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快讓小周閉嘴

大家還在笑，就司機小周一個人一臉惆悵。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他無奈問道。

小周應該是停好車后，一個人在車上看完了作家為嚴莉莉寫的故事。他到時，安笛剛收起他最後那個造型。

「哎呀呀，你錯過了兩件極其罕見的表演。」唐惟還在笑聲的餘波里震顫。「全地球範圍內都罕見。」

小周一邊說可惜可惜，一邊羞澀撓頭，把信封還給嚴莉莉。

「莉莉姐，這個故事寫得真是好啊，」小周說，他像個局外人，似乎急於融入這歡樂氛圍里，「我越看越緊張，看到後面我真想去伸手拉一把，把那個厲害死人的皇后拉開，讓她冷靜一下，我都好想去勸勸她。」

笑聲慢慢平息下來，大家都在聽小周說。

安笛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小周，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路上都沒人說，偏偏你一衝上來就扯這個話題。他正要悄悄捱到他身邊踢他一腳，讓他閉嘴。

這時，嚴莉莉說話了。

「哦，你想勸她什麼？」嚴莉莉眼裡充滿鼓勵，似乎很樂見他接著往下說，「說說看，我好想聽聽年輕男生的意見，你看，團里就你們兩個男士，其他都是老姐姐小姐姐，就缺年輕男生的想法，說說看，快講講。」

小周看來正被這個激烈故事的情緒感染著，加上嚴莉莉一鼓動，他的眼睛就只盯著莉莉姐了，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安笛正使眼色讓他住嘴。

「我想勸皇后說，阿姨，我媽以前就跟您一樣……」

「阿姨，」有人輕輕地笑，「管皇后叫阿姨。」

「我媽是她那邊的長女，我爸又是獨苗，我一生下來，父母兩邊那叫一個高興啊，恨不得捧在手心當寶，我媽這個長女也是辛苦出身，照顧家庭，拉扯弟妹，有了我后，就把兩邊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從小就盯著我讀書，她的夢想就是讓我將來有一天能拿國家工資，對，國家工資，這是她的原話，就是這麼說的。

「可我不是讀書的料，我愛玩愛動，喜歡擺弄機械，還有，我最喜歡聞汽油味……那時候，汽油味道……天啊，比肉都香。」

又有人輕笑一聲。

而嚴莉莉，整個身體都在聽小周說話。

「小學三四年級，我就喜歡跑到縣城大街上去聞汽油味，後來，我又發現學校附近有家汽車修理鋪，那裡汽油味更大更濃，啊，真是好聞。」

小周語氣神往，臉也漲紅，他的神情更顯誠懇。

「四年級有一天上午，我就在汽修店裡，跟在師傅後面問來問去，曠了兩節課都沒去上學，老師找我媽，我媽又急又怒，她知道我在哪裡，她小時候要是有機會上初中，一定能成一番事業，她很聰明，一分析就知道我去哪裡了，她那叫怒火攻心啊，操起一條細竹枝，追到汽修店，把我一頓痛打，脫了褲子打，足足打了我一節課，周圍開店的都圍過來，說沒見過這麼打兒子的，都在勸，都勸不住，我整兩條腿被打得一條一條傷口，紅的紫的出血的，都是皮外傷，但很疼，竹枝子打人，打過就知道，特別疼……」

「最嚇人不是挨打，而是我媽哭，邊打邊哭，哭她自己沒機會上學，哭她對不住學校，哭她對不起兩邊的祖宗，就是不罵我，我都嚇傻了，我覺得我這次錯得……太錯了，大錯特錯，我這鼻子喜歡聞汽油這件事，-竟然對不起這麼多人，

我嚇壞了，第一次徹徹底底地嚇壞，當晚就發燒，燒了一個禮拜……」

小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都有點兒喘不上氣。安笛瞪著他，根本猜不到他竟然有這麼強的說話慾望，早知道昨晚就點名讓他發言，昨晚把話說完，今天就不會橫插這一杠子。

「後來呢？」嚴莉莉問。

「後來，我媽好了一陣子，可能她那麼過激嚇壞了我，她也後悔了，但她後悔也就是一兩個月吧，之後還是照舊，逼著我讀書，我考初中成績不理想，她非得盯著我爸，給我花錢上了一個重點初中，真的叫拿著刀頂著我爸去辦這事，我呢，根本不想去讀那學校，我知道進去了就是學渣，跟不上，但沒辦法，她差不多也是拿刀頂著我去報的名，每隔一段時間就拿把刀盯著我去老老實實上學。」

「我是被逼著去讀完這三年的，因為她一拿起刀，對，那種感覺就是她要拿刀和你拼了，你就必須服從她，否則她就來那一套：就不罵我，就邊哭邊罵自己，罵自己沒本事，生下我這樣一個兒子，罵祖宗不開眼……」

「後來我放棄了，在她拿刀逼著我去讀書，哭著罵自己罵祖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痛苦已經不堪一提了，我只有忽略自己原來的痛苦，才不會給所有人帶來更大的痛苦。」

小周說得越發激動，也越發喘，他停下來大口調整呼吸，安笛雖說聽得也挺難受，但仍然在抓住一切機會給小周使眼色——小周小周，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嚴莉莉緊咬著雙唇，「後來呢？」她問。