量減緩賽場墜勢的場景。

他自詡從業十餘年，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可今天這般震撼的場景，涉及到如此多人性命的事件，高行亦是第一次見。

平生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渺小感到無奈。可另一方面，拚死守護的警衛隊員又讓他頗為欣慰。

雖然先前因數次不知名的信號消失，讓包括高行在內的大部分關注者都沒能及時了解場內情況。但如今賽場已平安降落，事件的始作俑者眾生之黎銷聲匿跡，大量與事件相關的信息便如雨後春筍般在魂脈上瘋狂生長，吸引所有注意。

這其中當然有許多信息只需一眼便能分辨真假，可也有部分難辨真偽。

趁著現場進行人員運輸的時間，高行也在魂脈中查看了些有關九星觀賽場內部的視頻信息。而他觀看的第一條視頻，就如同定時炸彈般，在他心頭爆炸，讓高行怔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視頻拍攝於眾生之黎初次降臨於觀賽場，以巨大頭顱投影展現其偉身姿時的觀賽場觀眾席。拍攝者不時將鏡頭在眾生之黎與觀眾席上的觀眾間來回切換，被其攝像頭鎖定的觀眾，無不露出驚恐與疑惑的神情，那一張張不知所措，又極端痛苦的臉龐，讓高行不自覺生出相似的情感，彷彿他當時也在現場。

不過，最讓高行難以言喻的還得是以拍攝者視角，第一眼看到那足以填滿整個視野的龐大帽簾。即便是在視頻里，看到眾生之黎呈現出的頭顱投影，高行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

似乎在那一瞬間，他的身體也對瞳孔中的倒影無端生出莫名的不適感。

而當那深邃如墨的帽檐下閃出劃破天穹的紫意時，高行只覺渾身汗毛倒豎，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直到光芒散盡，他才如夢初醒般回歸意識，大口地喘著粗氣。

單單收看這一個視頻，高行便足足休息了五分鐘的時間，方才恢復如初。可他越是這樣，便越發能夠想像場內觀眾的遭遇。

他十分清楚，場內的觀眾，當時遭受着的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摧殘，遠比自己此刻經歷的恐怖得多。也正是這樣，高行看着一個個躺在擔架上，生死不知的觀眾，心中複雜萬分。

不知能有多少人能從這場噩夢中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