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角斗場的死神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穿著暴露的女人們扭動著身軀，透紅的肌膚，完美地展現在一群雄xìng動物面前。手裡拎著酒瓶的男人歪倒大片，指著面前聳動的幾對男女哈哈大笑著，放浪的喊叫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在吵鬧喧囂的聲音中，帶有強烈的節奏感，拍打著縱橫的走道護欄。

羅斯自被漢森從粗寬的雙臂中放下，雙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就再也邁不開步子了。呈現在他眼前，這些極具刺激xìng的場面，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驚。這裡所有的yù望和骯髒，卑賤和墮落，都毫不掩飾，**裸地給他聽到的，那些喧鬧的聲音配上了畫面。

而當羅斯視線的焦點，從近處的地面移開時。一幅更加震人心魄的場景，緩緩地展開在了他的眼前，而且，深深映在了他的眸中，揮散不去。

但短暫的震撼后，隨之而來的，卻刻骨的恐懼和不安。羅斯並不介意搭建房屋中的鋼筋骨架，因為鋼筋骨架能夠提供強有力的支撐和防護，讓脆弱的房屋變得有能力抗爭更惡劣的環境。但鋼鐵總是給他以冰冷到極致的感受，尤其是鋼鐵光澤反shè出的寒光。但不巧的是，這樣的建築，就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眼中，堪稱偉大，

——第五區域，簡直就像是一座完全由鋼鐵和鋼鐵意志鑄成的城市！

「嗨！」漢森的寬厚的手掌在羅斯的面前晃了晃，然後放在羅斯的頭上揉了揉，嬉笑著，「怎麼了，勇猛的羅斯呢？」

天橋式的狹窄走道縱橫交錯，搭在各sè金屬焊接而成的整塊建築上，整塊的建築奇形怪狀，但所謂的地基，都出奇的健在同一高度上。

羅斯慢慢低下頭，透過和他背包中地圖上下水道一樣複雜交錯，疊在一起的走道縫隙，往下看了眼，懸空的走道下面黑漆漆的一片。

「別往下看，嘿，聽著，羅斯，嘿，」漢森用力拍了拍羅斯的後背，將目光有些獃滯的羅斯拉過走道，食指豎擋在嘴上，噓了一聲，緊張兮兮地低聲說，「還往下看，你小子是不是嫌命長啊？這走道地下，居住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魔鬼！你還不悠著點看，看看看……小心給魔鬼盯上了。」

看著漢森滑稽的樣子，羅斯沒有任何理由地想笑，於是他就呵呵地笑了。對，就是像現在的漢森一樣。

漢森不懷好意看了羅斯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完，說話的聲音明顯的高了許多，「如果要是下面，那魔鬼是個娘們，那可有你受的了。要是個男的，你可能會更慘，哈哈……」

「漢森，你會認為這下面是魔鬼嗎？黑布隆冬的，可什麼都看不見啊，」羅斯打了一個哈欠，雙手背在後腦勺，跟上漢森的步伐，說。

漢森聳了聳肩，側過身子，尷尬的笑笑，有些無奈地說，「這個……又不是我說的，是很久以前這裡的人就有這種說法了。如果你要是一直盯著下面的話，很有可能會看到魔鬼的眼睛。總之，是沒什麼好事。」

「難道很久以前，這裡就存在了？」羅斯疑惑越多，就越不會死心，而漢森在他的眼中，顯然是個不錯的答題機器。

「誰知道呢，」漢森停了下來，雙手哐的一聲撐在了護欄上，苦笑著說，「這裡的人，很多都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反正活著比什麼都好，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不過比起他們，至少我還有點記憶，不是嗎？」

「優越感？」羅斯鬆開了手，輕放在欄杆上，開著漢森的玩笑。

漢森沒有回答羅斯的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將他的心裡所想表露無疑。羅斯笑了笑，保持了一個外來人該有的沉默，跟著漢森，心裡卻在暗自尋思，比起漢森來，自己的要求和考慮，是不是多了點呢？

「喲，漢森，今個怎地來這麼遲，」坐在鋼筋焊接成簡陋椅子上，瘦小如猴子般的男人大老遠見到漢森，立刻站了起來，迎向羅斯這邊，臉上掛著明顯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

「今晚可是傑克對湯普森！吉姆，數錢數到抽筋了沒？你要發了，」漢森輕輕推了吉姆一把，完全沒有把這個人當做外人，他大笑著說。

羅斯jǐng惕地看著漢森口中的吉姆，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相貌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左右著他對於一個人的判斷。要是用一個詞來形容吉姆的話，羅斯很輕易地想到了一個詞，狐狸。

老狐狸？他也笑了，和漢森的笑一樣的誇張，不過在含義上，卻是相差甚遠。

吉姆被漢森推了一個踉蹌，不過卻是笑著，他給了漢森一個眼sè，看向羅斯，問，「他是？」

「我給你提過的，羅斯，」漢森一把摟過羅斯的肩膀，嘿嘿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看起來是一臉滿意，說，「他就是我說的那個羅斯，怎麼樣？是不是長得白白嫩嫩的？」

「我的名字，漢森也說了，」羅斯失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伸向吉姆，慢慢地說，「我叫羅斯，請多指教。」

不知是何原因，吉姆臉sè一變，象頭雄獅一樣盯著羅斯看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和伸出的手握在了一起，卻像觸電一樣收了回去，有些居高臨下，帶著狠意地說，「你就是羅斯？我們這裡可不興這套！把你的禮貌好好收起來吧！」

吉姆把話說完，就頭也不回的折返回去，收拾著自己的座椅，扭身快速地鑽入了一側的小道，絲毫不理會錯愕站在原地的羅斯。

「喂！吉姆，你還沒有收錢！吉姆！」漢森一怔，沒想到吉姆會是這樣失禮。他雖然對於吉姆的反應有些詫異，但還是大聲叫道。

「你和他……今個免費了，」吉姆走得比他難聽的聲音還要快，座椅碰撞在狹窄過道的響聲此起彼伏。

「吉姆他，他……他……他是專門在這裡收入場費的，這可是一個油水很多的工作！看到那個鐵門了沒，裡面就是了，」漢森指了指剛才吉姆坐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說，「你……別太在意啊，羅斯。吉姆這傢伙，他就是那個樣子，是個摸不著頭腦的人。說起來，倒和你有些像，不過他雖說怪是怪了點，但是並沒有什麼惡意的。他說的話，你也別太往心裡去。」

羅斯微笑著點了點頭，以沉默代替回答，回應了漢森。

漢森各方面的表現，都在說明，他是一個較為單純的漢子，在這點上，羅斯主觀上完全認同。所以漢森雖然聽出了吉姆的言語挑釁，但是卻分辨不出吉姆話中蘊含的jǐng告意味。不過顯然，漢森也覺察到了什麼，看向羅斯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疑慮和別樣的情感。至於是什麼，羅斯也猜不出。

「看來我們得趕緊進去了，這外面人都快沒了，指不定裡面已經打起來了，」漢森活動了手腕，沖著他的拳頭裡吹了兩口氣，擺出一副躍躍yù試的樣子，手已經按在了門的把手上。

「對了，漢森，」羅斯眼中掠過的顏sè如漩渦狂卷，深淺翻湧，顯得心事重重，和漢森此刻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問，「吉姆……他，是為誰工作的？還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別和我扯些沒用的，漢森，剛才吉姆的反應你也看到了，我不屬於這裡，他也不歡迎我。」

羅斯以為漢森會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可沒想到漢森扭過臉，看向他，臉上擺出了一個讓他看不懂的表情，既不是疑惑，也不是理解，而是莫名。

「你要是不屬於這裡，那你是怎麼從上面下來的？」漢森反問了羅斯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但含義卻不言而喻。

羅斯很肯定地說，「就從酒吧那邊，和你工作的地方很近。」

「嗨！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哈哈……」漢森用力拉開了鐵門，邁開了步子，半個身子已經沒入其中，又回頭看了看一動不動，站定的羅斯，說，「你能夠下來，那你肯定屬於這裡。你可不知道，這幾天，我們這裡關於你的傳聞可是多了去了，什麼樣的都有，說是翻天了都不為過。吉姆他想得多，尤其是錢，對你有這種反應太正常不過了。」

羅斯從來沒有想到過，也不敢這麼想，諾亞鎮的下面會有這麼寬廣巨大的空間。如果說之前進到第五區所看到的一切，算是震驚的話。那現在投影在他的眼中的場景，可就不能夠簡單地用言語來形容了，因為這個時候，什麼樣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這是一個佔地極廣的巨大角斗場，羅斯只在茉莉家裡收藏的書籍里看到過，比如最為著名的古羅馬角斗場。羅斯沒有親眼見過古羅馬角斗場的大小，但是眼前的這個，已經不是規模範圍上的長度和寬度能夠表述得清楚的。粗獷宏大，氣勢雄渾，原始而又野蠻，這是一個奇迹！

羅斯使勁閉上雙眼，揉了揉太陽穴，頭微微有點發懵。他實在無法理解這樣一塊佔地面積廣闊的角斗場怎麼會出現在諾亞的下面。要是知道，整個諾亞城鎮的大小，範圍，功能，技術風格，各個方面，他都十分清楚，可以jīng確到每個區域，jīng確到每條街道，甚至是jīng確到每家每戶。

「趕上了，趕上了……哦，我的上帝，」漢森激動地拍了拍羅斯的肩膀，擠過稠密的人群，迅速找了一塊地方，拉著羅斯坐下。

各種聲音在羅斯的眼前晃動，震耳yù聾的呼喊，排山倒海的尖叫，幾乎讓在五官感知方面極具天賦的羅斯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看漢森的嘴型，他顯然在對自己說些什麼，但是羅斯什麼都聽不見。

龐大，雄偉，壯觀，整個角斗場的骨架，走勢大氣磅礴，諾亞鎮鎮里建築的小家碧玉完全無法和這裡相提並論。而且，雄偉的氣魄和磅礴的氣勢，與第五區域的鋼鐵混凝土支架走道的藝術，相映成趣，但卻完全走到了兩個極端，

——原始，和現代，狂野，和jīng密，冰火兩重天！

羅斯坐直了身子，向角斗場zhōngyāng看去。他一眼就鎖定了傑克的身影，交錯的血跡，混雜著汗水，粘滿了整個身子，也非不清是對手的血，還是他自己的。總之，傑克現在的樣子，顯得有些狼狽的，或許他一直這麼狼狽也說不定。

直到目光的焦距拉到傑克的臉上，羅斯悚然！傑克老眼中放shè出的光芒，全然不似幾個小時前看他時，暗淡的眼神。那是長期浴血才會有的東西，

——求生yù，對血的渴望，還有撕裂對手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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