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茜空

第2章 茜空

我和哥哥都怔了一下,但哥哥立刻甩開和我的手,一個人毫不猶豫地跑向了火海。我愣在了原地,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有村民攔住了哥哥,哥哥瘋狂的樣子和冷靜說話的樣子,同時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我慢慢地走了過去,但是也有村民攔住了我。清晰的眼睛又模糊起來了,周圍的聲音嘈雜,我捕捉不到哥哥在大喊什麼。

一夜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無論村民怎麼努力,大火依然在不斷地吞噬房子。

我站在哥哥身後,眼睜睜地看着房子的焚燒。

燒焦的氣味刺激着我的眼睛和鼻子。

大火直到凌晨才消失。燒成一片廢墟的房子,只能夠勉強看到房子的位置。村民一個個地離開了,只留下了我和哥哥。我想要上前去和哥哥說話,但是身體卻動不了。

哥哥拖着身體,慢慢地靠近了廢墟,然後跑了起來。他在尋找東西。迫切地翻找著廢墟,烏黑的木頭和土地,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有一個村民告訴我,父親已經死了,死在了這場無故的大火中。

終於,哥哥似乎找到了什麼。那是個面具……一個鬼的面具……我看見過,在父親的房間里,它就掛在那裏。

我曾經在一個黃昏,問過父親,為什麼不能戴這個面具。父親告訴我這並不是一個面具,而是一個式神。

式神……

哥哥做着我不曾看過的手勢。微弱的火光,還在房子的周圍燃燒,可是他卻不在乎。

「這不是我的式神。」父親若有所思地說。

不是……父親的式神?

就在哥哥的靈力消失在面具中,一個戴着剛剛那個紅色鬼面面具的金髮大哥哥出現了。他明明長得並不像壞人,可他身後的蛇,卻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似乎在對哥哥說什麼,哥哥卻只低着頭,伸出手去。少年也伸出了手,和哥哥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猜不到哥哥要幹什麼,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父親會死?為什麼房子會被燒壞?

腳下軟綿綿的,但我仍然必須,一步一步朝着哥哥走去,在快觸碰到哥哥的時候,少年的目光看向了我。

「阿紫小姐,我勸你這個時候不要碰你的哥哥哦。」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不能相信這個所謂的式神。

「你是誰?」

少年只是微笑,不予回答。

我只能再次鼓起勇氣:「你要把我哥哥怎麼樣?!」

少年終於低下頭來看着我說:「我是妖怪般若,現在是夕大人的式神。看起來,阿紫小姐什麼都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妖怪般若?他是哥哥的式神?難道說,在這之前,哥哥就召喚出了一個式神嗎?那為什麼父親不讓哥哥用呢?

看着般若的樣子,我依舊抱有一絲希望:「那……你知道我父親他……」

「已經死了哦。」般若笑眯眯地說,「我親眼看見被大火燒死的。不過,我還想告訴阿紫小姐你另外一些事……」

「般若。」哥哥的聲音打斷了般若的話。

「不讓說就不讓說嘛。」般若琉璃般的眸子轉了下,「沒想到,你居然會喜歡她。」

般若的目光停在了哥哥頭上的狐狸面具上。

「……喜歡?」哥哥轉過身來看我,手覆上了那個狐狸面具,「誰會喜歡她這樣的半妖?」

我看着哥哥的嘴巴,說出了這樣的話。和我一般高,可是青琉璃色眸子裏流露出的冰冷,還有一種不明所以的厭惡。

半妖……我是半妖?

這句話終於讓我有了一點真實感。

我的腿忍不住發抖,哥哥的手扯下了那個狐狸面具,隨着面具的掉落,我也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我不相信……之前還在對我說話和笑的哥哥……

「哥哥……」我的頭皮一疼,對上了哥哥青琉璃色的眸子。

「記得父親對我們說過什麼嗎?」哥哥面無表情地問我。

我疼得說不出話,只看到哥哥的嘴巴一張一合:「我們是源氏的旁系。本以為就這樣隱姓埋名下去,他們就不會發現我們。可到頭來,還是因為你,讓那個男人死了。」

哥哥在我耳邊說話,如果不是他的手還扯着我的頭髮,我根本支撐不住身體。腦袋什麼都想不明白,也記不住。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蛇妖空栗。那個生下我們兩個的蛇妖,名義上的母親。」哥哥的話語在我耳邊回蕩著,「陰陽師和妖怪相戀本就是禁忌,現在還留下了我們這樣的禍端。不過,如果沒有妖怪,如果沒有源氏,我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張著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雙手扯著哥哥的袖子。我不知道什麼源氏,什麼蛇妖,我只知道哥哥是我最後一個家人,我想要和他一起……無論什麼都好,我都不想要被遺棄了。

「你一定想不到。」哥哥用了更大的力氣扯我的頭髮,「只有你繼承了那個蛇妖的全部妖力,所以,我對你的厭惡,要多於其他人。」

我無神地盯着還沒有明朗的天空,忽然,一滴水掉在了我的臉上。

「你不是說最喜歡我嗎?」

哥哥鬆開手,我癱軟在了燒焦了的土地上,看着哥哥離開。

「好啊,讓我看看你的喜歡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沒有哭,可是眼前也模糊起來。是下雨了……嗎?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是坐在屋檐下,撐著下巴聽姑姑講故事,或者和父親下棋又或者,和哥哥靜靜地坐着。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就連想要見到的那些人,也變得模糊起來。雨下大了,又是凌晨,根本沒有人會來這裏。或許明天早上,他們就能夠看到我的屍體。

哥哥說的都是真的吧?我感受得到,那若有若無的厭惡氣息。可是我在騙自己,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我貪戀着家的溫暖……

當我看到被哥哥扔到一邊的狐狸面具,我掙扎著起來,強撐著走了幾步,然後跪在了狐狸面具旁邊。正要伸手去撿,卻被一隻白皙的大手撿起來了。

我順着那隻手抬頭去看他,一雙紫色的眸子映入我的眼中,白皙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這是個戴着斗笠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

「每次看到你都是這個樣子。」

說着,他蹲下來,摘了斗笠,把面具放在我的手上,伸手擦了擦我的臉。

「現在這樣的你,也不像有好故事。」

他說着,就把我抱起來了。真是奇怪……明明一般人的懷抱都是溫暖的,這個人的懷抱,卻是冰冷的。

紫色眼睛的男人帶着我到了他的家,又讓幾個侍女帶我去換了衣服。我不知所措地執行着命令,最後終於如完美的物品般呈現在那個男人面前。

「您是……」我充滿了驚疑,卻被他的手指壓住了嘴唇。

「噓,讓我好好想想上次見你是什麼時候了。」

上次?他以前見過我么?現在我的腦袋什麼都沒有,之前發生的事情還在我的腦袋裏不斷出現。

男人收回了手,靠着窗邊坐好:「比起以前,你好像溫順多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問他:「您以前見過我?那……您有沒有見過和我長得一樣的男孩子?那是我的哥哥……」

男人不再看我,轉頭看向了窗外的景色:「三天前的黃昏,源氏的一個陰陽師到了這裏。同樣,你會在三天後的黃昏,在這裏看到源稚夕。」

源稚夕?為什麼他會知道哥哥的名字?父親一直和我說,絕對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名字,尤其是自己的姓氏……

「……您為什麼要救我?」我不安地問,但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

屋內的寂靜被一位侍女開門的聲音打斷了。那位侍女將一碗面放在我面前後,就離開了。

「請用。」男人轉頭和我說,面上似乎有笑意。

我盯着面前的面,咬了咬牙:「那請問您是否和家父是舊識?」

屋內很安靜,和外面的下雨聲混在了一起。

「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會選擇相信我?」男人帶着笑意問我。

即便是父親的舊識,也是有不能信任的。父親叮囑過我們很多次,絕對不能將自己是源氏之人的身份主動說出去,可是事已至此,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你可以叫我八俁遠,不過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男人饒有興趣地坐得離我更近了,「至於為什麼要救你,單純地覺得有趣罷了。」

「您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也驚訝於這個答案。

男人輕笑着起身離去,留我一個在屋內。飢餓驅使着我朝那碗面伸出手去,而吃完后的倦意來勢洶洶,我蜷縮起身體,夢裏是家……還沒有被燒毀的家。哥哥對我還有溫存……真不想醒過來……

可是……

這已經不是真的了……哥哥他……現在一定很痛苦,一定和我一樣痛苦……所以他才會說那樣的話……

可是……

……要是像以前那樣,一定會被拒絕吧?我該怎麼辦?

「阿紫?」父親坐在了我的身邊,抬頭看屋檐下的雨滴,「啊,又下雨了。」

我看着並不真實存在的父親,想要伸手去拉住他,卻還是壓下了這個想法。

「父親大人……」

父親看向我,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覺得他看穿了我的想法和痛苦。

「啊嘞?」父親笑了,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停了下來,「阿紫你似乎有什麼想問的。」

「……沒有。」我低下頭說。

「這樣啊……」父親點了點頭,「那麼,如果阿紫有什麼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父親大人……我可以嗎?」

「可以哦。畢竟阿紫已經長大了,我也不能一直在阿紫身邊啊。」

黃昏交界,逢魔之時。我在這個時候醒過來,卻發現自己枕在八俁遠的腿上,我剛要說話,他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示意我起來看向窗外看去。

我站起來扶著牆向樓下看去。黃昏隱約的光芒下,哥哥的身影和那個般若的身影交疊著,他們走進了離這裏不遠處的一扇門中。

今天是……那之後的第三天?是那碗面的原因嗎?

我看向八俁遠,他只是微笑着倒了杯茶,並不解釋什麼。

我再次向他伏拜:「請大人允許我去那裏。」

「為什麼?」八俁遠反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去那裏就是為了殺人嗎?力量尚且弱小的你去那裏,只會被牽連進去。」

「殺……殺人?您是說,我哥哥他……」

「他現在被仇恨所支配,如果他知道縱火燒死你父親的源氏陰陽師還在附近,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他會怎麼做?

被仇恨支配的哥哥……會怎麼做?

來不及多想,我跌跌撞撞地跑着到那扇門裏,還未深入,我便捂住了嘴巴,而放眼望去,憑着夕陽的光芒,躺在紅色血泊里的人鋪滿了整個屋子。

我看着血紅的腳印向著扶梯那邊而去,我顧不上什麼立刻追上去。

樓上一片狼藉。哥哥手中拿着一把染了血的刀,面無表情地走向一個靠着靠着牆瑟瑟發抖的陰陽師。般若的鬼面已經變大,擋住了那個陰陽師的面前。

在夕陽最後的光亮下,我還能看清楚哥哥的動作和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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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平安浮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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